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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役」電台

1、某年1月28日,失蹤的(?)朋友

路過延彌聲的住處,看樓上窗戶開著,想順道打個招呼,手機打通了沒人接,索性上樓瞧瞧這廝在幹嗎。

門半掩著,讓出的空傳出屋裡模糊的聲響,不由得深吸口氣,心裡想退出去,可是腳步卻忍不住走近,心感直截了當的提出警惕,側身貼著牆聽不出什麼動靜遂輕推一下門走了進去。

「回到家,家裡一如平時那般凌亂,十幾年前我給你寫的信灑在地上,昨夜喝剩下的啤酒瓶子歪倒在地上,煙灰缸里的煙蒂溢了出來,直淌到地板上,星星點點的煙灰一直流到門口處。」可能從卧室或者客廳後哪個房間里傳來貌似電台節目里的旁白。

視線從聲音來源可能的右側房間經廳裡間環掃向左側通向廚房的拉門,猛然發現面朝下倒在地上的延彌聲。

「延總,延總!」我扳過他頭部,托住他頸脖,沖著他耳畔叫喚。

延彌聲身上看不到明顯傷痕,不清楚是腳閃了滑倒還是身體不平衡摔倒後磕到腦袋暈了過去,他合閉雙眼像睡死了過去(呸,沒死,還有氣)叫不醒。大聲呼喊延彌聲時,投向拉門下方的視線餘光,被門面上映出的一隻走來的貓影招引了一下,扭頭顧去,後面沒有貓也沒有其他會動的東西。

「還是沒一點頭緒嗎?對於你我,這裡既是出生地,也是捕獵場,還是我們最終的歸宿處。脫殼而出即進入那未知的世界,懵懂如你我,照舊頂著幼稚的、迷茫的面目再次上路?」這個可能來自電台的語音還在繼續播放,此情此景我心裡有些亂,這種類型不明的節目語言更令人發慌。

我小心將扶起的延彌聲上身平放回地面,尋思是不是該打120或110,那個電台的聲音感覺有些像誰在惡作劇,讓我心裡生疑,忍著嘣嘣的心跳,我輕輕站起身,躡著聲源摸近,電台對白繼續著:「嗯,地上很亂,沒一點線索。」

卧室里沒人,電台的聲音來自右側床頭櫃下一隻小型卡帶錄音機(很難相信現在這個時候還會有人用這個古董玩意兒),在我走近時還在運轉,只是聲音變得有些斷斷續續,夾雜沙沙的聲響:「不,還是有一些的。地面上白色的紋路顯然是線索,沿著這些錯綜迷亂的……我們可以找到……他的背部光潔無暇宛若大理石雕像,即使在最深的夜裡也能識別出專屬他的質感。撫摸……撫摸產生的溫熱隱隱有沉香味道,受到吸引的身體忍不住一再挨近,不想手的運作一錯,他那光滑如銀的背胛竟拋向最深的不明處,遲疑、停頓並忍下不甘,收回想要挽留那背的手,我想……不想打碎這盪在月下的一葉瓢……」

「等一下,請問你是誰?」 錄音機說完這句話,咔噠一響,卡帶停止轉動了。

蹲下身,掏出錄音機,取出卡帶看了看,帶基不長,覆有塗層部分很短,而且帶子還斷了。

放下機子,返身回廚房,拿出手機準備打電話。走出卧室,目光放至廚房拉門方向,卻吃驚的發現,原先躺在地上的延彌聲不見了。

愣了一愣,我探向居室前後幾處地方叫道:「彌聲?!彌聲!延彌聲,開什麼玩笑,延彌聲!」

2、伍留白在延住處聽到的是卡帶A面,B面為延投給「黑役」 的稿件內容

我有輛獨輪車,初學時精神需要高度集中,掌握要領後,駕駛起來進退自如,我很喜歡。因此我的交通工具很特別,就是這輛造價不菲的獨輪車。

獨輪車不像講究速度的汽車,時常錯過街景,也不像滑板類運動工具,誘惑使用者對尋找刺激上癮。雖然它只有一個輪子,卻比一般人力二輪自行車快,它的車輪行駛起來美若維納斯之臀,連對任何事物都提不起興緻的乞丐看到它,也不禁流露出羨慕的敬意。

我敏感,又曰神經質,干著一份經紀人的工作。

我的備忘錄里寫道:周一飆淚,周二坦胸,周三露背,周四摔倒,周五走光……不帶重樣。

工作時我的精神高度集中,就像一個身穿緊身套裙腳著跟高10cm的女人要扛著她的自行車過天橋,仰首走上一級級台階,再極力保持身形走下一級級台階。精疲力竭的神經宛如進行一場高強度的性交,體內一切噴薄殆盡,不過,我很享受這種感覺,雖然真要跟他們干這事我真舉不起來。

這裡的男女肉體都是仿冒品,它們像煮熟的老玉米,遠觀誘人,近了不需細甄就可知這種肉體缺少新鮮的光感和氣味,不用嚼就曉得它們全是渣渣。

為了穿哪款服飾、化個什麼妝,動不動他們就發脾氣,彷彿安上永動彈簧似的能逼瘋人,(事後)他們自己都說不清楚到底哪裡不滿意,這幫人如同蜷在菜葉上的大青蟲,一眼即看到整個肥大身體卻尋不出腦子在哪。有時實在搞不定,我只好「裝死」,頭朝下全身趴地上,像墊子一樣鋪在地上任由他們蹦蹦跳跳,往往他們很快改變暴風雨般的態度,以默契的合作姿態,高高興興地在我身體上縱下躥、咿呀怪叫,咧開的嘴有時淌下亢奮的唾液。

所有造型里,他們尤其喜歡裸體,還曾多次提出最好換個姿勢,比如頭朝上仰躺,不,不能出這姿勢,他們會看到我高挺的陰莖,他們一定激動得更使勁地踩,毫不吝嗇地使用平時不動的大腦,施展各種蹂躪的手腕,抖擻的精力彷彿沒有盡頭,到時不僅我的陰莖倒霉,整個身體能否保全都未知,不,我不會冒險,眼下這般伺候已是極限。

這活動沒有損害我的生殖器。有次出夜店喝吐了,忘了在哪吐(好像那個夜店是 叫「南方之光」),抬頭時有個女人小便後起立正在提內褲,清楚的看到她下體的毛結著的細小白色晶體,湊近觀察有點像蠶蛹……

我們原地幹了一票,幹得很盡興,至少我是。我舉起來捅進去一瀉千里,精液發酵成無法計算的蠶蛹蜷在烏雲密布的陰毛里……

後來,不時碰面,睡後,她問我什麼時候帶她回家。真掃興,為什麼停止抽插運動後,她變得如此缺乏迷惑力。

我需要休息,安靜的調養,否則應付不了這些。

還是獨輪車最好,它於我沒有任何要求,我於它不另增重負,它只載我一個人。幹完女人,對她禮貌一笑,她嘴一撇,收起我留下的錢。

我騎上車,途中一轉念,駛向媽媽的家。

媽媽拉過車,我稍稍遲疑,還是讓她推進了屋。望著她碩大的、下垂的臀部與乳房,心裡不禁想,那些冒牌男女根本沒法跟她比。

「黑役」編輯認為,這個作品缺少哲思,性描寫方面乏善可陳,不過框架構思有一定吸引力,希望投入更多精力修改一下,仍是可以採用的。

延彌聲收到退稿後,沒有修改此稿,也沒有再投稿。

3、某年2月11日,一次讀書會

醫院牙科門診部,伍留白坐在候診區跟朋友打電。

「……哎,你知道這有什麼好玩的,」伍留白偏著頸部跟朋友說話,順手又翻翻封內空白的病歷,「K歌飯局這些就算了,有沒有安靜點清新點的節目啊?」

掛了電話,看看前面排隊的人數,還有3個人就到他。

旁座一位50多歲的阿姨輕輕拍拍伍留白的肩:「小伙,去過這地方的讀書會嗎?我覺得讀書會挺好。」

喔,伍留白做了個有點感覺新奇,有些感興趣的表情。

「這是讀書會的QQ,他們有微信,我沒加他們微信,我不用微信,」阿姨挺熱心的介紹起來,「有活動的時候,他們會在QQ上通知,我去了幾次,挺好的。」

周五15:00,伍留白下了中班直接去了讀書會,讀書會地點在老街附近的一個青年旅社,這次講的是關於張愛玲的短篇小說。

咖啡廳一隅,幾個可能為協辦者或旅社的人圍著主講人,其他來聽講的人看起來大多不認識,多是通過微信、豆瓣得知活動或者朋友介紹的。

開講前,協辦人中的一兩個拿出筆和紙,讓各人留下名字和聯繫方式,不少人寫後陸續掏出手機互加微信。期間一個叫延彌聲的給大家發名片,謙虛地跟大家介紹如果想了解保險方面的事情,可以找他,他的名片簡潔明了,醒目的六個大字「**保險代理」佔了名片1/3面積,下方是他的電話和QQ、微信。

參加讀書會的人大都安靜地聽,有的人還做下筆記,講了一個多小時,中場小憩,伍留白髮現有的人坐姿馬上放鬆下來,不再保持正襟危坐的架勢。

一個協辦人提出,在座的朋友可不可以詼諧的形式隨便聊聊自己是怎麼出生的,或者自己是怎麼成為特定家庭成員的。

面對這個話題,有的人低頭整整衣服看地面,有的左右瞧瞧小聲問「你上次吃飯聊的那個不是挺有意思,這次再說說唄」,接近冷落的會場擠出一個小聲的竊笑「不就是撿來的嘛……」

「我起個頭吧,說得不好,到時各位老師暢言指導。」保險代理延彌聲開口了,聲音挺好,在座的都聽到了。

他說道:我家門前,唔,不是我家門前,是離我家較近,我家挨著馬路,門前的馬路有一棵法國梧桐,這棵樹是那條馬路最高大的樹,周圍的樹都沒有它粗壯,想來它年紀也挺大了。

這棵法桐四下主要是楊樹。一入秋,楊樹葉子金黃璀璨紛紛,法桐老舊的土紅褐樹冠沒在一眾金子般的風光里,望過去竟尋不到它那偉岸的軀幹,不過低頭走過,反倒很容易因它粗大的根部頂起一遭碎石路面高高隆起,從而欣賞到它的雄勢,噯,不對,法桐是雌雄同體。按理它開的有雄花有雌花,附近應該有它的後代才對,可方圓內有楊樹、銀杏,卻沒有第二棵法桐。

臨到冬季,法桐葉子掉光光,不過樹杈群集,以及枝條上的果仍掛著不少,仔細觀察,有的枝節竟還冒有芽,這些芽在寒冷的季節當然不可能成長了。可是其中一粒已經發黑的芽不是這麼想的。

這粒芽不停以自信肯定的態度,不勝其煩向過往的風、霜、雨、冰雪一次次打聽成長的秘訣。大部分聽眾既不理解它這種脫離現實的想法,也沒有功夫開導這已經病入膏肓的變態心理。

終於在一個下雪天,那粒芽從所在枝節分離,不知掉哪兒去了。

那天夜晚,雪漸停後天空意外瓦亮,有的人發現這異常現象禁不住走出屋門,不安的向天空張望,旁觀其他人的反應。

「我從沒見過天這麼亮。」觀察著天色,有人面帶不安的說。

有人附和:「是啊,以往下雪,夜是亮一些,可沒有這麼亮的,才凌晨兩點,你看,樹枝都看得很清楚。」

在人們略帶擔心的零碎言語里,法桐剛落芽的節疤處鑽出一截貌似半身人形的未知透明物體,這物體形似腦門以及肩部的地方凸幾塊疙瘩,風一吹就冒得更高一點,鑽出枝節不久這未知物的顏色由透明狀漸漸變成不透明……

「那個半人形是你嗎?」座間有人嘻笑著打斷延彌聲的講話。

嗯,延彌聲當真輕點頭,嘴角因為意外得忽然收住正說的話題而拉得有些長,稍帶鼓鼓左右腮幫。

其他人跟著七嘴八舌,「有些離奇,平時都說小孩是買的,廁所、垃圾桶里撿來的,唔,要說小孩是樹上長的,怕以後走路都光顧看上面不看路了」,「哈哈哈,這也挺有意思,挺浪漫,按外國的說法孩是鳥叼來的」,「有點邪門嘛,聽說死貓才放樹上……」

說笑一陣,一個女人用很認同的語氣道:「我相信這種事真的有,真的。」

接下來,女人這樣講道:我是一個很藐小很不起眼的人,我以為不起眼的人佔大多數,其實人類中最了不起的最引人注目者與養育我們的地球相比,也是不起眼的,其中的我尤其微小,就像附在地底就此了結的正腐爛物,我以這樣的姿態仰視其他物。

我知道自己跟細菌跟其他細小的東西本質沒有不同,糞便、樹葉、空氣跟我們也沒有明顯的實質差異,唯一與它們不同的地方,是我以為自己會「說話」,能夠用精細的、繁瑣的方式進行各種交流方式,而它們只能簡單的發出特定的聲音或姿態實現表白。

我時常漫無目的的散步,一起散步的還有我丈夫。有時我偷偷看那些光禿禿的樹枝,啊,我覺得毫無顧忌的直視對方不太禮貌,一到冬天,它們的樹葉就掉下來,枝子越來越光,風一吹枝子們就做出抽打的動作。沒有了樹葉的遮擋,天宇顯得更為空曠。

憑藉這表面的表現,我認為這樣的天際更為開闊,可是大腦告訴我,湊近的視野並不這麼覺得,空際充滿氣體,揚著灰塵,還有各種聲音,所有的一切彙集起來所展示出來的噪雜和擁擠不堪,不是我能夠想像得到的。

哦,我的嘴巴一開啟,就喋喋不休,有時感覺自己全身都是嘴,大腦、心臟、皮膚的紋路、細胞等等,都張著嘴巴,唔,我認為自己的身體,這個身體的各個部分都有自己的知覺,我們只是臨時組合起來一塊在世間生活,這樣的一介狀態。

再說回樹枝吧。

它們儘力抽打多次後,覺得就要劃破天空,認為再勤奮一把就能結結實實地抽上月亮的臉,觀察多次後,我也有了接近認可它們作為的想法。

我丈夫走路比我快,經常一塊出門不久,我們之間就拉開很遠的一段距離,從背後望去,他邁開腿的姿勢很像樹杈,可樹杈不會走,並且樹杈從樹榦掉下來就完全神氣不起來了,老的少的行人的腳、大大小小的車輛的輪子碾踏,不多時它們就從數段枝節變成渣渣,極少數風吹雨蝕下慢慢消磨成泥,得以睜大明亮無邪的眼睛為過往者歌唱,呵呵,有時會吸引狗啊人啊在它們上面拉大小便,而大多數斷枝殘節在掃帚的引導下納入垃圾袋,填進大坑或者推入江河。

我們散步時間越久走的路越長,發現的垃圾越多,一撥一撥的垃圾從我們口裡、手上、雙腋、下體源源不絕的製造出來。

女人這段自述完成之前她的聲音就戛然而止,坐在後排的她又拿出筆記,嘴唇抿緊,恢復認真聽講的樣子。讀書會又講了一個小時後,圓滿結束。

4、某年11月21日,一隻假裝有家的貓

每天一到飯點,或者我認為有機會,就去那家吃東西。可能那家食物確實合我胃口,比垃圾堆里的強。總之,這段時間養成了去那家找食物的習慣。

那家有9隻橘貓,我是第10隻,我的花色是白宇黑雲。不能說那家人完全不知道,我曾與那個渾身脂粉味的女人面對面好幾次,她最大的反應也就是吼一吼。

我摸進這家5樓一個角落待下,沒帶上孩子們,我對這個新住處還不太放心。有時看到那女人上樓,我有意在她背後的紙箱里弄出大點的動靜,她應該注意到了,因為她立時停住手裡的活,頭稍向後偏了偏,支起耳朵留神辨認,我肯定她很可能發現這動靜、節奏有別於她家那9隻貓。

她熟悉它們,在這家樓下,我聽到她跟一個有些禿頂的男人講了幾次那9隻貓分別叫什麼名字,叫聲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它們的性格各自性格如何。奇怪的是,她明明知道,卻沒有進一步的動作,所以,讓我這樣堂而皇之住了進來,完全是她的責任。

女人給貓們餵食,有幾次看到我,嘆了口氣,往空碗里舀了兩勺吃的。5樓除了她沒有其他人上來,我想,或許可以把孩子們帶過來,我們可以把這裡當作家。

可是,有一天,我又從秘密通道上了樓,還沒有走到吃飯的地方,對面牆邊那個有些禿頂的男人(上樓後竟然疏忽了,沒發現他站在那兒)朝我抬了抬手,同時嘴裡模仿貓的「咪咪咪」叫,使用自以為能夠讓我聽懂的語言,我愣了兩秒,我直面他的瞳孔,這個陌生的瞳孔映出我削瘦的身體,這個男人還作出示意我向他手心裡的貓食看的動作,這令我感到不安,我立即跑開,衝下5樓後直奔孩子們等我的地方。

5、某年1月31日,周末前務必了卻這坐立不安的狀態

不確定人是真失蹤,還是(單人或幾人)惡作劇,先靜觀幾天,如果真是失蹤或者什麼什麼事件(大吉利是),最好還是給其他人發現,等警察找上門再說吧。

習慣性掏出的手機剛想揣回兜,瞥到有個未讀消息。一打開嚇一跳,是延彌聲幾個小時前發來的:老白,這是我微信登錄賬號和密碼,這幾天幫忙看下,熟人信息不用管,生人的拉黑。

真燙手,真燙手,真的,延總,我們也不是多熟……很糾結要不要刪了這個消息。

平時不會這麼糾結,他媽的誰讓我沒事還多事跑他住處,肯定哪個路段的監控也拍下了,如果真出什麼事,被找上門也是遲早的事,這個消息平常刪了也沒啥,可誰想出這麼檔「意外」,誰知道他微信有什麼古怪,刪吧,萬一查出來原本無關的我不定攤上事了,哎喲喂——

忐忐忑忑過了幾天,沒人找我,電視、當地網以及其他渠道也沒報道發生人口失蹤或什麼異常事件,沒聽到認識延總的人聊起他,當然,我絕不會主動詢問,即使心存疑惑,也不會再跑到他的住處一探究竟,除非這個人自己出現。

隨著時間過去,心放平後,忍不住好奇,我登錄了延總的微信賬號。

他的朋友圈,我只認識「左靜」,記下左靜的電話號碼,還記了另一個ID「游(幽門)」。

左靜是延總女朋友,見過兩次,一次是她到我櫃檯看鑽石,我接待的她,她看起來不太好哄。她可能還不知道,當時我就知道她在執行商場的檢驗專櫃服務任務;另一次是下班跟延總去吃燒烤,正巧看到她在路邊修自行車。

看樣子她跟延總不太熱,延總也沒怎麼提過她。

直接找左靜有點危險,萬一她疑心什麼就不太好辦,得想個周全的法子。

6、某年2月1日,表情古板的營業員

我在一樓上班,二樓女裝與四樓男裝經常逛,沒有見過左靜,那麼她可能在三樓、五樓或其他樓層中的一個櫃檯上班。

這天下班後,我上了三樓,走到中老年婦女區就瞅到左靜,她當時在跟同事交接,看到我眼睛放大一格神態愣了下,旋即微點了下頭,看來她還記得我。

她面孔僵硬木木的,跟那些中老年服裝還挺搭,不過顧客可能不太喜歡,那天在專櫃看鑽石的她比站在這個櫃檯里的她要活躍一些。

我站在櫃檯對面的過道,聽到她同事小聲問她:那人誰呀,等你嗎。

噯,她做了個不置可否的樣子,同事覺得沒勁就走開忙別的去了。

她走上前,幾個同事像蝌蚪似的圍聚過來,貌似又嘰喳開來。

「找我有事嗎?」她似乎想要作出輕鬆的甚至帶點笑容的表情,可惜那木的面容厚重了些,未能使原先的神情發生實質變化。

「噢,上來看看衣服,好巧啊,碰到你,你在這上班。」我看起來肯定比她要自然。

嗯了一聲後,她就鎖住了話口,不僅是她的,還有我的,面對她,我完全找不到開啟交談的任何話題。對這種人最不能應付,就是彼此的動作、眼色完全不來電——是她本人從裡到外拒絕跟人發生接觸,My goodness, 這個人平時怎麼做成銷售的。

可能她也意識到氣氛不太對,放緩語氣道:「如果是中老年服裝,我可以幫忙參謀下。」

「不,改天吧,今天不忙。要不你約延總出來一起去吃點東西吧。」說話時,我不自覺觀察下她的反應。

她面不改色:「哦,我們分手了,早分手了。」

聽到此話,我有點尷尬,一時不知道說什麼了。她依舊擺著木頭一樣的臉,卻主動邀請起我:「你忙不,不忙要不我們一塊吃螺絲粉。」

她平時可能不怎麼邀約人,說這話時神態有些猶豫,語速不太流暢。雖然不情願,不過是我先主動的,所以勉為其難應允了。

7、自己買單的女人

「上次同事帶我來過這家店,味道還可以。」左靜邊說邊東張西望,像是在確定位子。

她可能不太常到外頭吃飯,這家店一般商場營業員以及領導吃飯時間經常光顧,是家很普通的快餐店。

她點了3兩粉,我心裡咯噔,她看來瘦瘦小小,飯量還不小。「我餓了,」她看出我注意到了,「你吃什麼?」

「不,不用,我不餓。」正要付賬,她已經掏出錢遞給收款台。

「正好啊。」收銀員說道。

落座後想,找點什麼說說呢。

她先開口了:「最近有找延彌聲玩嗎?」

我答道:「沒,這兩天沒找他。」

「哦,也沒什麼,」她眼帘一直耷拉著,低下頭,遂又抬起下巴,眼睛快速眨動像在搜索、組合合適的談話內容和恰當用詞,「只是想問問他養的那隻貓還好嗎,那天經過他的租屋,嗯,是5樓吧,看窗開著,窗台上沒見著貓。之前怕貓掉下樓,窗都關著的。」

我作回憶狀:「喔,他還養貓呀…他工作回去那麼晚,貓就這樣關屋裡?」

她停下夾粉的筷條,眼睛快速地又眨了幾下:「那貓是有天在步行街撿到的。小貓當時蹲在地上,不避車也不避人,覺得它挺乖巧的樣子就過去摸了摸,可能附近的一個保安看到就走過來問我養不養,說是沒人養的,我有點想要可家裡太窄,家裡人也不太喜歡貓……後來延彌聲說他可以養就帶回去了。」

「喔,沒聽他說過,不過我們也不常聯繫。」我這是真話。

她的臉想做笑笑的動作,可惜依舊沒有成功:「嗯,沒事,只是正好看到你,順便問問,那貓是只橘貓,很乖很文靜。」

待她吃完這碗粉,我們就地道別了。

8、左靜的習慣

回來後,可能因為說出的話語里有不實的地方,總感覺有些彆扭,吃過晚飯,我把自己塞進房間一個角落,大致梳理出該事件的原本面目。

延彌聲是隔壁櫃檯一個同事介紹的,說是男友的同事,看我跟延年紀相仿,而延在這裡沒幾個朋友,就想介紹認識下。

見面那天我遲到了。地點約在中心街一個小店,他們點了一個羊肉乾鍋,我到那裡時,鍋里基本沒有肉片了,還剩半鍋洋蔥和青椒。

「哈哈哈,我們先吃了,你想吃什麼就點吧。」同事比我小几歲,平時說話做事缺心少肺的,很是憨態可掬,說話前總哈哈大笑幾聲。

我推說吃過才來的,一是他們都說吃飽了,二是我沒看上他們介紹的對象。

延彌聲有些禿頂,落座前我匆匆瞄了一眼後,就忙斂回所有掃過他處的目光。

「你介紹下你同事叫什麼名字。」同事跟她男友使眼色。

她那高且胖的男友姿態同樣顯憨:「他姓延。」

「他叫延總,哈哈哈哈哈。」同事搶過男友的話,說完,捂著嘴哈哈笑。

「你好,延總。」我跟著念了一次這個名字,以示禮貌,可同事笑得更厲害了。

「你知道他為什麼叫延總嗎,」可能我太不開竅了,對這個名字沒有表現絲毫興趣,也未發現它應該顯而易見的幽默,同事不得不主動提及,「有一次,他眼皮不知怎麼腫了,腫得很厲害,正好他又姓『延』,他們就叫他『延總』(眼腫),哈哈哈哈哈。」

我還是沒笑起來,一是真不覺得好笑,二是名字的主人已面露窘態。

那天跟他沒說什麼話,都是旁邊那倆人嘻嘻哈哈,坐了一陣,那倆人亦感到有些許冷場,就跟我和延彌聲說,反正也認識了,下次你們自己約吧。就此結束了這次約見。

兩天後的一個晚上,大概10點左右,延彌聲打來電話,約我出來K歌,我推託正在忙,不知能不能赴約,待會看下情況就回他。放下電話,我跟妹妹說了約會地點,問那個地方是不是較遠。

「哇,那個地方是挺遠的。這個人不是剛認識嗎,又不熟,怎麼這麼晚了約你去那麼遠的地方,想幹什麼呀,這人,我覺得不太安全,你自己再想想吧。」妹妹說完,轉身又面向電腦屏前,輕點滑鼠,白色小箭頭即解除「暫停」,方才定格的韓劇人物又動了起來。

我撥通延的電話,跟他說今天的事沒處理完,而且也挺晚了,我就不過去了。

他好像也料到我會這麼回復:「嗯,是挺晚了,地方又遠,下次再約吧。」

「誰呀,哪個約你出去,」坐在廳里裝作看電視,實則觀察我動靜許久的媽問道,「男的還是女的。」

我不太想跟她解釋太多,往往三言兩語是滿足不了她迫切的求知慾的,但不搭理吧,她追得更甚,只好向她仔細道來:「男的,同事介紹的,不太喜歡,他跟我以前的老闆樣子有些像,都禿頂。」

我表現出來的不情願顯然不能令媽的殷殷之勤消減半分,她強忍著急切,問:「你沒直接拒絕人家吧,長得像一點嘛又不是人想的……人又不同人,先處處看,他都約你了,人好嗎,什麼工作……」

她接下來還說了什麼,沒再留心,反正來來去去就那些。如果跟她說我覺得以前的老闆比那男的順眼一點,老闆好歹總戴著棒球帽遮醜,哼,她肯定又說,你年紀小時長得還行,那時都沒什麼人約,如今年紀大了更難有人看上了,女人年紀一大比同齡男人老得快,女人越老越沒人要,男人就相反,男人沒有女人這麼糟心。如果那人老實,有工作,就考慮考慮吧(「考慮」二字是極為難吐出的,為的擔心那萬一的壞結果發生,屆時我找她麻煩)。

今年我31歲,如果還能懷上篤定就是高齡產婦了——這是妹妹提醒的,我沒想過要孩子。

結婚、生子是正常人的生活或生命「必經之路」,這些一直是媽在我20歲後不定時灌輸之經文,我28歲之後她更不能淡定了,幾乎每天都來一遍諄諄教導。可是她完全沒有教授過兩人相處之道,也沒有幫助我們了解過「性」與「性交」,這些她以「很自然就懂」一句帶過。

爸媽相處的狀態,就形象地駁倒了媽一直勸導我的那句「只是有個伴,搭個伙過日子」。

媽覺得爸態度淡,不主動問冷熱,她不時抱怨以及提及自己的傷心(當然,如果以這些情況反駁她,她可能會說生活哪有十全十美,說不到兩句,就回到人總不能單身過一輩子,你沒有伴就是我沒做好媽)。

從她對自己婚姻生活的言語里,我只覺得她在苦熬。起先是無論如何都磨不出感情火花的婆婆,接著添上不成器的幾個子女。這些痛苦的日子對她,說多了都是淚,可是她總忍不住訴說。

她曾經的快樂年華,當她時不時向我們回憶她的少女時光,那充滿清鮮蔬菜香氣和脆甜紅果的味道,總有甩不掉的爽朗笑聲;還有後來短期的假想,當我們嬰兒時期,她在我們小小身體寄予的美夢,用這些夢驅動自己的手腳忙活,用這些夢鞭策過勞的軀體渡過工作量巨大的育嬰期。

我想,實際她不愛她「真正」的孩子,我說的「真正」是不隱藏自己真正個性的狀態。她對她孩子的愛或喜歡仍舊基於假想,發現我們不符合她的預想就指出要求「糾正」。

但是,我不是積木搭建的,我長出的骨頭附著肌肉,外面是連接整個軀體的皮膚,即使是它們都不能按想像的發生改變,何況是非實體的精神。

我已經很聽她的話。聽她指出我的各種缺點,可我總也改不了;聽她的話見了數個神婆神棍,嗯,那些人都說我命好,可30多了還不能像「正常人」一樣婚姻……朋友說她過得不開心,需要發泄,我是唯一聽她的話的人,為了大家好,應該忍耐,不過,我認為她的痛苦大多來自她不愛她孩子真正的模樣。

她從未誇讚過我們,尤其是我,她嘴裡的那個我渾身毛病,坐走站卧沒一點不異於常人,連帶樣貌都長得「不開胃」,誰看了就本能的討厭,為此,她時常提醒我要記得面帶笑容:「你要記得笑,你不笑的時候臉很難看,像要跟人吵架,不要笑得太用力,很假,也不要嘴開那麼大,牙肉露出來很嚇人……」

我們日常交流方式更多的是以爭吵作為結尾,所以平常盡量對話不超過四句。我真正想往的,想要表達的,或者不掩飾的一面,放在了想像里,那裡沒有一個現實的家人,也沒有像家一樣的庇護所,它空曠如夜,只有我與一個想像的任何對象。

再說延彌聲此後很久沒再聯繫我,同事不問,我也不主動提及,想來對方也覺得跟我這樣的沒多少意思罷。

不想,某天下班,發現自行車輪胎壞了,拉到路邊修理,等修車時不意遇到他。

那天跟他一塊的還有一個男生。看到我,他似乎想走近打招呼什麼的,不知想起什麼(也可能看到我面呈疏遠狀),愣了下猛地掉車的方向,看似受到一定的羞辱要快快離去,可他身旁的男生注意到我以及他原先的視線,跟他說了什麼後,他倆就一塊走上前,我們略帶尷尬的打了個招呼。

他倆請我吃火鍋,這次聊天氛圍比之前好很多。期間彌延聲說自己經常在網上收聽一個名叫「黑役」 的私人電台,聽他介紹了一下覺得有趣,就記了下來。根據這個名字,我找到這個私人電台的公眾號。

再之後,延沒再約我,同事一次提起,稱對方覺得我格調太高,他約不起。嗯,跟這個人的事也就這樣告一段落了。

在想像里,我能夠感覺到自己釋放於固定假想對象身上的「喜歡」,可是現實世界裡,我對別人產生不了長時間的喜歡或厭惡,大多感覺「一般般」。曾經問了幾個身邊人,問她們是怎麼跟現在的對象處上的,或者說他們是怎麼決定成為一對兒的。

她們的回答簡潔、不置可否且如出一轍:「不就這樣,很自然就在一起了。哎呀,你遇到以後就知道了。」

說完,她們借故走開不再理會我,像是要避開什麼似的,哼,難不成還怕我對她們的男人出手還是犯花痴么。

年紀小些的時候,我害怕「談婚論嫁」,年紀大(老)起來後,尤其覺得讓家裡沒面子了,沒有其他過渡就由「害怕」轉變為「焦慮」,這焦慮雖然平時只是在聽到相關話題或詢問時有些表現,但是它卻令我發生不可言說的變態。

我對直接或間接來往的任何男性,會不自覺產生與對方可發展為伴侶的念頭,話語、動作甚至表情不自覺調整為儘可能迎合對方喜好的(同時也極力探究可與對方產生可能感情的途徑),當然,這些表現有時強烈有時微弱,敏感時我會在意別人是否背後說閑話,更多時候是顧不得顏面的想像,甚至有的男性只見過幾次面(比如隔壁櫃檯的領導或業務),在我的想像時,我與這個男性已經約會數次,完成了了解彼此階段,對方正準備跟我結婚了。

然而即使在想像里,對方向我顯露的喜歡程度和呵護舉動,都很假很生硬,我想像不出對方滿含情意的眼神,更感覺不到對方真的認為我值得付出現市值的彩禮。

最大膽的一次假想,是與公司的一個業務。他拿貨到櫃檯,順便講解下新款賣點,我提了下意見,在此過程中,我進入到我的想像世界:將他引到馬路一處深入偏僻的花壇前,我在他面前利索地脫光衣服,直視這年青男子熱切的雙眼,從容且專業的在自己身體上準確的指出:這是頸部,這是乳房,往下是腹部,以及胯下的大腿……

只是那麼大膽的妄想,我也從未想過在男性面前展露陰部。能夠讓我放心赤裸相見,亦可無恥對視下體倒三角形如蜜黑毛的,目下僅限同性。

我對一兩個特定的女孩心意相合,至少我自己這樣認為。如果我確定沒法找到合意的男性,那麼合得來的女性也可(其實從目前與人交往狀況看,對女孩更容易有喜歡的感覺)。

9、某年1月13日,「黑役」播放的一個故事梗概。(左靜收聽)

馬蒂蓮計劃(梗概)

N教授把人類犯罪行為總結出最本質規律,以此為藍本,塑造了3個材料分別是玻璃、陶瓷、樹皮的馬蒂蓮形雕像。「所有犯罪起因、實施過程、最後表現形態等等都可以從這3個雕像找到符合的行為模式。」教授自信滿滿。

他的學生髮現,一個男人在向教授女兒下手,此人已經做了大量準備工作,甚至用一觸即發不足以形容女孩的危險,柔弱如花的女孩將再也發不出呻吟面朝下倒在黑暗潮濕的水泥地板上,而牆上掛滿了皮鞭。「他實施的行為與你的材質為樹皮的馬蒂蓮雕像毫無二致。他現今的行動還處在花的管部,很快就要接近尾聲,您看,花的管部那麼短,您仍不打算報警嗎?」教授學生著急地且帶著他自己都覺察不到的幸災樂禍的快感問道。

教授緊盯馬蒂蓮模型,神態卻呈遊離狀,斟酌一會後,表情僵硬起來:「不,不能報警,至少現在不能……這個人不到最後一步不會現身,而警察也不會處理一個並未實現的犯罪行為。」

10、「黑役」徵文《黑森林》(接龍)

(前言,黑役設定)

我不是美人。沒有絕代的面容,只有干棗一樣的臉蛋;沒有飽滿突出的乳房,胸前垂下兩條空空平癟的胸袋;沒有修長富彈性的四肢,冬季死去草木一樣的肢節支撐盛著缺少血液內髒的容器。

你問為什麼那麼多男男女女不斷湧向我身邊?因為我一頭烏黑如瀑的長髮,誘使對它產生好奇心的人忍不住前來拜訪。

起先這些人謹慎地撩撥几絲瞧瞧,當然這時看到的跟之前的沒有兩樣,同時也沒有異常感,接著他們擴大侵入面積,擴大多少因人而異,再之後人們一個接一個魚貫而入,最後嘛,我厭倦了一天天重複的東西,也就不清楚他們後來怎麼樣了。

(第1節,左靜)

春天的時候,嘴唇的皮就起干,夏至,若非不時抿一下雙唇,不消一刻,裂開的唇皮就捲起來了。

秋雨時節,唇的情況會好一點,不過臨近冬季時唇的情況糟透了。

乾涸的雙唇疼得發緊,硬起的皮甚至不能像夏秋時揉搓下來,它們如刀尖一般刺著上下唇,即使淚水也不能讓它們軟下去。

「為什麼不取下那塊冰,輕輕碰觸這唇,既能軟化硬起的皮又不使自己那麼寒冷?」風裡有個聲音問。

終於等到這句發問,我迫不急待的吐出醞釀良久的話語:「想過,無數次,每當這痛感刺激著神經再反射向能夠接收這信號的毛孔,我的耳膜音鳴不斷,只是……這塊冰如此細小,或許我的手還未碰觸到,它就消失於手的溫氣之下,前思後想,最後把它放到了心裡。」

「此刻,它夾在心瓣之間,不論血液多麼滾燙也不能使它融化,隨著心的跳動,它一陣一陣刺向心臟,使上半胸不由得用力深呼吸,以期稍為能夠減弱它的動作幅度,可是胸腔劇烈的起伏卻更加重疼痛的感覺……」

「眼前的唇捲起的硬皮彷彿石雕的姿態呈直立的芽,它冷漠注視我企圖隱藏的東西,有意無意的讓我知道它的存在,一言不發的看著這個蠢人接下的行動……又或許,我只能等著,等著來年,來年的時候,情況自然的會好起來……「

11、某年2月4日,伍留白打通游(幽門)的電話

我以隨便的心態打了「游(幽門)」的電話,萬一對方不好對付,預備的話是:不好意思,打錯了。

沒有猜錯,接電話的是個女聲:「誰啊?」

我脫口而出:「你認識延彌聲嗎?」

「病啊,你!」啪,對方掛了電話,立時一萬匹草泥馬呼嘯著從我身上踩踏而過。

媽的。

讀秒不到7,對方打過來了,是另一個女聲:「不好意思,剛才我助理幫接的電話,你剛才問誰?」

「延彌聲你認識嗎?」我真不想再提這個名字了。

「噢,你是他朋友?」對方又問。

哦,我回她。

她似乎想了想,說了個地址:「有空你來,我們聊聊。」

延大媽認識的都是些什麼鳥啊。我又登陸他微信賬號,細密的ID彷彿一排排尖而有序的牙齒,上面大部分名稱都不認識,其中認得的是「黑役」,這個小電台實在沒趣透了,延總介紹後聽了一期,My goodness,又裝又惡(噁心的惡),真不知道延總怎麼這麼迷它,據說收聽了幾年沒斷過,是它的堅粉。

12、某年11月16日,「黑役」電台(伍留白收聽)

思考者與小鬼

思考者坐在天與地交接湖邊的一塊岩石上,左前臂擱在左膝外上髁,抿唇緊貼著併攏的食指與中指,陷入沉思。

一個通體朱紅的小鬼悄悄而至,在他耳畔徘徊,邪惡的言語時不時由尖細的牙縫擠出:我看到了,你的肉體魁梧如運動健將,熱烈的體溫和揮發不去的臭汗飽含著肆溢奔放的雄性荷爾蒙,你的口齒固然有著希臘狡辯家的氣勢,吱吱吱,面對心如明鑒的我,不必否認你攀往通天之路的線索,一端伸向你我猜不到瞧不著的眼前之道,另一端經過凡夫無法摒棄的肉體探至你唯一獲得快感之地;

吱吱吱,藏形匿影,閃爍其詞,無疑掩耳盜鈴。不論是你的心靈還是肉體,你我都清楚,即使實足的忠誠,交付所有心力,世間的常人統統為您作證,最終,你既得不到究極之道的鑰匙,也無法賺取審判者的憐憫,行刑者更不會因為這身心符合常人完滿的美而不將它套進繩索並勒緊,一根繩子必然吊起它垂掛於木架前,這就是你在人間耗盡一生的結尾;

莫待吹燈拔蠟方才悔,今宵粉萼紅燭澆。不要否認我對你的吸引力,即使拚命抵賴或稱其為幻相,瞧瞧由這湖面映出的我倆面容,這靈魂這肉身難道與我毫無遮掩的本體不是珠聯璧合?

忍受完小鬼的長篇大論,思考者拎起小鬼站了起來,灼熱的目光烤得小鬼嗷嗷叫。思考者的言語簡潔用力,他沖著小鬼吼道:安靜,好好的享受。

熾烈的力量把小鬼的身體熔變一朵即將開放的馬蒂蓮。小鬼頭部熔為近佛焰苞狀,圓柱形下身猶如欲展未開的裙裾。

赤紅檐部的尖銳處輕挑思考者的額頭、鼻子、嘴唇,聽不到的摩擦動靜伴著男性衝動的喘息;男性的嘴唇一遍一遍或深或淺舔舐具錐狀尖頭至肉穗花序中間隱約顯露的縫隙,引得肥厚鮮嫩的苞肉汁液更旺;徹底張開的暗紅佛焰苞片抻到極限,猛地撲貼在男性節節奏收縮的肌體上,仿如不甘鼎實稀疏般呻吟一陣後,使勁地以收縮姿勢一點一點的融入男性軀體;

男性的手撕開如花柱的肉裙,深深地插進挺起的陽具,馬蒂蓮光滑的尾柄隨著陽具的深探與抽插運動融至思考者胯下,同時思考者軀體呈赤色,看上去,思考者與小鬼合為一體,變異的小鬼就像由思考者大腿根部伸出來的紫紅色泥塑薩克斯。

13、某年2月5日,伍留白見到游小姐(或者樂兒)

游(美女)說的地址,原來是老市中心一個街道公園,早前聽說那裡改成了音樂茶座。這麼老土的地方我決不會自動想到要去。

下班後來到這個音吧,這裡瀰漫著濃濃的上世紀80、90年代氛圍。花池前搭了個舞台,喇叭透過木箱放張信哲的《愛如潮水》,圍繞中心花池擺了一圈桌椅,每人收茶位費5元,落座就收錢,我不想吃這些看著就知廉價的茶葉,點了罐飲料,準備坐下前,再次左顧右盼,看看哪個女人最具有同在找人的特徵。

大約7點後,舞台上不知從哪冒出幾個人,我不覺朝台上掃了一眼,其中一個穿白色連衣裙40來歲的艷妝女人接住了我的視線順勢抴緊,接著她抬起手腕,手掌向我,手指輕屈招了招。

喔,這就算打招呼了嗎,我可不太習慣這種單刀直入的派頭,女人可能看到我變得不太自然的表情,而她神色沒有絲毫變動。

聽到她旁邊的人稱她」游小姐「,哼,「幽門」無疑。下巴向上揚了揚,我吐了口氣。

她走過來,在離我很近的對面站住,嫻熟的拍拍我的肩:「這裡晚上有不少節目,玩得開心。」

未等我開口,不遠處一個老男人沖她喚道「樂兒」,「開心點,晚些見」,游小姐扭身一側右手帶出一團香粉氣向我一揮,轉身往一個戴棒球帽的老男人方向快步去。一千匹草泥馬立地呼嘯著從我身上踩踏而過。

游小姐在這個40多歲老男人面前,表現得像個小姑娘。那麼厚的妝居然都掩蓋不了略含嬌羞的面容。老男人叫她「樂兒」,她的臉樂得如初開放的花一般,整個身體幾乎倚在老男人身上。

所謂的節目就是下面顧客就著歌單出錢點歌,上面唱,整得跟草台班子似的。游美女可能是這班子的主唱,一晚上台上幾乎只見她,她的颱風像70年代港台歌星,不過一唱到「你到底有幾個好妹妹」時,姿態對觀眾不夠專業,她的眼神從客人面上收回去直掃向那個戴棒球帽的老男人。咳,那個男人一看就知是有老婆孩子和二奶的,可派頭卻不覺猥瑣。

20多分鐘里,《你究竟有幾個好妹妹》就唱了兩次,點來點去無非《瀟洒走一回》、《一人有一個夢想》、《花心》等等此類歌曲。期間有個服務員拿著本子問我收茶位費,我指指罐頭,再指指罐頭旁緊貼桌面的單子,小姑娘臉有些漲紅,小聲說了句「不好意思」走開了。

退出延彌聲的微信賬號,重新登上自己的,打開幾個未讀信息,給其中一個問我在哪爽的發了張一百匹草泥馬呼嘯而過的動圖。對方很快回復「呀怎麼啦(配了張雞持槍頂鴨下巴的漫畫)」。

呼,脖子向後用力揚了揚,有些累,看來今晚挺好睡。喝完這罐水就回去吧。

後桌一男一女有些噪雜,貌似打翻了啤酒。男的叫來服務員打掃。一個16、17歲穿白襯衣黑西裙(場子里服務員都這麼穿)的女孩邊清理桌面一堆堆的花生瓜子皮,邊拿抹布擦乾灑在桌上的啤酒,可能抹桌子時酒水濺到女的身上還是腿上,男的生氣了,嚷道:「你眼看哪了?!」

「對不起。」女孩馬上道歉。

男的瞪大眼睛,不依不饒:「我用煙頭捺你大腿,再跟你說對不起,行不行?」

嚇得女孩沒敢回話,一旁的女人忙拉住男的,連聲道:「算了算了,沒啥事,沒啥事。」

好亂啊,這裡。放下空罐,我步出了這個露天茶座。

14、某年1月30日,「黑役」電台:黃色的圓柱形花序(作者:幽門)

一個不知哪來的強盜劫去村裡一個姑娘,被擄走的姑娘嚇得噤若寒蟬附在強盜胯下,而村裡波瀾不驚形勢如常,村民們的活動沒有亂了陣腳,一切照舊平淡,就像沒有發生特別事兒的一般。

強盜挾持所獲向南奔了一晌,就被本地有名的女匪葉芝雅搶劫了,葉芝雅搶走獵物,同時果決要了此盜性命。

葉芝雅劫下的村姑一副碧玉模樣,此前在強盜手裡就很是順服,現在落在葉芝雅手上,照樣乖滑沒有一點反抗的意思。

她倆行了很長的路。葉芝雅騎在馬上,時不時催促快似挪不動的村姑動起來。

口乾舌燥的村姑終究忍不住向葉芝雅討水喝,求了幾遍,葉芝雅像沒聽到一樣。

「去家了請給我水喝,我什麼活都能幹,我會聽話,求您了,給我水喝……」村姑不時抬起眼皮窺察葉芝雅,嘴裡不斷小聲哀求,乾涸的嗓子未帶哭腔且吐字清楚。

「家,」這詞使葉芝雅較真起來,「我四野為家,你能喝的只有小便和馬尿!」

村姑又哀告:求您,求您行好……

「只會乞求的廢物,」葉芝雅踹倒村姑,喝道,「前面有水,尋去!」

村姑重重摔在碎石岩面,手腳一挨地上,不顧疼痛,連滾帶爬急急向前去。

村姑手腳並用的跑了幾里路,途中聞不到水氣,聽不到水流,更見不到江河,而葉芝雅跟在身後一聲不吭。

感覺受騙的村姑沒有停住腳步,仍使勁拖著一條腿,此腿一步,另一腿亦趨。

可能覺得玩得差不多了,葉芝雅趕上來再次踹倒村姑。迎著村姑熱辣辣的目光,葉芝雅扔給她一隻水囊。

村姑大口大口的往喉嚨里灌水,喝畢,一雙杏眼閃著晶華:「我能幹活,我給您幹活,您賣掉我,我也能給別家幹活。」

呵呵,這妞是在說自己還能值幾個錢嗎?真可愛。瞧瞧村姑稚氣未去的臉,葉芝雅哼哼道:「說得好,你這小模樣挑起我的性慾,我現在就干你,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村姑毫不扭捏的點點頭。

葉芝雅眉頭結酸:你行過事,不是處女了?

村姑大方說道:我不知道自己還算不算處女,我用手指探入幾次,沒有男人的陽具進過。

村姑坐在地上姿勢仿如待嫁女,面帶討好的望著葉芝雅。

葉芝雅語氣有些放緩:「你會幹什麼活?」

村姑乖巧地答:「我會煮地瓜葉,不管多硬多粗的地瓜秧我都能切碎煮上鍋。」

葉芝雅哼了聲:「那是給豬吃的。」

村姑聽了有點緊張:「家裡就這些,豬吃,我家人也吃。」

「家裡還有幾口?」葉芝雅問。

村姑臉有些發漲,言語靜下來,回話沒有剛才快:「……11口,我奶剛死,現在10口,家裡再沒有年青姑娘……」

葉芝雅瞅瞅她:「地瓜葉養得你真水靈啊。」

村姑臉蛋顯出些許熱氣,含頰垂首不說話。

葉芝雅又問:「你什麼時候知曉性慾的?」

村姑抬起頭:「很小時候,我就發現壓著陰戶有隱隱快感,提肛繃住屁眼潮感更是由陰道至會陰一波高似一波,時常忍不住想要叫喚,再大一些,身體不因我害羞壓制性慾,不時違背我的意願做出大膽舉動,對它我是又害羞又不知怎麼辦。」

葉芝雅問:「你不問娘親?」

女孩面露恨意:「我不喜歡她!有一次她拉開我床帳,看到我脫得精光白晃晃的躺在草席上,驚驚咋咋的叫來爹。那天熱得很,我手把上衣褪到脖子後就不懷意思撫摸起雙乳,撫摸一陣遂挑逗乳頭,哎喲,下體愈發熱起來,只好把衣服脫掉,赤條條躺著幻想涼意。娘叫來爹,爹的腦袋湊近我胸部像是看不清楚一般鑽到我雙乳之間,他的鼻子從我下巴瞟到鎖骨中點又向乳間一點一點地嗅,過了好一會才走開;這種噁心的事情,叔叔嬸嬸也做過,一次嬸嬸嘻嘻哈哈跟叔叔說我胸大起來了,『不信你瞧瞧』嬸嬸說著就喊我來掀起我兩襠,盯著我剛長高的奶跟叔說『真大啊』……」

村姑這番話令葉芝雅起了興緻。葉芝雅命村姑脫掉衣褲,埋頭曲膝呈卵狀側躺在地上。

四下冷風,女孩稍遲鈍一下,即按葉芝雅要求躺倒。

「繼續說話。」葉芝雅邊說,邊將手探入下體開始自慰。

「我身材不好,腰長腿短,」女孩快速眨眼思考可敘的話題,同時打了幾個冷戰,一邊她的身體按葉芝雅的命令,膝蓋以下部位用力蹭地帶著依舊呈卵狀的軀體在地上轉了一圈,「村裡姑娘們都說我跟青蛙像極了。」

「嗯嗯,你的屁眼真乾淨哪,這是本地最乾淨的屁眼吧。」葉芝雅發出哼哼的快感聲。

「村裡時常有人被搶走,」村姑曲身說話發聲不太方便,但發現這樣能討葉芝雅歡心,半實半虛編起來,「被抓住的身子再不得自由,村裡都這麼說,這樣的身子不是讓強盜凌辱,就是賣給妓院、普通人家或者達官貴人,給老的小的男女欺負……既然身子不定什麼時候就沒了自由,那麼就讓私處乾淨些,給自己留點好看……」

葉芝雅想像著潮感:「做奴的還想好看,得有令人驚異的能力,才可讓人對你刮目相看。」

村姑眼神掠過一絲犀利的得意:「我呀,還真有異於常人的地方呢。我的陰部內有顆奇物,隨我心意可自如伸縮,縮在陰道內燦如紅豆,伸出來有中指長,形似沾滿黃粉的圓柱形花序。」

喔,葉芝雅叫女子展示她的奇物。

女子抬腰拉起上身,忍不住打了幾個大噴嚏,遂臀著地,前臂分別穿過左右膝下,雙手攬住大腿拉開呈M狀,使陰部完全展露在葉芝雅面前。

女子下胯稍下沉,隨著燦若紅色漿果的嘴唇輕啟的叫喚聲,搖臀舉陰,包含熾盛的前庭間隙將要向外翻開,呼吸的節奏曝露腹部正控制恥骨尾骨肌極力握緊宮頸津液,令外道熱烈氣息更干濃,強制的忍耐下熔融物匯聚在小陰唇頂端鼓成拇指頭般的囊狀,同時肛門急促且節律地吸入空氣再壓縮吐出,協助脹顫不已的殷囊升出小陰唇,一根猶如開滿細小黃花的壯如蠟燭的朱赭圓柱物頂出前門,仰頭噴艷猶如著金披風的赤面圖騰。

此物的展現令葉芝雅性慾異常亢進,她立即上前把隆起柱塞進自己下體,她的陰唇宛若得到渴望已久的寶貝一般把圓柱體緊緊包住,同時她的肛門括約肌緊得不能再緊的反縮向直腸。

「高潮,高潮,啊,啊……」葉芝雅雙臂撐在女子雙乳上,伴著女子一聲聲地喊疼,拚命搖下身……

事後,葉芝雅跟女子說:「你走吧,我不留你。」

女子問:「經過一劫,村裡沒有男人會要我,家裡也不會留我,您給我指條路吧。」

葉芝雅稍抬下巴:「你除了那根東西就沒什麼特別的了,去南方吧,那裡妓院、夜店最發達。」

女子道謝:「好。」

「好什麼?」葉芝雅有些詫異,這個女子竟這樣逆來順受。

女子答道:「根據我的能力,這是目前最適合我的地方了。在那隻為覓得性交快感的地方,只要我痛快敞開腿部,露出香爐一般的陰戶,伸出散發引起性慾最直接香氣的圓柱花序,不論是老學究還是紈絝兒郎,統統拜在這無禁忌之花的芳容下。」

黑役編輯點評:充滿性慾挑逗的末流作品,像是為了滿足一部分人的口胃,類似作品一般本電台不予採用。打動我們的是作者來件附的一句話,作者表明,這個作品裡含有少量真實(這個理由並不能動搖我們的判斷)經歷,不過寫此文僅為自我炫耀。

15、某年11月21日,「黑役」電台:尾語

在以自我為中心構建的想像世界裡,大部分人獲得了在現實根本不可能得到的滿足與經驗,人們一般在這個自我設想空間遠比身處現實世界的時間要短,可是所得到的愉悅量與所處時間呈正比;而在現實世界這樣的獲得與時間長度往往呈反比,非但如此,還不得不屈從更多人(直接或間接)的要求,異化或「修正」自己的個性,以達到融入大眾,從而才能像其他人一樣與社會共處。

變形後的人格,往往歷經任何混亂,經受諸多痛苦或麻煩,只要身體不死去,都能默默忍受,等待紛亂離去後,人們本能地又重回到故地,這裡的故地並非指原地保持原貌,而是因為高度統一的人格「回復」原隊列性很強,強烈得即使心底里抗拒,身體卻又不自覺重複前樣,這樣,他們又可繼續這種不費勁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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