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守與改變：我們曾經錯過的那個繁華的互聯網時代

N年後，當孫子問滿頭白髮的你，「爺爺，你年輕時正是互聯網誕生和發展的黃金時代，那時你在幹什麼呢？」你或許只會呵呵一下吧。

—— 題記

1.

十月初的一個星期五晚上，華燈初上。老楊面帶一如既往的微笑走進了我的茶室，眼含些許的疲憊。這個互聯網行業里的「老炮」默默地告訴我，今天是他50歲的生日。我吃了一驚，眼神不由自主地向他的額頭、眼角和鬢角微白的髮絲掃過。這激起了一陣怒罵，「你丫閑得蛋疼啊？會不會安慰人？」

老楊是互聯網界的老人了，在90年代末靠賣個人域名和助建個人網站入行，如今已20年了。在個人網站項目失敗以後，他涉足過電商商城、垂直行業門戶、在線視頻、基於手機APP的O2O社區服務、泛IP天使投資等等幾乎每一撥互聯網「風口」項目。

每個項目啟動的時候，他總能被自己絕妙的創意興奮得徹夜難眠，帶領著一群稚嫩的小面孔向改變世界的夢想衝刺；在輝煌的時候，他能與各個互聯網大佬們坐而論道、侃侃而談；每次失敗的時候，他又不得不蝸居在帝都城鄉結合部的租住屋裡，靠朋友們的接濟渡日。

到現在為止，他仍沒有買車，仍沒有買下一處房產，銀行里除了「月光」的工資卡也沒有一筆能拿出手的存款，每天中午仍然在80後、90後的小夥子們創造的訂餐APP里計算哪一款套餐可以優惠50%。然而他的經歷，簡直就是一部描述中國互聯網發展的活歷史。

2015年8月11日，全球最大的互聯網公司Google改名為Alphabet,宣稱自己不再是一家互聯網企業，而是一家以人工智慧與生命科學為核心的創新型科技公司。2016年11月16日，李彥宏在世界互聯網大會上宣稱，移動互聯網時代也已經結束了，互聯網的發展已經進入到一個新的歷史階段，是一個以人工智慧與萬物互聯為核心的全新時代。據截止2017年10月底的統計數據顯示，以往追捧互聯網的投資已經重點向人工智慧、物聯網等其它領域轉移。

「我的時代結束了」，老楊的目光中再次浮現出難得的興奮，「準備再投最後一個項目，一個可以養老的項目！」這對他來說是一個艱難的決定，這意味著他不得不接受一個很不願意承認的事實——那個曾讓他激情燃燒的繁華的互聯網時代真的結束了。

無可否認，老楊是互聯網項目的運營高手，他參與的幾乎所有項目都有風投的投資，他的個人能力也被投資方高度認可。然而，率性的老楊從來沒有在一個項目上堅持三年以上。「一個項目三年了還沒有上市的苗頭，就說明不靠譜。」這是他的項目觀。

在這個技術快速迭代的時代，誰又能完全相信堅持的力量？

2.

在2016年農曆春節來臨前的幾天，老歐住進了萬壽路附近新開張的一家如家酒店。在這之前，那可是一家賓客盈門的高檔餐廳，在中央的八項規定出來後生意才一落千丈，直到後來改成一家旅館。

老歐有過非同凡響的過去。他是小米公司創始人「雷布斯」的大學老師，作為中國第一代IT人士，他是國內最頂尖的Linux和C語言專家之一，曾主持過多個軍工項目和銀行項目的系統開發。據說，老歐能憑一己之力完成一台電腦運行所需的全部軟體系統的開發，包括從系統層面到應用層面的全部！據說，他自創的CSP語言比Facebook的整個核心架構所使用語言的性能強N倍，但其封閉式的系統和個人化的推廣方式始終無法讓這種語言得到更大範圍的應用。

OMD,那可是集整個現代計算機軟體產業於一身的技術大牛啊。

「DSP項目沒有希望了，阿里巴巴和百度提供的流量全是垃圾，無法實現有效的變現。」老歐開始分析一個互聯網精準廣告項目的失敗原因，「1200萬元的現金估計要全部打水漂了，投資方也離場了」。老歐黯然神傷。這是老歐從IT業轉向互聯網後傾盡全力投資的一個項目，他為了開發這一系統，耗廢了3年時間，系統開發出來了，市場的商機也已經過去了，公司走到了破產的邊緣。

「接下來怎麼辦？」我問了個很Low的問題。

「中科院的一個院士想收我為關門弟子，想一起去搞中醫遠程診療系統，為中醫的現代化盡最後一把力吧。」老歐有著堅定的愛國主義情結，我因此對他一直高度景仰。

與老楊不同，老歐對互聯網的發展有著異乎常人的前瞻性，總能一眼看透這個行業的本質和未來發展的基本走向。在一些論壇上，他的分析總能獲得粉絲們的高度認同。然而，在機會點來臨的時候，他又始終不能用強有力的團隊實操來踩中「風口」。

「一己之力有窮盡也」，某子曰。

3.

老牛是一個傳奇。「當年我厭倦了當『鄉鎮幹部』下海經商的時候，最讓我頭痛的一件事是用電腦打字。」每當談起此事，老牛都會面露羞怯，也有一絲絲得意，「馬雲爸爸說他只會用電腦發郵件，我連用電腦打字都不會。」

在淘寶成立兩年後的2005年，老牛進入了電商行業。他當時偶然發現了一個機會，通過在互聯網上打廣告賣保健品。據說很賺錢，我所知道的他在北京的第一套房產就是那兩年通過這個生意賺來的首付款。

從此以後，老牛就涉入了電商行業，逐漸有了自己的垂直電商商城，有了自己的電商品牌，與淘寶天貓、京東等大佬們也有了直接的合作。他每天工作16小時以上，每天只睡4個小時，除了工作就是各種學習，成了一位徹徹底底的電商專家。在最瘋狂的時候，他可以每月投放300萬元以上的廣告來為商城引流，在圈子裡也小有了名氣。

「看起來風光，其實不賺錢！我在2015年時算了一筆賬，每年6000萬元的銷售額，引流的費用就超過了50%，除去產品成本、人工費用和管理費用，勉強糊口而已，還不如一家小小的淘寶店呢。」他毫不隱瞞。

創業12年後，老牛決定關掉了自己的電商公司，去一家上市公司的電商部門擔任總監。「早已經沒有做大的機會了，我一直就像個租人家商鋪的小販而已，賺不賺錢，賺多少錢，不是靠我的努力能決定的。」說這話時，他好像已經看破了紅塵。

有人說，在BAT的射程範圍內，寸草不生。我想草可能還是有的，不過是雜草而已。當電商早已成為大佬們的室內遊戲的時候，成為其附庸都是件極其榮耀的事。老牛看到了一個生意，但趨勢無法阻擋，能有12年的堅守，已經是個奇蹟了。

4.

在這個80歲的老太太都會玩微信的世界裡，還有與互聯網無關的人嗎？應該說有的，這是時代的局限性所致。然而，對於一個一直生活在深圳的典型70後正牌大學生來說，他是伴隨著互聯網一步步改變這個世界、改變我們的生活成長起來的，怎麼可能跳得開互聯網對他的影響？

老余是這個世界的絕緣體。

「從電話到尋呼機到手機再到無處不在的聯繫方式，這個世界想通過各種手段把我拴起來，可以隨時隨地掌控我的時間。我不是一條狗好嗎？」老余想慎重地表達他的思想。他家裡是沒有固定電話的，但他有一部手機，卻經常是不帶在身上的，有時帶了也不開機；工作上有事可打他辦公室電話，其它時間有事只能給他發簡訊了，至於回不回電話完全看他的心情。至於QQ、微信、陌陌、YY……好了，你們懂的。

「這個世界的喧囂與我無關！我只在意我的感受。」他大學畢業後就在一家大型汽車企業從事管理工作； 之後跳槽到一家大型物流企業從事人力資源工作； 之後與幾個好哥們一起創辦了一家印刷公司，主要承接政府的印刷業務；當時印刷業務受環境影響不景氣的時候，他又回到了自己畢生最喜愛的創作領域，靠「賣文字」吃飯。

當所有的企業都在信息化、互聯網化的時候，我猜老余的煩惱是如影隨形的，但最終的結果，好像互聯網化都是別人的事，他的工作方式與生活沒有任何的改變。我想，互聯網對他最大的影響或許是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應客戶的要求發發電子郵件吧。

他失去了整個時代嗎？我不能肯定。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你只要不肯改變，誰也改變不了你。

5.

負責後勤的老丁有個很有出息的兒子，今年要去清華讀研究生了，專業方向又是人工智慧。可以預見，下一個時代已經在我們面前徐徐展開……

當寒風掃落西山最後一片紅葉的時候，很多北方的人們已經觸摸到了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未來的一個多月里，一年一度的年會大幕將在帝都的各大奢華場所里陸續上演。在各種逼格的加持下，在口號、酒精和紅包的刺激下，人們對未來又開始充滿異樣的信心。

然而，曾經的互聯網時代已經徐徐落幕。與所有的輝煌時代一樣，人們總將目光投在「一將功成萬骨枯」的英雄身上，讓他們更加光茫萬丈。那些剩下的絕大多數，成了路人甲、吃瓜群眾和陪跑者。「走過了、看過了、努力過了、感受過了，即使最後成了繁華的看客，又有何妨呢？」一個聲音從遠處飄來，餘韻悠長。

曾經錯過了一代繁華的人們，你們又在茫茫人海的哪個角落裡叼著煙捲喝著悶酒？抑或仰望著星空又找到了新的方向？

*由於隱私原因，本文所涉人物全部使用化名，描述如有雷同，所屬巧合，切勿對號入座。

PS：發稿時，2017第四屆世界互聯網大會正在中國烏鎮順利召開。

（以上圖片來自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