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亞.克勞德 (一)

03-31

這長長暗暗的樓道，彷彿自己的童年，陰鬱壓抑。

諾亞.克勞德獨自走在最前面，後面一雙雙暗紅色的目光與他保持著距離。他沒有理會後面那些跟屁蟲，扔掉手中屍體殘骸，按住傷口，回想起自己走失的兄弟，早逝的父母親。

濃霧悄然瀰漫，這預示著出口已在前方。

諾亞突然發力跳起，在空中保持不到一會兒就平衡失調，他重重地落地，踉蹌幾步，但是雙拳砸地再次躍向前方。

前方的迷霧並不能阻礙他灼熱視線。

「好久不見了，該死的霍璞市...」諾亞修長的身影踩著碎石磕磕碰碰地摔在河岸邊，遠處傳來噼噼啪啪的樹木燒焦爆響。他身體冒著青煙，整個人燒得黑糊糊，赤紅的眼睛略帶著陰狠的笑意看向對岸迷霧中的城市輪廓，那裡建築高聳，卻在霧的折射下扭曲似惡鬼。他齜著牙撕下身上燒焦粘在傷口的實驗服，露出鮮紅色傷口，黏稠血液一滴一滴地落在寂靜無聲夜裡，但是諾亞絲毫沒有被重傷影響自己臉上的笑。他回頭看看遠處紅燈閃爍，火光飛濺的「家」，嘴角咧開弧度，揮揮手，一瘸一拐地走向那團迷霧。

而遠處那個狼藉的廢墟里，無數人影四散逃竄，同樣赤紅的雙眼在暗夜下尤其可怖...

卡拉！卡拉！

幾道閃電劈開厚重的霧氣，嘩啦嘩啦的大雨劈頭蓋臉地砸在諾亞臉上。他方硬英氣的臉上滿是鮮血，左臉下頜處一道被草草縫合的傷口被雨水不斷沖刷出血來，他疼得抖了抖，將被吹散的報紙拉回來蓋緊自己傷痕纍纍軀體，嘴唇因為失血過多而泛著白。狂風把垃圾桶吹得左斜右歪，時不時跑出幾隻迷路老鼠，在風雨中閃亮著小眼睛，看看報紙包裹著的龐然大物，諾亞無聲地笑了笑，將自己的晚餐殘渣小心地扔了過去，老鼠們迅速抓起食物鑽回洞里，不一會兒又鑽出洞口好奇地打量它們這位新鄰居，此時的他呼吸均勻，已經進入夢鄉...

六個月後。

公園內，巨幅廣告牌位下，一對男女正饒有興趣地站在簡陋的攤位面前，由木板拼裝的破爛招牌上面歪歪扭扭幾個大字：知曉一切的上帝之子。

「既然你們對我的身份始終抱有懷疑的話，不妨我們來做個小測試。」攤位里坐著個小矮子，頭有些不和比例的大，上面亂糟糟一頭沒洗過的捲髮。他臉上帶著些許舊傷，歪瓜裂棗般的面容，嘴唇薄薄說話卻甚是滑溜：「我知道你們現在在想什麼，這個臉上好像還帶著昨晚被人胖揍痕迹的矮子竟然自稱上帝之子，今天剛修好被砸的店就出來唬人騙錢了吧？也是好笑，他估計連我想揍他幾拳都不知道，是不是這樣美麗小姐，帥氣先生？」

女的笑了幾聲，為矮子滑稽聲音與邏輯，男人摟了摟女人，笑著吐了口煙圈：「你倒是猜的挺准，不如再猜猜，我要為這個可笑的名字揍你一頓，還是兩頓，小矮子？」

「哇喔，先生，你聽我說完，一定會揍人，只可惜挨揍的不會是我，而是這位美麗卻不忠的女士，」矮子手指緩緩放在自己太陽穴上，注視著那位在他目光下逐漸手足無措的女生，原本可憐無辜的眼神變得暗紅而深邃,像一汪深不見底的血泉：「啊呀，這位女士的某方面生活閱歷還是很豐富的，除卻沒多久之前和你的翻雲覆雨，就在昨天，她還為了一包可卡因和兩位毒販尋歡作樂，樂哉樂哉，而類似的綠帽要是往上翻的話你戴上的那可是數不勝數啊，如果你還不相信的話，我還能告訴你很多細節，比方說昨天是哪位毒販先在她體內...誒，不對，因為怕她有病，那兩個毒販是帶了套的！」

「你有什麼證據？嗯！？就憑你那可笑的破爛招牌？」男子哈哈大笑，手卻不自覺用力摟緊了想出聲反駁的女子，手裡煙頭也被他捏彎：「這些是個人都會瞎編亂造一點，別指望我會生氣相信你，你這該死的矮子，這改變不了挨揍對象，你這樣挑破離間我們偉大愛情更是讓我要揍多你幾次！」

「哦～」矮子手離開腦袋，指向女子慢慢捂緊的包：「那從十三歲就在父親影響下開始識貨的你不如看看，她包里那袋可卡因是不是你們那個幫派的摻麵粉爛貨...小姐，說到這裡，」矮子再次看向女子，笑容可掬：「現在純度不夠是不是嗨不起來啊？」

「給我看看。」男子還不相信，他奪過女子的包包，對著地一抖，果然一袋子白粉掉落在地上。男子臉上帶著七分狐疑，三分憤怒地看看已是涕淚橫流的女子，這時候的他已經隱隱猜到了結果，但他還是拿起來，劃破袋子用手指粘著嘗了一口，辨明味道和純度區別後的他已是盛怒難當，揮手啪的一聲就甩了女生一巴掌，他岔開腿用力地站好，脖子上青筋凸顯：「婊子無情，你這千人騎的賤貨，為了一包小小的可卡因就敢給我戴綠帽子，原來老子的毒品已經沒法滿足你的毒癮啦？嗯？！什麼時候你變成老煙槍啦？」他煙頭吸得通紅，一下子按在女人臉上，女人捂住臉疼得凄厲尖叫起來，燒焦的肉味混合著青煙緩緩上升。

「啊，先生，請紳士一點，毒癮這東西和性慾一樣有時候是控制不住的，當這兩者結合更是...」

「你他媽閉嘴！」男子轉身已經拔出手槍來：「老子是血石幫的人，現在處理完出軌的妓女後再送你去地獄！殺你這小雜碎，我估計連上報都不用！」他眼睛生氣得充了血，笑容扭曲：「上帝之子，是不是沒猜到這個結局啊？」

「妓女本就不屬於你,又談何出軌?」矮子眼中赤色更濃，他淡定地拿起手機按了幾個號碼：「只是不清楚你前幾天搞砸了的那批貨要不要上報給你的頭目比爾呢？還是說你撒謊矇騙過去了？其實我是比較佩服你的演技，竟然自己演戲把這批貨私吞了！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小秘密，只是你這秘密不知道要不要讓你頭目知道呢？也許他會把你這個奧斯卡影帝送去演但丁的代表作吧？哈哈哈哈哈...」

男子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槍在手裡顫了顫，矮子明顯踩到了他的痛腳。他抬頭看看那招牌，現在的感覺卻只有恐怖而不是滑稽，矮子那暗紅的瞳孔彷彿真的上帝般洞察他的內心。他咬咬牙揪起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女子，這傢伙也只能對女人泄泄憤了：「起來賤人，今晚我就讓你嘗嘗在窯子里沒毒品還要給人騎的滋味！用你自己的肉體告訴你自己什麼才是真正的嗨爽與高潮！」

矮子搖搖頭示意男子還不能走，接著伸出了手在自己嘴巴那裡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再掂了掂手裡按好號碼的手機。男子尷尬地掏出一把錢來，也不細數，就都給了矮子，然後拉扯著女子咒罵離去，女子殺豬般的絕望嚎叫漸行漸遠。矮子不再關心後續發展，回頭點著錢開始準備關店。這時候後面那把破椅子一響，矮子有些不耐煩地說了句：「關門啦關門啦，下次再來，就是上帝還需要個周日休息呢！」後方沉默著，他突然就感到不對勁，瞳孔的血色在極速褪去，整個人好像被一股壓力壓垮，小矮子驚懼地一回頭，只見諾亞端坐在攤位前，把玩著一把軍刀。諾亞低下頭邪邪地笑了：「怎麼了，快用能力看看我現在心裡想的東西啊？」

「我的上帝，是...是你！你要幹嘛？我們都是從那裡出來的，你沒必要阻我活路的...」矮子後退幾步，整個人失神般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手搖腳顫，全沒有了剛剛那副盡在掌握的自信。諾亞輕輕一掀，將整個攤位如殘破的木屋般瞬間扯碎，他提起矮子，如同提起一隻放過了肛氣的無力臭鼬：「斯瓦洛，哈，令人敬畏的上帝之子，現在已經墮落到用讀心術去騙街頭混混的錢了嗎？多麼諷刺.」矮子斯瓦洛沒有掙扎，他看著地面無力發抖，就像老鼠遇上貓一樣失去了抵抗的所有想法。諾亞放下他來，示意他跟上：「跟我來，我需要你的能力.」

一高一矮的身影經過一個小區，在長凳上坐了下來。

「現在開始使用你的能力。」諾亞拍拍斯瓦洛的頭，手指向前面的高檔小區：「那裡面住著很多達官貴人」說到這裡他朝紙巾裡面吐了口唾沫：「你的任務就是在裡面找出我想要的那類人。」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那類熱愛這座城市但卻對領導層心懷不滿意圖取而代之且心狠手辣的人...」斯瓦洛眼睛再次充滿血色，他忍不住回頭看看諾亞.克勞德，結果仍是一樣，平時自己洞察一切的能力看向他卻只能看見一團黑霧。諾亞沉思著，伸手把失神的斯瓦洛的頭轉過去：「你背的倒是挺熟，現在停止窺視我內心的想法，好好開始找。」斯瓦洛驚了驚：「原諒我，我配合你，我馬上找。」

「威克.弗萊比，市長，和血石幫有勾結，是血石幫的......」斯瓦洛感到一巴掌輕輕拍在他的頭頂：「市長？勞煩你用一下自己之前那點智商好嗎？我要的是小官卻有一定影響力的人，這個明顯不符合。你不用太緊張，慢慢來。」

「好，好！」斯瓦洛冷汗直流，人不禁又開始顫抖起來，他感覺得到自己的胸腔裡面心臟飛速跳動著幾乎要爆出來了，暗地裡罵自己緊張過度以至於犯了這等低級錯誤，但現在活命的最好辦法是繼續找下去，好在諾亞並沒有傳聞的那樣暴戾，那禮貌的口吻，不知何處學來的貴族風範還是挺讓人舒服的。所以他咬牙凝神搜索符合諾亞需求的倒霉蛋來，一個一個說給諾亞過濾：「性，錢，性，錢，古怪的戀屍癖，艾滋病，SM愛好者......」

「這座城市一直在糜爛，而蛆蟲們則在那腐臭的汁液里盡情遨遊。」諾亞抱著胳膊淡淡地評價了一句：「不是他們不想改變，破敗的土壤滋生的本就不是什麼好官員。」他筆直的站著，身邊矮小的斯瓦洛幾乎被他的影子淹沒，忽然想起那麼多年前，他身邊也是矮矮小小的那個身影，手摸索著牽起諾亞那時候瘦弱的臂膀......

「拿著。」諾亞把手裡冒著熱氣的熱狗遞給斯瓦洛，此時後者正用紙巾堵著鼻孔，脖子不斷用力仰著，紙巾一片紅，斯瓦洛接過熱狗，頭暈目眩地咬了一口，也不咀嚼，就是叼著坐在那裡發獃。兩人蹲坐路旁，行人來來往往，車子鳴笛經過，剛剛買過的熱狗店生意不錯，顧客喧囂。

「看來一直使用能力超過四小時對現階段的我們來說還是過於負荷的。」諾亞啃了一口自己的熱狗，找了個話題：「不過我相信這個是可以通過訓練來延長。」

「我想這是我們現在唯一的共同點了，共同，出身的地方...」斯瓦洛捂著鼻子看著天，臉色發白：「你要的人沒那麼好找，這該死的城市裡面儘是損人利己，道德敗壞的人渣...該死的，我這一個月來從沒有這樣使用過自己的能力...我現在，暈得很。」

「我挺感興趣的，關於你如何學會用這個能力，用那種方式賺錢。」諾亞嚼著熱狗：「你用的不錯，那種把他們那點小心思看透的可怕感覺，他們可悲的內心在你面前暴露無遺。」

「啊，這個...」斯瓦洛把全是血的面巾紙扔進垃圾桶，捏捏鼻子疼的咧了咧嘴：「我剛出來的時候，也是茫然的要命，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活下去，事實上我的能力，和你的，都不適合在這裡生存，可我是能看穿內心深處的人，當我看著這幫人渣的時候，」斯瓦洛和諾亞都定定地看著路邊經過的行人：「他們骯髒的內心，可怕的秉性和扭曲的秘密教會了我很多卑劣的求生技能....在這種環境下也不難想到了該怎麼利用他們的秘密去賺取我的生活費。」

諾亞又遞給斯瓦洛一杯可樂：「我對此還是印象深刻的。你現在狀態如何？可以繼續找了嗎，我不是很希望計劃被拖延。」

斯瓦洛晃了晃頭：「作為老闆，你可真不體諒員工，我現在是沒辦法繼續找了，咱們雖然有過人超能，但都不可隨意揮霍，能力用到極限了要休息，流鼻血就是到達極限的徵兆，再繼續找下去我是會死的。」

「那你休息，身體要緊。」諾亞站起來，眼睛鎖定了遠處霧氣里的大樓：「我辦完事就回來找你的。還有一點，我要生存不需要靠能力。我的能力是用來殺人的。」

斯瓦洛坐在那裡呼出一口氣，笑了，鼻血被他一噴濺了一身，他對著面前諾亞飛速縮小的身影笑出了聲：「哈哈，這霍璞市，要有大風暴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