神秘巨星|給母親、給孩子、給每個人

一部影評,寫了又刪,刪了又寫,因為實在有太多的話想說,卻又千絲萬縷不知該從何說起、如何說起。

誰能告訴我 我是何人

為何而活 成何模樣

我是何人

該相信自己 還是懷疑

我存在與否 是否重要

犯下錯誤 我能依靠誰而哭泣

丟失目標 誰能為我指明方向

正如少女在影片開頭唱的那樣,在電影接下來兩個半小時所展現的人生中,她一直在追尋自我以及生命的意義,代表個人,也代表整個印度女性群體。

「媽媽,你這話真是矛盾啊,你要我睡覺,卻又不許我做夢。可是做夢是人基本的權利啊,人醒來是為了什麼?就是為了實現夢想啊!」

「尹希婭,你可以對我提任何要求,但是對生活不行。」

一心懷抱著唱歌夢想的女孩,最初只是想單純的唱歌獲得獎品而已,母親也一直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給到女兒儘可能多的自由,卻終究逃不過對於生活的恐懼和憂慮。

「沒有你爸爸,我們要怎麼生活下去?」她忍受一次又一次的家暴,在丈夫面前如履薄冰地扮演好一個妻子的角色。

「你和你父親一樣,他從來不曾徵求我的同意,你讓我與你父親離婚,但是你為什麼不先問我想不想離婚?為什麼你們都沒有人關心我怎麼想?」當少女把離婚文件拿到母親面前的時候,母親卻開始維護起自己的丈夫:「你爸爸做錯了什麼?讓你居然想讓自己的爸爸媽媽離婚?他只是控制不好自己的脾氣。」

在這聲嘶力竭吶喊的背後,是一個對於生活極端恐懼而不允許自己有任何反抗或者異心的女人、是一個一心想要保護好自己的孩子而不允許生活有絲毫風險的母親。

「我們過的什麼破日子,我們甚至沒有呼吸的權利!」未經世事的少女,沒有現實苦難的羈絆,沒有沉重生活的壓迫,她的母親盡了自己的全力給她頂出的一片天,給了她嚮往自由的翅膀。

「我要讓全世界聽到我的聲音,我要讓全世界知道我多會唱歌。」她在「優兔」上發了唱歌的視頻,從最開始的無人瀏覽無人喜歡無人評論,到後來報紙電視街頭巷尾都在議論這位「神秘巨星」,她開始策劃自己的人生藍圖:「媽媽,我們逃走吧,答應我,如果我可以處理好,我們就逃走吧,答應我好嗎?」

人生的意義不在於這個小小房子的一日三餐,不在於讓古杜變得更好,不在於僅僅是過著這麼「命定」的一生,而在於追求夢想、實現夢想,真正的去選擇和構築自己的人生。

然而,吉他的弦被挑斷,毫不留情地、一根一根;少女親手把電腦從高空墜下,連同自己的夢想、支離破碎。

「請你幫我發條消息吧,就說很長一段時間不會更新視頻了,因為私人原因。」

如果事情按照常規繼續發展,也許尹希婭的夢想就終結在了這裡;而當她被告知自己將要被送往沙烏地阿拉伯嫁給一個素未謀面的「高幹子弟」的時候,她的夢想「死灰復燃」了——那是唯一她可以用來自我救贖的天梯,是她唯一可以用來抗爭既定命運的武器。

面對女兒的不滿、憤怒,母親只是說:「這就是我們的命,有時候我們不得不接受。」

這是一個在生活的重壓下艱難喘息的母親,小心翼翼地試圖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維持好自己以及孩子的慘淡人生,也是在她能力所及範圍內,最好的選擇了。

「第29項計劃:夏克提。」

翻牆、坐飛機、錄歌、找律師……彷彿人生終於有了那麼一點光亮,可以逃離重重藩籬的禁錮。

「你會發現世界那麼大,你的媽媽,你的考試,你的家庭,那些讓你煩憂的事情,原來都那麼小。」

天高海闊,未經過世事苦難的女孩心裡滿裝著對於未來的期許和人生的新期盼。

「她最大的錯誤就是把你生下來,當時你爸爸說,你生個女孩幹什麼,但是你媽媽說把她留下來吧,這是我的女兒。」當尹希婭再一次跟母親爭吵以後,姑奶奶告訴了她這樣一件「讓你知道這件事了我覺得真舒心而你媽媽卻為能瞞著你而感到高興」的事情。

少女好像第一次才能明白了母親的「苦心」,在這樣一個重男輕女的社會,在這樣一個經常家暴的家庭,那麼努力去維持自己孩子的人生正常運轉。

夢想最終還是為了親情讓步。她低頭接受了自己「既定」的命運。

母親看得出尹希婭不開心,更震驚於登機時候她的表現——在她目光未曾觸及的地方,這個孩子儼然已經比她想像中成熟、獨立太多——辦理登機手續、熟稔地讓陌生人讓位。

也正是這一點,推動了影片後半段的情節轉變。當尹希婭的父親因為行李超重要求尹希婭扔掉吉他這個「垃圾」的時候,這個一直「懦弱」、「畏懼」的母親終於爆發出了一種反抗的勇氣:「那吉他不是垃圾……如果你現在打我的話,就會被監控拍下來,我會跟機場要來錄像,讓尹希婭發到視頻網站上去,你女兒的視頻有幾百萬瀏覽量,到時候全世界都會看到,你的工作也別想保住了。」

她帶著孩子華華麗麗地轉身:「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身為女人,她是軟弱的;身為母親,她是偉大的。

「當一個女人為自己生活,她可以容忍任何事;但當她看到自己的孩子遭遇不幸,她就不能容忍了。」

影片的結尾,尹希婭摘掉了她的面紗,成功地登上舞台,而她的媽媽成為最後揭曉的「神秘巨星」,電影給殘酷的社會現實和苦難的生活畫上一個完滿的美好圖景做結。

如果要問,這部影片最打動我的是什麼,大抵就是尹希婭和她的母親對於生活、對於夢想的不同的理解以及由此帶來的抑揚頓挫的張力。

尹希婭的母親顯然是對於生活有著熱忱和美好嚮往的女性——她在尹希婭六歲時候給她買了吉他(音樂某種程度上是一種浪漫派的幻想,如同哲學是這個社會的無用之事),丈夫不在的時候她會一邊做飯著一邊和女兒歡聲笑語地起舞,偷了丈夫的錢帶孩子們去遊樂園玩買冰淇淋吃……

她有點可愛 也有點倔強

她有點新穎 也有點保守

她像酸甜的果汁冰糕

清涼了炎夏

也像厚重的愛心被子

溫暖了寒冬

作為一個女人,她是可愛活潑的;而作為一個母親她卻是受困的、沉重的。

印度社會女性地位低下的殘酷現實、家暴的日常,沒有自己的經濟來源,這些都讓她像藤蔓一般依附於丈夫。她不是沒有出走的勇氣——在丈夫要求流產打掉這個女孩子的時候,她從醫院逃走十個月後才抱著新生的孩子回來;而身為一個母親,她選擇了隱忍,選擇了一條最為安全穩妥的道路——丈夫能提供給孩子有保障的物質生活以及良好的教育。所以當尹希婭提出讓父母離婚以及出逃的時候,這個母親首先想到的都是「我們怎麼活下去」以及「你的學費誰來出」。赤裸裸的現實讓她活得很實際。反倒是在她看見夢想對於尹希婭的人生意義以及在機場發現孩子已經成長得比她想像中要堅強、成熟很多的時候,她才有了反抗的決心和勇氣,這是身為一個母親而生長出來的力量。

與此相反,15歲的尹希婭未曾經歷世事不易因而滿腦子都是關於「人生意義」與「實現夢想」的激情和美好藍圖。直到吉他的弦被挑斷、電腦被摔碎以及姑奶奶那句「她不該生下你」,現實的苦痛與複雜才一點點滲入這個總是充滿歡聲笑語的女孩子的胸膛,蔓延到身體的每個角落,最終選擇了向某種既定的命運屈服。在機場的那一段,有一個小小的鏡頭,是在尹希婭的母親公然反抗的時候,尹希婭躲在母親身後拉了拉母親的衣袖。這是很小的一個細節,卻足以窺見當初那個叫囂著「夢想」,並且一往無前、義無反顧的女孩子也開始退卻了。

這就像是一場巨大的拉鋸戰,是現實跟理想的博弈,是勇氣與畏懼的抗爭;是拋開母親、孩子這些社會身份以後,對於每個人作為獨立個體的一場拷問和抉擇。

我並沒有覺得這是一部偉大的勵志片,現實遠比電影殘酷得多。畢竟尹希婭可能在任何一次失意中放棄夢想,而尹媽也可能在一次次的家暴中將生命耗盡。

本質上來講,尹希婭和尹媽可以看做我們整個社會某種價值觀對立的縮影,也可以看做我們每個人內心關於未來和人生困頓的放大。

人生從來不會有「一帆風順」,所以這個詞才被用做一種祝願也僅僅只能成為一種祝願;但還是希望我們每個人,都能在這樣的困頓中,擁有忠於自己以及面對挫折的勇氣和力量。誠如電影中所說:

做夢是人基本的權利

人醒來是為了什麼

就是為了實現夢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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