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密遊記

03-31

大多數作家都有一塊屬於自己精神領域的土地，這塊土地有的是真實存在的，有的則是依照現實而虛構的，這往往能激發讀者的好奇心。陶淵明筆下有世外桃源，魯迅筆下有魯鎮，沈從文筆下有邊城，金庸筆下有桃花島，而莫言的筆下，有高密東北鄉。

讀莫言的作品，發現他特別喜歡提「高密東北鄉」這個地方。受他作品的影響，我對高密東北鄉很好奇，那裡有《紅高粱》里的高粱？有《天堂蒜薹之歌》里的蒜薹？有《透明的紅蘿蔔》里的透明的紅蘿蔔？不知道！那裡的土地到底是怎樣的土地？孕育了這樣一個作家！寫起牲畜來毫不費力，他在《生死疲勞》里描寫了驢、牛、豬、狗、猴五種動物，並借動物的視角來傳遞人的思想，他用高超的敘述手法，既介紹了大的時代背景，又講述了小的人物故事，既魔幻，又現實，讓我讀這部作品時如痴如醉！我在農村待了19年，放過牛，養過狗，餵過豬，對這些牲口特別熟悉，為什麼我的感受就沒那麼深刻？難道高密東北鄉的就不一樣嗎？

我想去看看！

2016年3月份，我出差到濟南，和當地的朋友說了想去高密遊玩的想法，當地的朋友恰好在高密有熟人，便取得了聯繫。經過一番準備，我背上背包，從濟南出，坐了差不多兩個小時的火車，便到了目的地，從車廂下來，站在站台，看著眼前的建築物上聳立著「高密站」三個大字，我無比喜悅，這裡的陽光格外燦爛，這裡的空氣異常清新，我腳下踩著的土地，是高密的土地，是莫言家鄉的一部分，也是莫言在文學作品中提到的土地。對我而言，這裡既陌生，又熟悉，又親切！

負責招待我的朋友叫趙濤，他根據我的時間提前開車到高密站等我，我們在廣場上見了面。上了他的車，我們便聊了起來。他和我年齡相仿，踏入社會比我早，比我成熟。得知我來自湖北，便和我聊湖北的風土人情，我們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是一點也不覺得陌生，整個過程中，我被高密人的熱情感染著。

趙濤還叫了他的發小和一個大姐陪伴，由於路程遙遠，所以汽車開了一段時間，透過車窗，我觀看了沿路的景色。最搶眼的是一批老式房屋，秉承著北方特有的建築風格，高大、夯實，由於沾染了道路上揚起的灰塵，所以顯得陳舊，有年代感，但一點也不陌生。在寬敞的道路上，時不時的駛過一輛大型的水泥罐車或貨車，我想，這裡和中國其他大多數城市一樣，正在飛速發展。在一段城鄉結合的馬路兩旁，我看到了一排排白楊樹，還看到了一片片廣闊的土地，這裡是不是種植過小麥、高粱、蒜薹和蘿蔔？我怎麼到現在還沒看到牲畜？這片土地是不是養育了一大批離開了家鄉卻又懷念家鄉的人？

車子繼續往前行駛，在城中心一些顯眼的地方，我看到很多掛牌單位，都是「高密市」開頭，我很好奇，莫言的書里說高密是小縣城，怎麼現在變成高密市了？趙濤說，早些年，高密是縣，後來才成為地級市的，我恍然大悟，紙上得來終覺淺啊。現在的經濟發展迅速，人口流動性大，人們生活提高了，種田種地的人少了，養牲畜的人也少了，現在也不是收穫的季節，難以看到莫言文學作品裡的莊稼和牲畜，是很正常的。莫言作品裡的高密，是記憶中的高密，是50年代60年代的高密，甚至更早的高密，而我現在看到的高密，是新時期的高密。

我們最先到的景點，是紅高粱影視基地。莫言創作了小說《紅高粱》後，先被張藝謀改編成電影，在國際電影節上拿了大獎，後來被改編成電視劇，在觀眾心目中形成了影響力。電視劇中的很多場景都是取自這裡，電視劇拍完後，很多道具被保留下來，供遊客們參觀。我參觀了射箭場，看到了茅草屋，還去釀酒的作坊里喝了幾口紅高粱酒，那些不同規格的蚊帳和床也分別是劇中某些人物的，一些農民使用過的農具也靜靜的躺在那裡。那些道具是根據影視作品的場景要求製作的，沒有生命，但是卻在為前來參觀的遊客們訴說著什麼。講解員說：這是九兒住過的地方，這是九兒殉難的地方。廣播里，一遍又一遍的播放著歌唱九兒的歌曲。

從影視基地出來後，我們要去莫言舊居，一路上，我在思考，文學到底有多大的魅力？一部《紅高粱》，大約13萬字，在文壇有貢獻，在影視圈有影響力，既讓讀者接受了文化的熏陶，又讓人們銘記了歷史，還帶動了當地的旅遊經濟。

莫言舊居在高密市夏庄鎮大欄鄉平安庄村，汽車越靠近目的地，行駛得越緩慢，我們找了一個地方停了車，然後走進了村子裡。由於大部分人搬遷到街上，住上了樓房，所以村子的舊宅就廢棄了，村裡的人不多，顯得很安靜。剛到村頭，就看到一個牌子，上面用中文介紹了莫言舊居的歷史，同時還用英文做了翻譯，我想，這裡一定接待了不少中外遊客吧。在莫言舊居門口，一些小商販擺著攤位，有的賣莫言的書籍，有的賣高密泥塑，有的賣其他的紀念品。

站在院子門口，看著木牌上面的「莫言舊居」四個字，內心的敬仰之情油然而生，這可是我盼望了很久的地方！輕輕地推開門，跨過門檻，我們走到了院子里，院牆是用泥土砌成的，地面很整潔，屋內的光線比較暗，幾個房間都是空著的，已經沒有多少家什了，能看到的，就是土炕和柜子，由於年代久遠，房子的牆面還有裂縫，這是歲月留下的印記。屋內牆角顯眼的地方有兩張照片，一張是張藝謀、姜文、莫言、鞏俐四個人的合影，那是拍攝電影《紅高粱》的時候留下的，另外一張，是莫言和日本作家大江健三郎在村頭走路時的合影。大江健三郎曾經預言：繼我之後如果還有亞洲作家能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我看好莫言。後來他的預言得以應驗。

站在莫言舊居的門口，我們依次拍了照，然後離開。這次行程，圓了我的夢。雖然，這裡的房屋很普通，這裡的設施也很普通，我在這裡能夠看到的，在其他的小村莊也能夠看到。我在這裡沒看到的，我小時候在老家也曾看到過。那麼，我為什麼要來這裡？我想，是為了某種情懷。

莫言曾在文章中說，他20歲之前一直住在農村，由於貧窮和飢餓，他特別希望離開家鄉，後來他終於通過努力改變了命運。他對家鄉的感情很複雜：沒離開的時候，渴望離開，等到真正離開了，又很懷念。我想，這應該是大多數想逃離農村的人內心的真實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