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爾溫·隆美爾?就那個小個子中尉? | 大洪水1917 ·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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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在前面】西線的交戰國為什麼如此拚命?你得潛到萊茵河底才能找到答案。如今或許難以想像,但在1840年,當法國首相梯也爾宣布萊茵河是法蘭西天然疆界時,德意志民族主義者們立刻回想起了被路易十四與拿破崙的大軍團蹂躪的恐怖。《保衛萊茵河》就是那時寫成的,而維也納和會上普魯士在萊茵河流域分得的領土也就此成為了一筆重要的政治資本:在民族主義者看來,保衛萊茵河就是保衛德意志。這種恐懼直到普法戰爭後才算得到緩解,但在那以後,彷彿印度哲學裡的報應一樣,又要輪到德意志面對來自法蘭西的憎恨了。
9月29日,星期六,晴。
這是平靜的一周,在這場戰爭里難得的平靜的一周。據說在東線能聽到的槍聲都是從俄國人的陣地里傳來的,而且原因非常容易分辨,如果是嘈雜的槍聲那就是他們在對射,如果是一陣一陣的短促的槍聲,那就是在槍斃軍官。
俄國人在東線對我們進行了三年多充滿英雄氣概(也就是死傷)的瘋狂進攻之後,終於崩潰了,他們的士兵為了回家什麼都敢幹,包括對自己的弟兄開槍或者槍斃軍官。而在伊松佐河,義大利人和我們也已經精疲力盡,但是我們的德國盟友終於來了。
△ 這就是伊松佐河谷,1500年前東哥特王提奧多里克入主義大利的龍興之地。從1915年夏天開始,西岸的義大利人與我們死纏爛打了一整年,直到去年8月才在東岸站穩腳跟,至今仍在死纏爛打。
△ 義大利人的重炮長這樣。如果加上一條尾巴,彷彿就會沖你叫起來
魯登道夫不願意支援我們,但是在我們的皇帝的要求下,威廉皇帝給我們派來了七個師。皇帝很高興,但是施特勞森貝格將軍覺得德國人很可能不會真的派來七個師。對了康拉德將軍現在已經不是總參謀長了,我們的皇帝已找到機會立刻就撤了他的職,選了他自己的人。施特勞森貝格將軍好像在羅馬尼亞打的不錯,跟德國人的關係也不錯,但升為總參謀長之後他也對德國人很不信任。
無論如何德國人確實來了,他們的人員、裝備和馬匹都在通過鐵路被運往前線,他們的參謀人員和軍官則可以藉機在維也納盤桓幾天。他們將和我們的部隊一起組成一個新設立的第十四集團軍。為了歡迎這個集團軍的司令官,最高統帥部舉行了一次歡迎會,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讓我也去,是個人都知道這種消息根本不可能在報上發表。
△ 我們的新總參謀長施特勞森貝格將軍。在去年夏天東線被俄國人打崩的時候,是他穩住了我們暴露在羅馬尼亞人面前的側翼,保住了我們的面子以及性命。
在這次宴會上我第一次近距離觀察了我們的信任總參謀長和德國派來的新司令官。這兩個人年齡相仿,都是兩個穿制服的老頭,但是一個胖一個瘦,我們的總參謀長胖胖的很的嚴肅,頭髮梳的一絲不苟戴著夾鼻眼鏡,給人一種銀行經理的印象。而比洛將軍則顯得並不威嚴,更像個雜貨店老闆。他在東線打過仗,對我們的軍隊並不陌生,但是他和他的大部分部下都不太了解阿爾卑斯山。所以他們當中有一批人,此前已經被派來仔細考察過這一代的戰地戰場。
△ 統率德國援兵的比洛將軍
△ 阿爾卑斯山是公平的,它的南坡制約了義大利人的進攻,但它的北坡也拖累了我們的後勤
這些人中有些人的制服和其他人的很不一樣,我問了才知道他們是符騰堡王國的山地步兵。我問他們對阿爾卑斯山的戰線有什麼看法,他們當中的一個中尉回答我「您如果讓我用最簡單的詞兒形容我的感受,那就是童話!」我說:「您想說的是兒戲吧?」他哈哈大笑著回答:「隨您怎麼理解吧。」
然後我問「那您怎麼看西線的戰場呢?」他的目光一下就黯淡了,笑容也僵硬了,良久吐出一個詞「地獄」。
△ 這是那個中尉送給我的照片。他是巴登-符騰堡人,那裡的符騰堡王國有自己的軍隊乃至自己的戰爭部,徵兵也是以符騰堡王國而非德意志帝國的名義。他們只是在戰時統一接受帝國的指揮。
之後我們談了很久,但即使聽他們說了那麼多,我依然無法想像在之前的那個夏天、甚至之前的兩年多里,西線都發生了什麼。
那個中尉告訴我,這個夏天英國人想要奪取他們嚴防死守的一座山,但是反覆進攻都徒勞無功。於是英國人用了一個多月,讓工兵在山底下挖了二十條隧道,幾乎挖空了整座山,再填滿炸藥,然後把整座山,連同守在山上的人一起炸上了天。一直到布魯塞爾都能感覺到大地在顫動。德國人被嚇壞了,因為他們懷疑英國人可能偷著製造出一門前所未有的巨炮,直到最終奪回陣地,參謀們才發現那個十幾個巨大的彈坑其實是被炸藥從地下炸開的。
△ 英國人製造的那場超級爆炸發生在比利時的梅西訥。當時前線高地上有一個德軍的炮兵觀測點,怎麼都啃不下來。那麼,為什麼不幹脆把高地炸掉呢?英軍工兵就這麼做了,瞬間一萬多德國士兵不是被炸飛就是被活埋。
從夏天開始,英國人改變了過去的戰術。他們先是和之前一樣不斷的炮擊,然後發動進攻,把前沿陣地里還沒被炸死的人殺戮殆盡。你聽到他們的喊聲,槍聲,傷者的哀嚎。你以為他們會繼續衝到你面前,你被嚇得連頭都不敢抬,趴在戰壕里一動不動。當你等到中午,等到下午,等到黃昏,從望遠鏡里看到那些英國人正在重建被炸平的戰壕,這時候你才意識到應該反擊,但天已經黑了。
戰場上的黑夜是真正的萬籟俱寂。因為被太多的炮彈轟擊,被釋放了太多的毒氣,這樣的戰場上連一隻鳥也不會有。最大的動物是老鼠,而且它們已經習慣於吃死亡地帶里的屍體,它們成群結隊的突然出現,然後發出嘶咬屍體時特有的咔咔聲。
△ 德國人在西線釋放毒氣
但是很多時候,連老鼠也被毒死了,於是取而代之的就是蛆蟲咬噬屍體時的沙沙聲。那聲音太渺小太微不足道,只有在那種臨時翻建的戰壕里,那種在槍林彈雨中匆忙用木料搭建然後用能挖到的一切東西、從泥土到死馬甚至死人堆出來的地方。你躲在那樣的掩體下邊,才能聽到。那是一種令人瘋狂的嘈雜。
而且你很清楚,明天天一亮,新一輪的炮擊就會開始。那時候你頭頂上那些泥土會被炸開,你會被炮彈炸碎,然後飛上天,那些混在泥土裡的屍塊會掉下來填補你的空間,而當你掉下來的時候,又會被英國人挖起來胡亂堆在木料上。明天晚上英國人會聽到你被咬噬時的沙沙聲。這就是英國人所謂的「Great War」,沒有任何偉大的東西,連犧牲都沒有英雄氣概,每一個人的死都微不足道。
△ 英軍的簡易掩體,裡面興許就埋著不少殘肢
在那個符騰堡中尉看來,我們反而更幸運一些。西線人太多而空間太狹窄,而在我們這裡,戰線這麼長,空間如此廣闊,人卻這麼少。他們說布魯希洛夫發動的攻勢是整場戰爭里唯一恢弘的有英雄氣概的東西,唯一一次19世紀式的、乃至拿破崙式的攻勢。那個中尉還說打從穿上軍服時起,他夢想的就是參加那樣一場戰爭,哪怕你們這邊的——說這話的時候,他拍了拍我的肩補充道,「總比在爛泥里白白送命好」。
「您沒見過西線的爛泥。您沒法『踩』到那玩意上去,因為絕大多數時候您是蹚著那玩意走的。這種白色的粥狀物一開始淹沒您的腳,後來淹沒您的腿,最深的時候可以淹沒您的腰,但是這玩意的阻力可以比齊腰深的雪大得多,所以您只能這樣走……」說著,他站起來像跳舞那樣扭動他的腰。但是這個傢伙的個子實在不高,而且他的軍服也不是定製的,所以他的動作顯得很滑稽。
△ 1917年8月末,西線戰場在雨後化為沼澤
中尉說,他很慶幸自己被調到這裡,因為他去看過伊松佐河的前線了,他覺得可以組織一次不亞於俄國人的攻勢。這可能是在這場戰爭里最後一次實現自己夢想的機會。西線已經崩潰了,那裡只剩下幾百萬在苟延殘喘之餘互相殺戮的人,而東線的戰事已經結束了。「只有在這裡還能幹一票!」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眼睛裡的光彩又亮起來了。
「我父親是個大學教授,」他說,「從小他給我講的就是奧迪特里茨和萊比錫,高舉鷹旗英勇前進,那才是男子漢的夢想。在睡夢中被地下一百英尺深的炸藥炸上天,然後被成噸的泥土掩埋,那不是戰爭也沒有半點英雄氣概,那甚至連被殺都不如,那是被屠宰。」
我覺得這個小個子中尉說的很有道理,因此邀請他在出發以前跟我一起在維也納散散步,他很高興的同意了,他告別的時候跟我熱烈握手反覆說「我喜歡你們的城市」。然後當我準備去查客人名單的時候,他又跑回來跟我說:「忘了說了,我叫埃爾溫!埃爾溫-隆美爾!」
Wir sehen uns n?chsten Freitag!
大洪水1917,下周五再見!
世界說 徐一彤
發自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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