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村上春樹總是諾貝爾獎的陪跑者?

當然會有人說,村上春樹算不上多嚴肅多有分量的文學家。完全可以這麼說。但我也認為,村上春樹具有某些可貴的品質,或是容易被我們忽略的。

不多說,請看文——

村上春樹,這個熱門數年卻遲遲未獲諾獎的日本人,或是當今全球最暢銷的嚴肅作家了。然而,暢銷沒有爭議

為什麼村上春樹總是諾貝爾獎的陪跑者

很多時候,暢銷和嚴肅確實猶如魚和熊掌。比如村上本人最暢銷的長篇《挪威的森林》,恰恰是他所有作品中較為淺顯的一本。代表作《挪威的森林》,是銷量的代表,而非質量的代表。

除了暢銷,還有一個因素妨礙村上獲獎:他被業內認為是一位比較「輕」的作家。嚴肅文學和「厚重」、「深邃」等詞緊密相聯。與書寫戰爭、極權、大屠殺的作家相比,村上作品沒有歷史苦難對個體生命的衝擊;與具有鮮明民族特色的作家相比,村上作品也沒有民族風俗和地域風土的增光添彩。

在我看來,這不僅僅是村上春樹個人寫作能力所致,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他選擇了一個高難度的寫作對象:當代都市。當代,意味著時間的扁平;都市,意味著地理的扁平。兩者疊加,使村上的作品「輕」起來。——這不是卡爾維諾所言的作為風格的「輕盈」,而是作為缺陷的「輕淺」、「輕薄」。甚至,「當代都市小說」本身,幾乎就成為輕文學的同義詞,意味著愛情、小資、咖啡館音樂。

小說寫作中,有一種故意「做舊」的技法,通過加大時間維度的縱深感,從而加重故事的厚實感。比如安排一個當下敘述者,以其口吻追述往事;又比如將當下和往事,用不同的敘述速度錯落開來,從而形成張力。總體而言,小說是一門與記憶相關的藝術,是「追憶似水年華」,因為體驗、感悟、表現、洞視,乃至想像力,都是記憶的衍生。

為什麼村上春樹總是諾貝爾獎的陪跑者

帕慕克講述16世紀的伊斯坦布爾,莫言講述農耕時代的中國,門羅講述60-80年代的加拿大小鎮……這些作家書寫的,是對異國讀者有疏離感的生活方式,是已經或者正在凝固的歷史記憶。這是一種普遍選擇:嚴肅作家中的一部分,在處理傳統文化和傳統生活方式;其餘一部分,在處理傳統和現代的衝突。而村上春樹卻拋開對於過往歲月的鄉愁般的追憶,選擇直面仍在流動裂變之中的當下,直面每個當代都市人熟悉的生活。誰能安之若素地書寫它們?如果村上春樹不是唯一的,他也是最矚目的。

在此意義上,我認為門羅和村上春樹,代表兩個寫作方向。門羅選擇了一個強大的寫作傳統,又在這個傳統之中,選擇了一種古老的方式:現實主義。現實主義歷久彌新,具有強大的生命力。這種生命力如此強大,它可以吞沒一個作者,但與此同時,又提供了某種安全感。村上春樹的勇敢在於:他不僅跳出了日本文學的傳統,還跳出了一個更廣泛意義上的文學傳統。他是一個先驅式人物,昭示著一種未來的可能。

在那個未來,傳統文化紛紛瓦解,肯德基麥當勞出現在世界各地街角,互聯網讓信息迅速大量地流通,人們的生活方式和時代記憶越來越趨同。在那個扁平化的世界裡,我們如何寫作小說?如何讓抹去特殊性、撕掉神秘感的記憶,在文字世界中形成縱深和厚度?村上春樹所做的,就是這樣的開拓性工作。這種開拓是必須的,因為一個扁平化的世界,將是嚴肅文學寫作者面臨的共同困境。擁有農村、小鎮、方言、地方習俗的

為什麼村上春樹總是諾貝爾獎的陪跑者

文學從來不是競技比賽。當一個文學獎,獎金大到一定程度,它首先是個商業行為。更何況個人趣味、政治考量、地域、性別、體裁之間的平衡……都會成為影響評獎的因素。村上春樹落選諾獎,從來不是某些媒體所說的「失敗」。他唯一需要擔心的是時間。從更漫長的文學歷史來看,當「當代都市」成為嚴肅文學的重要書寫對象,村上春樹會不會作為一個不成熟的嘗試者而被人遺忘?只有時間能回答。不過在我看來,對於村上這樣的勇士,即使失敗,也是雖敗猶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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