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衛遇上金庸，難懂的「東邪西毒」

我叫歐陽鋒，西域白駝山人士。

我的職業就是幫助別人解決麻煩。

這麼多年，總有些事你不願再提或有些人你不願再看到。

有的人曾對不起你，也許你想過殺了他們。

但你又不敢，又或覺得不值。

我有一個朋友，武功高強，只要你隨便支付一點銀兩，就可以幫你殺了他。

你考慮一下。

自從我離開白駝山來到這片沙漠後，就一直干著殺手旅館的營生。

這期間，我遇過不少有趣的人。

黃藥師

他算是我唯一的朋友。

每年他都會在同一個日子，來找我喝酒。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是從東邊過來。

今年，他為我帶了一壇很奇怪的酒。

名字叫做「醉生夢死」。

他說，喝完這酒，就會忘記一切。

那晚，藥師喝了很多酒，

我想，大概是因為某個女人吧。

獨孤求敗

我認識她的時候，她還是另一個名字。

「姑蘇，慕容嫣。」

後來不知怎麼，就成了獨孤求敗。

見她，是她要拜託我殺一個人。

黃藥師。

她說，她愛黃藥師，可黃藥師負了她。

那晚，她扮作男兒，化名慕容燕，適與藥師相逢。

大醉的藥師撫著她的雙頰說了一句讓她終身難忘的話：

「如果你有個妹妹，我一定娶她。」

可之後，便再沒了之後。

盲武士

我至今都不知道他叫做什麼。

只記得他來找我那天，有烏雲。

而烏雲蓋住太陽的時候，他就什麼也看不到了。

大夫說，他三十歲就會失明。

今年，正好三十。

他來找我借點盤纏，好在失明前，能回到家鄉，再看一眼桃花。

我不是一個善人，沒道理要給他錢。

我說，他可以去殺馬賊。

因為殺了馬賊，就會有村民給他錢。

他還真的去了。

那一戰，數不清他殺了多少馬賊。

但數的清，他屍體上有幾道疤。

洪七

一個鄉下來的窮小子。

連鞋都不穿。

他想干出一番事業，又不知該幹些什麼。

會武功，便很多東西都不能做。

不想耕田，又不恥打劫，更不想街頭賣藝，怎麼生活？

武功再高也要吃飯的。

我又推薦他去殺人。

殺得還是同一批人，馬賊。

最終，洪七贏了。

因為他的刀，夠快。

······

有人問我，為什麼離開白駝山。

我不知該怎麼開口。

最愛的女人，因為賭氣，嫁給了我的親哥哥。

從此，我只能喚她嫂子。

都說世間不如意十之八九，莫不是那一二也不給我留。

好在，也並非我一人這麼苦。

藥師同樣愛女人而不得，

慕容姑娘更是因藥師轉而傾心於劍，

盲武士則更慘，只是想看個桃花，最終卻連性命都搭上。

我叫歐陽鋒，來自白駝山。

你若有想殺的人，來找我便可。

殺人，很容易的，隨便給點錢就好，你考慮一下。

以上，

便是王家衛執導的第一部也是唯一一部金庸電影。

《東邪西毒》

很多人說，看不懂這部電影。

矯情，做作，莫名其妙，不知所云。

我猜，說看不懂的他們，生活一定很幸福吧。

正如故事中唯一幸福的洪七。

洪七答應村婦，要幫她殺掉太尉府的官兵，為其弟復仇。

爭鬥中，被砍掉一根手指。

歐陽鋒戲謔地告訴洪七，

你知道我為什麼一直不願幫她嗎？因為她窮，只有雞蛋。

臉蛋雖還不錯，可卻捨不得「下本」。

如今，你用一根手指，換了一個雞蛋，值得嗎？後悔嗎？

洪七當然後悔。

但他後悔的不是用手指換了雞蛋，而是自己不該失手。

失手，是因為自己的刀比以前慢了。

曾經，自己只要認為是對的，就會去做，從來不會想什麼代價。

如今卻被歐陽鋒染得，變得幾乎要和歐陽鋒一樣了。

從那之後，洪七便和歐陽鋒分道揚鑣。

帶著自己的老婆，去闖蕩江湖。

那天吹的是南風，他偏要逆風而行。

看著洪七帶著愛人離去的背影，歐陽鋒竟有點妒忌。

或許永遠他都不會猜到，其實這些幸福他也可以擁有。

最愛的女人成為大嫂，這悲劇本不該發生。

皆因二人意氣而致。

大嫂後來雖幡然醒悟，可卻為時已晚。

一場大病，兩人從此陰陽相隔。

桃花亦是如此。

原來盲武士口中的桃花不是真的桃花，而是他的妻子。

雖說他的妻子桃花愛上了自己最好的朋友藥師。

但在失明前他還是想去見見她。

後來，當桃花看到歐陽鋒手中的汗巾，明白丈夫已去時，

撕心裂肺，放聲大哭。

原來她真正愛的，還是丈夫。

可如今，斯人已去，萬事皆晚。

沒有人說得清藥師究竟有什麼魅力，

好朋友的妻子愛上他，大燕國的公主慕容嫣也愛上他。

慕容嫣愛藥師，愛到精神分裂，愛到痴了狂成了魔，愛到後來一心練劍，連練劍都只和自己的影子練。

她的心中再容不下任何人，唯有那三尺長劍。

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的寂寞，讓她從此獨孤求敗。

歐陽鋒，黃藥師，慕容嫣，嫂子，桃花，盲武士······

皆成悲情。

正如上文所提，影片中唯一的幸運者只有洪七。

原因亦很簡單，他夠單純。

不被情事所困，不為愛人而擾。

帶著髮妻浪跡天涯，做最酷的九指神丐，幸甚至哉。

看不懂《東邪西毒》的人，是幸福的。

因為只有真正經歷過迷茫痛苦，愛恨情仇的人，

才真正能明白《東邪西毒》中人物的孤獨與痛。

至於大段的沉默和零散的情節，彷彿刻意讓人難懂的故事，只能歸咎於，這就是王家衛風格。

他的電影，敘事向來開放。

王家衛拍的是情緒，是感覺。

讓觀眾隨著鏡頭的轉動，自身去體會，去代入。

所以，很多人看了王家衛電影后，總會產生一種靈魂與心靈上的共鳴之感。

這一點，在《東邪西毒》上同樣得以體現。

電影雖歸為武俠，可全片打鬥場面寥寥無幾，分明更像是一出大型男女情感文藝向電影。

這很王家衛。

即使他遇上金庸，也依然王家衛。

有人看《東邪西毒》全程漠然，有人看《東邪西毒》句句戳心。

前者是幸運，願一生安好。

後者是悲情，苦了過去，憶了曾經，

擦乾淚，然後繼續向前走，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