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有人走的路

03-30

《少有人走的路》這本書，十幾年前我就聽說了，因為當作心靈雞湯，一直沒有去讀。和所有的經典一樣，它總是被提起和引用，很難避開。在第 n 次遇到這個書名以後，咬咬牙，我翻開了——最多不過是浪費點時間嘛。

果然，我後悔了，相見恨晚啊！現在，我要把它推薦給你。

作者派克（M Scott Peck）生於1936年，父母是基督徒，他在16歲接觸了禪宗，成為佛教徒。派克少年時的理想，是寫一部「美國歷史上最偉大的小說」，結果他卻寫了一部美國歷史上最暢銷的心理學讀物。《少有人走的路》1978年出版，被翻譯成二十多種語言，發行超過一千萬冊。

派克1963年獲得醫學博士學位，成為一名心理醫生。這本書的許多案例來源於他經手的病例。他的文學天賦，使得講述病例的過程妙趣橫生，像是在看偵探小說，大大增強了可讀性和說服力。長達二十多年的禪宗訓練，使得本書文字平和，直指本心。它主要講述了三部分的內容：如何面對人生中的痛苦，愛的本質，宗教與個人的精神成長。

派克對「愛的本質」的闡述，刷新了我的認知。他說：愛，是為了促進自我和他人心智成熟，而具有的一種自我完善的意願。由此，他否定了世俗中許多類型的愛。

墜入情網不是愛。你看到美貌姑娘，輾轉反側，這只是出於人類的性本能。熱戀中的情侶，如膠似漆，彷彿置身天堂，一旦激情消退，留下的只有失落和幻滅，而心靈卻沒有任何成長。

對寵物的愛，不是真正的愛。我們把感情投射到寵物身上，引為良伴和知己，我們看重寵物對我們的依賴，希望它們永遠不要長大，乖乖陪伴我們。我們從未希望對方擁有自主的意志。

母親把孩子永遠當成嬰兒來愛，這樣的愛，阻礙了孩子的心智成熟，這不是愛。你要求伴侶對你唯命是從，這更不是愛。

派克認為，愛永遠要關注對象的心靈成長，「不注重心智的成熟，愛就不能帶來任何滋養」。真正的愛，不是任對方予取予求，讓 Ta 依賴你，離不開你，而是「適當的拒絕、及時的讚美、得體的批評、恰當的爭論、必要的鼓勵、溫柔的安慰、有效的敦促」。愛不能只是由本能驅動，而必須經過理性的選擇。

這個「愛的定義」，發人深省。倘若你的愛未能促進對方的自我完善和心智成熟，也就是說，你與 Ta 的交往，並未使 Ta 成為更好的人，沒有讓 Ta 的人生體驗更豐富，不曾讓 Ta 的心靈成長。那這段關係，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流行歌曲里唱道「悲傷反覆糾纏，我無法躲閃」，多少人愛得轟轟烈烈，分得痛苦不堪，最後傷痕纍纍，一地雞毛。一場場戀愛談下來，你自己成長了嗎？和你交往的人成長了嗎？當下的你們，對得起曾經投入的時間和心力嗎？「不注重心智的成熟，愛就不能帶來任何滋養」，這句話簡直振聾發聵，可以列印出來，貼在每一個人的腦門上。

此外，我每天想你一百遍，這是愛嗎？不是，你只是發春。從「愛的定義」出發，派克接著推演：真正的愛，是行動，是持續關注對方，為 Ta 花足夠多的時間，幫助對方成長。

你付出了這麼多，愛卻未必能夠永存，怎麼辦？派克談到：愛還需要勇氣，與人生中的恐懼對抗。你全身心愛一個人，Ta 有可能死亡或者離去，讓你飽受痛苦折磨。因為懼怕失去，就不敢去追求，這一生不免黯淡無光。

本書中討論的所有話題，幾乎都遵循同樣的邏輯：給出定義，往前推演，引入案例（病例），構築解決問題的框架。作為心理醫生，派克常年與病人耐心交談，這種職業習慣浸潤於文字中，常常讓人感到某種博大的包容和溫柔的憐憫。

多數人的白天屬於人群，傍晚屬於親友，只有深夜屬於自己。關上房門，世界已沉沉睡去，白日的忙碌壓制下的自我，開始倔強地蘇醒，你聽見時鐘滴答作響，心裡有莫名的焦躁。這時，不妨揀起這本書。

在閱讀過程中，你會被某一個話題擊中，開始放慢速度，咀嚼其中的句子，審視自己的人生。派克說，「所有的心理疾病，都來自於被迴避的問題和被壓抑的慾望」。本書的全部努力，不過是幫你認清自己：你是什麼樣的人，你內心真正的慾望是什麼，你要過什麼樣的生活？它顯然無法給你答案。能讓你狂奔的身體駐足片刻，聽一聽靈魂的呼喊，就不錯了。倘若竟然激發了一點點改變，那簡直要奔跑著歌頌。

派克在16歲的時候開始學習禪宗，佛教關於人生是苦，明心見性的理論，在他的著述中常有體現；他拿到頂級私立大學的醫學博士學位，成為資深的心理醫生；他從小就有文學夢。這些因素彙集起來，讓他在42歲的時候，寫出這本精彩非凡的心理學讀物，影響了許多人。

這讓我想起喬布斯說的「connecting the dots」：你根本不知道，你熱愛的那些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到底有什麼用。可是，只要你真正熱愛，就不應該放棄。在人生中的某個時候，也許因緣聚會，它們就會 connect 起來，成就非凡的事情。把一件事做到八分好，也許是因為錢和專業態度；做到極致，一定是因為熱愛。你的薪水在工作里，你的人生，在你熱愛的這些 dots 里。

因為足夠八卦，我還去查了作者的後半生。派克於2005年去世，享年69歲。雖然他在著作里極力誇讚過她的妻子Lily，他們的婚姻在2003年結束，他隨即再婚。他也在其他著作里承認，由於他的婚外情，他和Lily的兩個孩子拒絕與他來往。在我看來，作者本身的經歷，無損於本書的價值，只是再次證明了人性是多麼複雜脆弱，而心智成熟的道路是如此艱難，以至於這麼智慧的人物也無法善始善終。

祝你閱讀愉快，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