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儀

當最後一具屍體被歷史掩埋，再沒有人為歷史舉行葬禮了。

序

　　「你想聽故事？」老人敲了敲自己的煙斗，笑著對面前的孩子說。

　　孩子有著一頭耀眼的金髮，就算是在發色各異的西陸，他的金髮也依然令人羨慕。

他的眼睛乾淨透亮，海島四周捲起的波浪清晰地映在他的眸子里，有隻黃嘴巴的海鳥貼著海面飛行，扑打幾下翅膀，滑入遠處一片澄澈蔚藍之中，消失不見了。

　　孩子點了點頭。

　　「我可有許多故事啊，」老人笑了笑，露出滿口煙熏黃牙：「從哪裡說起呢？」他看向不遠處，幾十條大船停在港口，士兵們吆喝著，忙著搬卸貨物，四周一片熱鬧。

　　老人又看向海鳥飛走的方向，那裡的天和海連成了一線，海風刮過，連天都吹皺了。

　　「就從北方霜國說起吧，那裡的天空和這裡一樣藍。」他回過頭，目光久久停留在孩子的臉上，那對閃閃發亮的眼睛，使他想起多年以前，某個很懷念的朋友。他和他的眼睛一樣好看，就像金碧輝煌的大烈國皇宮裡，陛下龍椅上那塊被遂火燒灼過的琉璃一樣通透，一樣明亮。

　　「自從大烈被霜人滅國，我也好久沒回去了。」老人乾笑兩聲，笑聲里藏著說不盡的悲切滄桑。

　　「快說嘛！」孩子天真地催促他。

　　老人不急不忙，從懷裡掏出火鐮點燃煙斗，深深地吸了一大口。他滿意地吐出那口煙，凝望著不斷升起地裊裊煙霧發獃。

　　煙霧逐漸變成一座城的形狀，城裡有夫妻結伴同行，有老人牽著稚童的手，有販夫走卒在叫賣，有高大士兵在巡邏。可忽然，大火就燒起來了，整座城都被濃煙覆蓋，往日的鶯歌笑語被叫喊聲掩埋。舞榭歌台倒了，雕樑畫棟燒了。戰馬在悲鳴，孩子在哭泣。沒了，什麼都沒了。

　　鮮血，殘肢，明晃晃的彎刀，人頭落地。霜人的鐵騎踏破了皇都天應的城門。

　　老人看見那位朋友了，他捧著黑色的盒子，從熊熊燃燒的火海中緩步走來，渾身的衣物被火焰點燃，彷彿無間地獄中走出的修羅。他踩著焦黑的屍體，一步步登上龍椅。

　　他從他身邊走過，神色冷漠。他終於明白，自己的朋友已經死在了大火里，走上龍椅的，是大霜國開國皇帝霜臨。

　　大烈國，遇火而生，卻最終，被一場滔天大火燒了個乾淨。

　　一陣風忽然吹來，煙散了。老人從回憶中驚醒，看著孩子有些不耐煩的臉龐，笑著摸了摸他的金髮，默默地說：「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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