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間的幸福》短篇小說 最後的三天

我曾想過怎樣的日子才具有當做自己人生結尾的重要責任但思考許久我仍沒有這個問題的答案。

在人生的最後時間裡,我曾經監視的人都面對過這個問題,有的人在出售壽命前已經將自己將死之前的日子該做什麼都完全考慮好,有的人則在出售壽命好仍然對於自己該做什麼完全沒有想法。

當然我並不能因為監視對象什麼想法都沒有就多嘴,因為不論是以何種形式他們都在靠自己的生活方式活在這個世界上,相反被監視的人如果什麼都不做就這樣度過人生,對於我的工作來說反倒有所幫助,不與任何人接觸發生突發情況的概率就會縮減到極小,這對我的工作來說是個極大的幫助。

雖然我不算在從事監視員時看過非常多出售壽命的人但像楠木先生壽命價值如此低的人,毫無疑問是我第一次看見的。

我初次見到楠木先生時,老實說我對於他的印象並不是很好,在我知曉他要出售壽命時,我將他的資料輸入進電腦查詢時我對於電腦里彈出的壽命價值真的只有「嚇了一跳」這個想法。

「價值三十日元的人生。」

雖然這麼說不太好,但對於這低的異常的價值的人生我感到了些許想了解的想法,從電腦資料上看他的余命還剩下三十年又三個月。

我對他稱鑒價需要三個小時才能完成後,他就對我說「那我先出去待一會」後就離開了店鋪。

在他離開店鋪後,我將他原本今後人生的經歷通過印表機打出來,隨著一聲聲機器運轉聲他的人生及今後的事全在白紙上浮現了出來。

我花了大約兩個小時左右閱讀完了他的人生。

單從閱讀完的結論說起「我明白了他的人生為什麼如此廉價」,但我開始同情起他,不,這份心情是不是應該將其稱為同情連我自己也不太清楚。

老實說,過著如此廉價人生的人在我確實看到前根本不敢相信有這樣的人存在於世。我本以為,我自己人生的售價已經算是低到符合我這般人生的價格了但沒想到還有價值比我更低的人存在。

就在我思考著這件事時,楠木先生已經回到了店裡,躺在沙發上休息。

看著躺在沙發上休息的楠木先生,我的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他到現在還不知道日後自己將變成什麼樣子,會迎來怎樣的明天,會懷抱著怎樣的心情死去。」

與他相比,或許我真的應該說我還算是好的一方。

做好某個決定後,我走到楠木先生的身旁,輕聲喚了一聲他的名字。

「楠木先生。」

聽到我叫他,他揉了揉眼睛從沙發上起身。

「監價已經結束了,楠木先生。請跟我來這邊。」

說完我轉身朝電腦走去,楠木先生也跟在我的身後。

我轉身面對電腦,用手指在電腦上操作起來將原本電腦上顯示的監價表上的監價結果改為三十萬日元後確認沒問題將表格列印出來交給楠木先生。

「這就是您的監價結果,不知您意下如何?」

他拿著表格好一會兒沒說話,雖然殘忍但我只能繼續將他不能接受的事實說下去。

「在此要提醒您的是,這次余命年均監價為最低收購價格的一萬日圓。由於您的余命只剩三十年又三個月,所以您將可從本公司領取大約三十萬日圓。」

他像是自嘲般的笑了一下。

「這次的監價依據的並非普世的價值觀,充其量是參照本公司的標準而已。」

沉默在我們之間持續了一會,就在我稍感氣氛僵硬時,楠木先生先開口向我說道:「我想進一步了解貴公司所謂的標準。」

聽到他說出這句話我先是下意識的嘆了口氣後回答他道:「由於鑒定的細節是由另一處的諮詢部門負責,所以我並不清楚實際的過程,我所知道的是,依照達成多少幸福度、實現度、貢獻度這些因素來決定價格高低……換言之,剩下的人生有多幸福,或是能讓別人獲得多少幸福,又或者能否完成夢想以及對社會是否有貢獻,都成為監價的依據。」

他思考了一會看著我問道:「為什麼我只剩這麼短的壽命呢?」

「實在非常抱歉,」我不好意思地微微點頭說:「有關後續的資訊,只能提供給已出售時間、健康或壽命的顧客參考。」

「請讓我思考一下。」

「請自便。」

說完,楠木先生坐到沙發上思考但沒過一會他就像是做好決定般走到我的面前。

「我要出售三十年的壽命。」

「我明白了。」

我從電腦桌的抽屜中將契約書取出,逐條說明契約書上的內容。

說完,我看著他問道:「有沒有什麼想問的?」

他很快速的回答了我「沒有。」

我將契約書放在電腦桌上指著「出售人」這一欄對楠木先生說:「那請您在這個位置簽上您的名字,這樣一來合約就會正式生效。」

他拿起桌上的筆,沒有一絲猶豫地將名字簽了下去。

「他似乎是想儘快的結束呢。」我在心裡想到。

「說來也是,這樣的人生或許儘快結束才是幸福。」

他將名字簽好我收回確認沒有後對他說:「這裡還有一件事要提醒楠木先生您。您總共可以進行三次交易,剩餘的兩次,您可以選擇出售壽命、健康或是時間。」

「還有什麼問題嗎?」我問道。

「沒有了。」他像是輸入指令的機器人聽到對應的指令就會做出預先設定好的行動與對話般回答我。

說完後,我蹲下身子打開抽屜將其中放著三十萬日元的信封交給他。

拿到信封后他轉身離開了店鋪。

我與楠木先生最初的見面就這樣結束了。

老實說,直到他離開他都沒有給我留下什麼好的印象,

給他三十萬是否是正確的?

這個疑問這時留在了我的心中。

但這個疑問放在日後來看,毫無必要,因為這是個很笨的問題。

起先,我認為楠木先生真的是個人生只值三十日元的人但在與他相處一段時間後我發現並不完全是這樣。

我想他對於收購壽命的店鋪來說仍然是一個沒有太大價值的收購對象但對我來說,他的價值絕對不只是三十日元,三十萬日元或者更多的金錢可以衡量壽命的人。

我真的非常高興,楠木先生他不顧及任何人與我正常的對話。

因為我從事的是被人當做「透明人」的工作被人視而不見也可以說是我工作的主要但只有楠木先生不一樣,將我透明人真正當做一個人的人只有楠木先生。

事後回想起,這或許就是我對楠木先生懷抱有好感的初衷也說不定。

如今,我已經身在幸福之中。

我可以對每一個人這麼說,我現在已經得到了幸福並且身在幸福的旁邊。

以前我對於幸福的定義非常模糊,認為它應該就是種概念的東西並沒有實質的表達方式但我現在不這麼認為了。

我朝身旁的楠木先生看去,相視一笑後我靠在他的肩膀上閉上眼睛享受著這份只屬於我們兩個人的幸福。

我與楠木先生余命無幾但這已經沒有關係了,我們現在能這樣待在彼此的身邊這樣就足夠了。

我挺直身子問楠木先生「接下來的三天打算怎麼度過呢?」

「......老實說啊,因為你的突然出現,害我本來的計劃全都亂了呢。不過,那種計劃沒有你在,我恐怕連最開始都做不好呢。」

「那這麼說的話,有必要重新決定一下我們後面該做什麼了?」

「是啊,決定一下我們兩個人接下來的日子該做什麼。」

「......一時之間想不出想做什麼呢。」

「不如我們先回家吃飽了再想,不是有人常說餓著肚子沒辦法好好思考事情嗎?」

「說的也是。」

回家的途中,楠木先生牽著我的手一步步走回去那屬於我們的狹小空間。

「對了,機會難得今天就由我做飯好嗎?」我向楠木先生問道。

「宮城你還會做飯嗎?」

「你沒想到吧。」我得意的說道。

「是啊。這麼一說,我們好像總是在外面吃飯呢,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做飯什麼的呢。」

「那今天就破例由我做給你吃,你可得負起責任將它們都吃完。」

「好,我會負起責任將它們都吃完的,但是味道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吧。」

「你這麼說,那要是不好吃的話你就不吃了?」

「不會,只要是你做的,我一定會將它們全部吃完的。」

「既然這麼決定了,那我們要先去附近的市場買些晚上做飯需要的材料呢。」

說完,我與楠木先生改變方向朝附近的市場一同走去。

「楠木先生晚上想吃什麼呢?」

他若有所思了一會說道:「我沒什麼特別想吃的東西,不,該說是以前的經濟情況不容許我選擇什麼。」

「那剩下的這幾天可以特別允許你放開了想想吃什麼,」

「這讓我一時就想出還真的有點困難呢。宮城有什麼想吃的嗎?」

「那今天晚上我就做一點我擅長的當晚餐吧。」

「好。」

說完,我與楠木先生不斷在市場里遊走選擇合適的材料。

購買完食材,遠處的天空已經染上晚霞色。

「怎麼了嗎?」身旁的楠木先生向我問我。

「沒什麼,只是感覺時間實在過的太快了。」

「我們得到了某些東西但與此同時我們也付出了某些東西,現在我們過好屬於我們的時間,待在彼此的身旁這樣就夠了。」

「說的也是,以前怎麼沒發現楠木先生你會說這種話?以前是不是也對姬野小姐說過類似的話?」

「這句話我只對宮城你說過,是專屬於你的。」

「好了,我們回家吧。」

楠木先生從我手中將重的袋子接過拿在手上牽著我的手一同走在晚霞照射著的柏油路上。

不只單單是這個瞬間,與楠木先生一同創造的回憶有太多我都希望將其定格住,我知道這個想法很貪得無厭但我由衷的希望能一直沉浸在這些瞬間中。

回到家中,我與楠木先生一同在廚房裡將廚具進行清洗。

清洗完我跟楠木先生說要做飯讓他到房間裡面去後他走出廚房。

我自己一個人在廚房裡做起來,這是第一次做飯給人吃心中不時有種緊張的感覺。

過了幾十分鐘楠木先生從房間探頭過來問我:「宮城,做的怎麼樣了?」

「還沒做好,你不可以進來,做好了我會叫你的。」說完我推著催促他儘快出去。

然後直到我做好,楠木先生都沒有再到廚房來,等我做好後我對房間里正在拿筆像是寫什麼的楠木先生說可以將菜拿出去準備吃了。

說完我回到廚房將菜裝在盤子里逐一拿出。

將菜放在小桌子上我將飯乘好放到楠木先生面前。

看到楠木先生拿起筷子夾菜放進嘴巴里吃時,剛剛原本以為消失的緊張感又復甦了,這次比剛剛還讓我感到緊張。

「會不會不好吃?」我滿腦子都是這個問題,等待楠木先生說出感想的這段時間感覺就像是如坐針椅般難熬。

楠木先生一直不說話,我先出聲向他問道:「很難吃嗎?」

「......」

「楠木先生?」

「宮城。」

「......你不是做的很好吃嗎?」

聽到他這麼說,我首先先安心了下來,不論如何至少心裡一直調著的大石頭下落地了再來有點生氣。

「好吃你一直不說話,害我嚇了一大跳以為自己做的不好吃。」

「沒想到宮城你這麼會做飯。」

「因為母親過世後,獨自居住時為了解決吃飯的問題只能自己學會怎麼做飯。」

「原來是這樣,我接下來也想繼續吃宮城做的飯。」

「那個......楠木先生。」

「這麼說不太好,但是這樣會浪費掉很多時間的吧,我們剩下的時間不多不拿去做別的更有意義的事情可以嗎?」

「我們的確是沒剩下多少時間了,大後天我們就將死去,按其他人說可能會想儘可能多做一些自己認為有意義的事吧,但是這些在死前有意義或要做的事情,宮城你不是都已經陪我一一完成了嗎?」

「現在最重要的不是在死前去做什麼事,而是與誰一起去做,與宮城你一起的話,每一天都是充滿意義的。」

「......」

當我回過神時,小桌子上已經有幾滴水珠積在桌面上了。

「......對不起呢,楠木先生......我又在你的面前哭了。」我用泣不成聲的聲音說道。

他走到我的身旁用雙手懷抱著我的頭慢慢將我擁入懷裡。

「......我跟你說,其實我現在有點害怕死。」

「嗯,我也是。」

「一旦想到自己就快死了,還有再也見不到楠木先生你都讓我害怕的不得了。」

「我不想再向上一次一樣體會到見不到楠木先生你的那份心情了。」

『不要老想著壞的一面,當朝事情好的一面看時壞的一面就縮小了很多。』

「教會我這件事的可是宮城你啊。」

「......你安慰人的方法真差。」我說道。

「但是挺有效果的吧。」

我靠在他的懷裡,輕輕地點了點頭。

最後,好不容易花了大把時間做的飯最後我們兩個幾乎都沒怎麼吃。

「這樣將花費寶貴時間做出來的東西就這麼浪費了,實在很沒有意義但這種不像樣的做法或許這是最適合我們這種人的也說不定呢。」

這天,我們很早就躲進棉被中早早休息,這並不是因為我們明天要去一個很早就要出發的地方,直到入夢前我與楠木先生仍然沒有決定明天要做什麼,我們只是過著如往常一般的日子。

現在,我們都認為並不需要因為知道自己將死就需要特別去做什麼,相反像現在這樣如往常一樣度日,想去什麼地方就兩個人一起去這才是最適合我們的。

這天晚上,我感覺我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但事後我完全想不起來夢的內容,只依稀記得夢境中的我聽見了某個聲音。

隔天清晨等我起床,窗外的陽光令人感到刺眼,我揉了揉眼睛再睜開眼睛。

楠木先生坐在窗戶邊手上拿著像是筆記本的本子在畫什麼。

「你在畫什麼呢?楠木先生。」

見我醒了楠木先生向我說道:「我在畫你的睡臉。」

「以前好像也有畫過吧。」

「是啊,但是你的睡臉有很多種,我想全部都將它們畫下來。」

「這樣畫下來除了我們大概沒有人能理解這些畫的意義吧。」

楠木先生停下手中的筆抱持靠著窗戶的姿勢向我說道:「這或許與我之前將壽命賣出後開始將事情記錄下來是一樣的,並不是為了給其他人看是為了將存放在腦袋裡的東西進行整理,一旦自己想回憶這些事時能更有效的想起。」

「余命無幾的我們似乎只剩下這些整理的事情可以做了呢。」

「或許是這樣吧,不論是人的出生還是人的死亡這點都是一樣的,出生前它人幫助整理,死前自己先儘可能的整理一部分東西,好像是要將自己存在過的足跡一一由自己親手帶走。」

「今天,我們一起繼續去拍自動販賣機好嗎?」楠木先生對我說道。

「好啊!」既然這麼決定了,那麼我們就事不宜遲的出發吧。

我與楠木先生穿好衣服跨上楠木先生的本田小狼遊走於城鎮里的各個角落,尋找著曾經被我們遺漏的自動販賣機,以不同的角度拍攝這些自動販賣機,拍自動販賣機時楠木先生對我說:「宮城你也一起入鏡吧」後開始拍攝照片,等我們將曾經買的十卷底片剩餘的全部拍完已經是中午了,我們在鎮上隨便找了一個地方吃完午飯後,楠木先生說想去沖洗後我們出發朝曾經洗照片的相片館出發。

到達那邊已是下午的時候。

老闆見我與楠木先生入內對我們說道:「歡迎兩位。」

「今天也是來洗照片的是嗎?」

「是啊。」

將相機里的底片交給老闆後,老闆告知我們明天過來拿照片後我們付完錢就走出了店,跨上本田小狼朝家出發。

回到家中我與楠木先生一同將架子上擺放的屈指可數的CD拿出一張一張聽起。

「我們的做法毫無疑問的是在浪費時間但是那也已經無關緊要了,對於將死之人來說,今天與明天究竟有什麼區別?只是今天活著,明天可能就死了這樣的區別但這條件對於平日的人一樣受用,誰也無法預測明日的事,與平日的人比起來只是我們已經知曉我們後天即將死去這樣。」

「老實說,我們在死前想做的事情已經完成十有八九,如今沒有必要再花費時間去做什麼,一如往常的度過這就是我與楠木先生選擇的人生結局。」

「我們的確很不像樣但那又怎麼樣呢?對於將死之人來說,這點小事應該還是能被原諒的吧。」

聽著CD的過程中我與楠木先生手也沒有閑著,我拿著筆記本將我與楠木先生聽CD的模樣畫成圖,當然圖畫的不能說是好就是了。

楠木先生坐在另外一旁似乎是將先前寫的記錄販賣壽命後的事情補充上今天發生的事情。

等左邊的CD完全移到右邊時,已經是傍晚了,等我將手上的筆停下,楠木先生出聲對我說道:「宮城,我們去買菜做飯吧。」

「嗯。」我應答了一聲將本子合上起身。

打開公寓的門,我與楠木先生一同步上去買菜的路上。

夏季一點一滴的離我們遠去,我們所能體驗的夏日也逐漸走到盡頭,我們度過的夏天絕對算不上多但也算不上少但我們已經收穫了人生的幸福,我朝身旁的楠木先生看去。

「怎麼了嗎?宮城?」

我笑著看著楠木先生說道:「沒什麼哦,我只是在看我以前一直期望、不敢想像的東西而已。」

「你不敢想像的東西就是我嗎?」

「不是。」

「那是什麼?」

我笑著看了一下楠木先生然後不回應他。

這天我與楠木先生做完飯吃好後也是儘早就入睡了。

我能留給記錄這個故事的時間越來越少所以我儘可能的希望在這個故事上留下幸福的痕迹,但當我開始嘗試寫下幸福時,我發現我所剩下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不,或許說是我能體會幸福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所以我希望我儘可能的可以多體驗幸福而不是悲傷但一想到某些可能性恐懼就充滿了內心。

我不知道楠木先生是否與我相同,同樣對此感到恐懼但我不想將這份恐懼說出來,一旦將其說出來或許我們就會過於重視我們是將死之人這件事從而忽略眼前的幸福。

如今的我們已經懂得如何品味與尋找幸福,我們都曾認為自己是跌落在深不見底地洞中的其中一員,但從某個時刻開始,我望向地洞的上方似乎可以從那邊看到一點美麗的東西,因而開始決定向那美麗的東西伸手,但這並不是只靠我一時的想就做的到,久經時日後當我爬到地洞的洞口時我發現自己並未跌落到深不見底的地洞中,從地洞中探出頭,沐浴在久違的徐風中時我感受到「原來地洞的洞口外存在著這麼一大面令人感到美麗的地方。」

時至今日,我並不認為自己已經脫離地洞,儘管從這個地洞脫離終有一日可能跌落到另外一個地洞中,但我現在願意樂觀一點我終有一日會從地洞中成功脫離,因為當我從地洞中出來後我發現有著溫暖陽光的那一方並不是無法到達的,地洞也並非是深不見底的。

雖然有朝一日我們可能再次跌落到地洞中但那已經沒有關係了,因為如今的我們已經不再害怕這件事了。

最後一天的清晨,陽光比想像中還要更加刺眼,楠木先生看到我醒後對我說:「早上好,宮城。」

「早上好,楠木先生。今天是我們的最後一天我們該怎麼度過呢?」

「我們先去將洗好的照片拿回來吧。」

「好的。」

說完我們兩個人起身將衣服換好,到樓下找了個地方吃完早餐跨上本田小狼朝照相館出發。

看到我們進入店內,店主向我們打招呼道。

「你好,我們是來取昨天的照片的。」

在我們等待了一會兒後店主到暗房裡取出照片交給我們。

「楠木先生與宮城小姐,這只是我這個老人家的自己認為,祝你們幸福。」

我與楠木先生不解的相視一看向店主問道:「為什麼突然這麼說?」

「......店主沉默了一會說道,不,沒什麼,只是當我在幫助人洗照片時我自認自己對照片傳達出來的東西有些判斷的能力,有的人帶著悲傷的情緒在拍攝照片時會刻意選取自己看起來悲傷的角度去拍攝而在我看來你們拍攝的照片是充滿著幸福意義的照片,這並不是因為我看得懂你們拍攝的照片的意義,而是有某些東西通過這些照片傳達給我了,最後希望這是我這個老人家的判斷沒有錯。」

我與楠木先生對視了一眼看著那位店主說了一聲「謝謝。」

我們並沒有對於他的問題作出回應,這並不是我們否認他的這個答案而是我們認為我們能說的話只有謝謝沒有其他的。

拿到照片後,我與楠木先生再度跨上本田小狼回到家中。

回到家後,我與楠木先生將曾經拍攝的照片從相冊中取出從我們最初開始拍攝自動販賣機的照片開始一張張看起來說著拍攝這些照片時的記憶,然後將照片按照拍攝的順序一張張將它們放到相冊中。

未曾細數幸福記憶的我們開始一一回味幸福時才發現原來我們曾經歷過這麼多的幸福,而這些照片中記錄的在外人看來只是普通的自動販賣機或者機車照片而在我們看來就是幸福的證明,當我們將昨天拍攝的照片也放到相冊中時已經是臨近中午的時候了。

我們將放著照片的相冊放到擺放書的架子上將已經沒有底片在內的已經生鏽的銀鹽相機擺放到相冊的旁邊。

楠木先生,下午在陪我去一個地方好嗎?

「可以,但是車要先去加趟油。」

「那我們去加油時順便找個地方吃午飯吧。」

說完,我們兩個人關上家門跨上本田小狼朝那個地方去了。

一開始指路的我,指了一會兒後楠木先生大概是搞懂了我想去什麼地方沒有再問我後面怎麼走。

路途中我們找了個地方加油並解決了午餐。

到達目的地後,我問楠木先生:「楠木先生,你知道我為什麼想來這裡嗎?」

「因為馬上就用的上這裡了嗎?」

「這也是理由之一啦。」

「宮城,我也做一個可以嗎?」

「為什麼要特別問我呢?」

「因為......」

沒等楠木先生說完,他走到我的旁邊蹲下身體做了一個與我墳墓類似的墓堆在旁邊。

「......這點小事你可以不用特別問我啦,放手去做就好了,反正沒有人會怪你的。」

楠木先生起身轉頭看向我,我們相視而笑。

站在我們的墳墓外,我們雙手合十簡單的拜祭了一下。

「總覺得很奇怪呢,我們明明還沒有死卻在拜祭。」

「沒關係,反正我們馬上就用的上了,能像以生前的狀態這樣拜祭自己的機會可不多呢。」

「是啊,那我們回家吧。」

說完我們離開了這裡,我們已經不會再有機會以活著的狀態來到這裡了,更不會再有機會來拜祭自己,也不會有任何人來拜祭我們,這是只有我們才懂得的地方。

等我們回到小鎮遠處的天空已經逐漸染上琥珀色。

我們騎著機車繞道去附近的集市買完菜回到公寓。

吃完晚飯洗完碗筷後走到房間中時,楠木先生跟我說去公寓門口看看夜景但走到外面楠木先生一言不發一直看著天空。

「怎麼了嗎?楠木先生。」

「......宮城,我們真的快要死了嗎?」

「應該是吧,按照出售壽命後來說我們今天晚上一過就會死。」

「原來是這樣。」

「這該怎麼說,我以前總想死但當死亡真的將至時這份心情又該怎麼形容呢。」

「你害怕死亡嗎?楠木先生。」

「如果將這份心情稱為害怕我認為不太對,我現在沒有一絲害怕的想法,而是一種類似平靜但與一般的平靜又有點不太一樣。」

「我在死前想做的事情已經完成了十有八九已經沒有什麼遺憾了但同時我對於沒有遺憾這件事本應感到高興但卻並沒有。」

「也許沒有遺憾這件事本身就是一種遺憾也說不定。」我回應道。

「那楠木先生是想留下什麼遺憾嗎?」

「不是,只是好奇死前的這份心情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真的是個笨蛋吶,都快要死了還在想這種事。」

「沒關係哦,楠木先生。我會連你笨的地方一起喜歡的。」

「謝謝你,宮城。」

說完,楠木先生回到房間中說要拿什麼東西讓我等一會。

過了一會楠木先生拿著一個像是素描本的本子回到我的身邊。

「這個給你,宮城。」

「這是什麼?」

「翻開看看就知道了。」

我將素描本翻開,那上面是我的肖像畫。

我正準備開口說話時,楠木先生示意我繼續翻動。

「第二張,那是我第一次為楠木先生做飯時的模樣。」

「第三張,是我睡覺時的模樣。」

「第四張,是我的睡臉。」

「第五張,是我站在自動販賣機前的模樣。」

「第七張,是我躺在房間中聽CD畫畫時的模樣。」

「第八張,是我吃飯時的模樣。」

「第九張,是我看著相冊時的模樣。」

「......楠木先生,這個是?」

「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老實說,在我看到宮城你回來時我真的是非常開心,雖然因此導致我原本送你的禮物都沒用了但我還是要謝謝你,不過那時我的心中就想再重新送你一份禮物,而我最後想到的就是這個。」

「......哪裡有人送禮物送這個的。」

「對不起......」在楠木先生將話說完前,我將嘴唇重疊上楠木先生的嘴唇。

我不知道這中間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十秒或者有幾分鐘但有一件事我很確定,這是充滿著幸福的一段時間。

就在我們彼此的嘴唇分開後我對楠木先生說道:「我很喜歡這份禮物。」

如今,我又多了一份幸福。

不論是那台生鏽的銀鹽相機、照片、楠木先生記錄出售壽命後的本子或我的本子里這些物品不但見證了我們的幸福也將我們的幸福毫無保留的記錄了下來。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我能繼續為這個故事講述的時間也越來越少了。人生的最後,我們的三天非常的平淡,沒有什麼特別但對於將死的我們或許需要的正是平淡,我們已不需要特別的去做什麼,只需要陪伴在彼此的身邊這樣就足夠了,讓我們感受到幸福的不是事情而是我與楠木先生彼此。

我曾追尋過幸福,追尋幸福令我感到了幸福不論怎麼追尋都追不上這件事但曾經追尋幸福時我並沒有搞明白幸福是什麼,但在遇見楠木先生與他相識、相知後我能喜歡上楠木先生,能陪伴在他的身邊這讓我感到幸福,能被他擁抱這讓我感到滿足,能擁有喜歡這種感受讓我無比幸福,能同樣被他喜歡著這讓我無比滿足,是他教會了我原來幸福離我如此的近,能陪伴在他的身邊我一定是最幸運最幸福的那個人。

我抬頭看向眼前的楠木先生對他說道:「我已經身在你給予我的偌大幸福當中了,楠木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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