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野圭吾的三本推理小說

大約三年前,一次和同桌上課閑聊,她突然問我:「你有沒有看過《白夜行》?」

《白夜行》是日本推理作家東野圭吾的代表作之一,也是我正式接觸東野的入門之作。

在此後的三年間,我一共讀了二十二本東野的小說。

東野並不是一成不變的作家,或者說他的推理風格並不局限於本格,對於一些社會及人性問題的探討也是頗有涉獵。

社會派——這是區別於本格派的另一個推理小說範疇。稍微介紹一下,本格派是以推理為主,注重設置犯罪手法與謎團,故事的重點是看主角怎麼根據蛛絲馬跡來解開謎團與真相。而社會派則偏重犯罪心理及一些社會問題導致的犯罪因素,注重人性剖析與社會現象的思考。

以上是我的粗略理解。

如果有人讓我推薦東野的書,通常我會說三本:《白夜行》、《嫌疑人X的獻身》、《惡意》。

這三本書很有意思,假設我們用社會本格的標尺硬性區分的話,這三本分別是:社會,本格,社會+本格。

白夜行——社會滋養下的惡之花

《白夜行》用晦澀壓抑的手法敘說了一顆飽經摧殘的幼苗如何成長並最終開出惡之花的經過。在女主人物形象的構建上,作者借鑒了《飄》中的斯嘉麗。飄浮無定的命運,堅強隱忍的意志以及誓要成功的決心,女主和斯嘉麗,是相似的。但又是不同的,斯嘉麗身上始終有積極的一面和對美好生活的渴望,而女主則是毀滅式的前進。

在社會背景的描述上,本書橫跨了70年代至90年代的十九年時間。作者用一個個具有代表性的文化符號作為時間推進的工具,用一樁樁圍繞在主人公周圍的事件串聯起故事的脈絡,而大背景則是計算機時代的到來以及日本社會在泡沫經濟破裂前最後的繁榮。

只要細讀就會發現這是很明顯的社會派推理,主人公的腳步始終緊跟著時代的年輪,就連犯罪手法也被賦予了濃重的時代色彩。

人是社會的縮影,人的命運是和社會的發展轉變緊密相連的。如果將書中人物的經歷投射到社會這塊大銀幕上,我們看到的是什麼?是新興科技對舊有生活方式的改變?是繁榮經濟下人們對物慾的縱情追求? 還是掩在繁榮表象下實質的空虛與糜爛?

當物質享受與精神追求不同步時會發生些什麼?當人們用各種奢侈事物滿足了外在的需求後,那麼內心的精神需求又該如何解決?繁榮的經濟能滿足前者卻給不了後者答案。

於是,有了這個故事的開始,一個男人找到了他慾望發泄的出口,也悄悄地埋下了惡果。這顆惡果終於在十九年後在社會的滋養下開出了一朵惡之花,同時,日本的泡沫經濟時代也宣告破裂。

我從社會背景的角度來淺析這個故事,我想說的是,不要以為別人經歷過的我們不會經歷,社會的發展大體其實是相似的,不會有很多的特立獨行,看見別人過去腳步的痕迹,也未嘗不是一種警醒。

嫌疑人X的獻身——推理還是要看本格

《嫌疑人》是十分典型的本格推理——案件、謎團、偵探。

本格是推理小說中最典型也是最受歡迎的代表。離奇的案件,複雜的謎團可以迅速抓住讀者的眼球,吸引人一路看下去。在小說中設置偵探的角色更方便讀者的自我帶入,增加其參與感。

謎團,是本格推理的精髓所在。如言情小說需要愛情,武俠小說需要奇功,本格則需要疑霧重重的謎團。

而在設置謎團的過程中通常會運用到一些詭計。如空間詭計,時間詭計,敘述性詭計,不在場證明詭計等等,通俗點來講,詭計就是作者對讀者設下的騙局。

當然,在設置詭計的同時,作者也必須將環境、人物、線索等交代得清清楚楚,不可以故意隱瞞重要線索而又在最後拿來當做破案的關鍵,讀者必須擁有和書中偵探一樣的視角和體驗。而在掌握了所有線索提示後你又是否能在偵探說明真相前找到答案,則又是一些喜愛接受挑戰的人的樂趣所在了。

推理作家與讀者的關係很有趣,讀推理小說的人更多的是懷著一種躍躍欲試的拆局心理,看這次玩得是什麼花樣?兇手是這個人嗎?他是怎麼做到這樣的?就像設擂台的和打擂台的關係,就是想拆你的擂台破你的局,在看到答案後冷笑一聲,哼,我早就知道是這麼回事。

要辨別一部本格推理作品的好壞其實不難,不需要你有很高的文學素養或閱讀水平,只要你告訴我在看到真相之前你是不是被弄得一頭霧水心癢難耐,在看到真相後你又是不是大吃一驚。雖然我在這本書到一半時就隱約猜到主角運用的詭計,但《嫌疑人》仍不失為是一本上乘的推理作品,因為我在隱約猜到真相時也是驚了一跳。

東野憑此書最終獲得了直木獎,正如獲獎評語所說:「他將騙局寫到了極致。」推理果然還是要看本格。

惡意——我就是看他不爽(內含劇透)

還好,我在看《惡意》前先看了《羅傑疑案》。

推理小說有一點很特別,就是如果你預先跳去看了結尾,那你大概就不會再有興緻看書了。推理小說,是必須帶著疑惑讀下去的,這也是讀者最大的樂趣所在。

這點和言情小說大不相同,言情小說是,很多人喜歡先去看結局,看到是大團圓,就安心了,也更有看下去的動力了(反正我是這樣)。

前面我講了推理中詭計的運用。推理詭計這樣東西,就像嚼口香糖,只有第一口才是味道最濃烈的,往後只會越嚼越淡。一些比較特別的詭計最好只用一次,大部分的推理作家很少會重複使用自己創造的詭計,即使它再怎麼別出心裁。

所以,在看到《惡意》的開頭我就已經猜到兇手是誰了,果不其然。但,我相信東野不會寫下如此隨意簡陋的書,如果你看了一個作家二十多本書,或多或少會對他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好吧,只是進度條告訴我後面還有。

後面的內容才是《惡意》真正的精華。

犯罪者、犯罪手法、犯罪動機、犯罪證據,如果我前面所說的案件、謎團、偵探構成了推理小說的觀賞性,那麼這四樣則構成了推理小說的邏輯性。

假設用我前面簡略介紹過的本格派與社會派的區別來衡量《惡意》,那麼它應該確實算一本本格與社會並行的小說,因為它的前半段的重點是犯罪者與犯罪手法,而後半段則筆鋒一轉變成了對犯罪動機的探尋。

動機。

這是一個中性詞,不好也不壞,它的傾向性通常由冠在它前面的定語決定。

那麼當動機遇到犯罪,會發生些什麼?

(以下有劇透)

故事從「我」去探訪朋友開始。

「我」有一個朋友,少年時代就相識,他是一位人氣作家,「我」也是作家,但默默無聞。最近他準備移民,但沒有成行,因為,他死了,被人殺死了。

警察很快將矛頭指向了「我」。

在證據面前「我」認罪了。

不錯,他是「我」殺的。

那「你」的犯罪動機是什麼?

犯罪動機?

「我」沉默了。

但「我」竭力想掩藏起的事實還是被發現了。

「我」是他的影子作家。這是件很痛苦的事,他抓住了我的把柄,脅迫「我」用自己的才華使他成名。

你應該能想像到他是怎樣的人了吧,他自私卑鄙無恥,甚至殘忍,連一隻只是看不順眼的貓都要毒死,只有和他最親近的人才能看見他的真面目,比如他去世的前妻。想到她「我」很難過,不錯,他的前妻和「我」產生了愛情,這也正是「我」會被他脅迫的起因。

他,就是這樣一個滿懷惡意的人。

當「我」被查出患了絕症的那刻起,「我」就決定殺死他。

這,就是「我」的犯罪動機。

從行文來看,《惡意》採用了記敘體手記的寫作模式,從犯罪者的視角闡述了案件發生的經過。

而案件的調查及推理過程則是用警察的視角。

故事的源頭要從遙遠的少年時代說起。

犯罪者和被害者就讀於同一所高中。在青春洋溢的校園裡,發生了學校里很常見的事件,校園暴力。

犯罪者和被害者都是校園暴力的當事人。

一個是施暴者的協助人,一個是校園暴力的受害人。

經過調查,警察發現,那個協助暴力的人是犯罪者,而受害人是被害者。

隨著調查的深入,事實背後的真相漸漸浮出水面。

原來,一切,都是「我」為了讓大家質疑他的人格所設下的圈套。

所有關於他人格的污點都是「我」編造的謊言。

殺了他,只不過是一個開始,詆毀他,才是「我」最終的目的。

即使,他曾不計前嫌的幫助「我」。

這,就是「我」的犯罪動機。

《惡意》利用犯罪動機來展現一個主題。

人性。

用犯罪來探討人性,再恰當不過了。犯罪,就是人性的極端體現。

這裡,作者向我們展現了人性中惡的一面。

書中,「我」的犯罪動機已經不能單純的用妒忌,或是憎恨做解釋了。

因為,即使殺了他,也依然消除不了「我」心中源源不斷翻滾而來的恨意。

就算被逮捕也不怕,即使賭上自己所剩無幾的人生,也要貶低他的人格,這是怎樣的一種心態啊?

書里談到了一種社會現象,校園暴力。結尾處,探案的警察回憶起自己曾親見過的校園暴力,當時那個欺負人的主謀說了一句經典的台詞:

總之,我就是看他不爽。

也許,這就是解釋。

英國推理作家阿加莎·克里斯蒂筆下的馬普爾小姐曾說,我在鄉村裡觀察人性。

在人來人往,繁華擁擠的大都市裡,你是很難觀察到人性的。因為,人人都在偽裝。

只有在相對封閉,人際固定的場所里,你才有機會直面毫無掩飾的人性。

學校,不正是這樣一個存在。

所以,作者借用校園暴力來作為此次事件的隱喻。其實,尋了那麼多借口,找了那麼多理由,「我」所做的一切,在他完全沒有傷害過「我」的情況下,就是看他不爽。

我就是看他不爽。

這就是「我」的惡意,紮根於人性的惡意。

而這股惡意,一旦找到了某種契機,便會一發不可收的噴薄而出。比如,封閉的校園。比如,患了絕症的「我」。

這種來自於人性的惡意每個人的心中都有可能會湧現,就像書中看似弱勢的「我」和校園暴力中強勢的施暴者。

看完書,我閉上眼,靜靜地想,曾經,我有沒有在某一刻,在心中湧上過這樣的惡意,對某個人……

小心,惡意徘徊在黑暗中,蠢蠢欲動。

by滴雨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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