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想生活家

03-30

一

張志陽，男，三十一歲，無業。

一日，張志陽在酒吧閑坐，看見一個穿著時尚的女孩獨自坐在吧台邊。張志陽湊過去，給女孩點了一杯酒。女孩說，謝謝。

女孩喝完酒，和張志陽聊天。

女孩問張志陽是幹什麼的。

張志陽想了想，說，我是生活家。

女孩說，我聽說過科學家、藝術家、醫學家，還有作家，沒聽說過生活家。

張志陽笑一笑。

女孩追問，具體什麼生活？

張志陽答，性生活。

二

張志陽和女孩從酒吧出來以後，就去了酒店。

做完愛。女孩去浴室沖洗，張志陽腰間蓋了一條毛巾，坐在床上抽煙。

女孩洗完出來，坐在床上，從張志陽嘴邊接過煙，吸了一口，問，這是什麼煙？

張志陽說，蘭州。

女孩問，你是蘭州人？

張志陽說，不是。我剛才還喝了哈爾濱啤酒，我就哈爾濱人了？

女孩笑了，說，你這人真有意思。你叫什麼名字？

張志陽說，我叫張志陽。

女孩問，張志陽是你的真名？

張志陽從錢包里掏出身份證遞給女孩，上面寫著：張志陽，男，漢，1986年2月19日，下面是住址和身份證號。

女孩說，好多人做完都不告訴我真名，更別說讓我看身份證了。

張志陽問，你和好多人做過？

女孩說，也不多啦，就二十幾個。有幾個談過男朋友。

張志陽問，那你現在有男朋友沒？

女孩說，沒有，分手了。

張志陽問，什麼時候分的。

女孩說，今天。

張志陽問，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說，穆穆。

張志陽問，穆桂英的穆，還是穆斯林的穆？

女孩說，都不是，是《穆赫蘭道》的穆。

張志陽問，什麼是《穆赫蘭道》？

女孩說，是一部電影，智商一百五以上的人才能看懂。

張志陽讚歎，有內涵！那你看懂了嗎？

女孩說，沒有，我智商不到一百五。

三

幾天後，女孩在微信上給張志陽發了一個微笑的表情。

張志陽問，什麼事？

女孩發來消息，你晚上能請我吃個飯嗎？我和我男朋友分手了。

張志陽說，可以，想吃什麼？

女孩發來消息，火鍋。麻辣燙也行。

火鍋店。

張志陽打開一瓶哈爾濱啤酒，點燃一根蘭州煙，看著女孩吃。

女孩問，你不吃嗎？

張志陽說，我晚上不吃飯。

女孩聽完，停下了筷子。

張志陽問，你怎麼不吃了？

女孩說，我晚上也不吃飯了，我要減肥。

吃完飯，兩人又去了酒店。

做完愛。女孩去浴室沖洗，張志陽在手機上點了一份外賣。

女孩洗完出來，看見張志陽在吃東西，問，你不是晚上不吃飯嗎？

張志陽說，這是宵夜。

女孩說，你這是表裡不一。

張志陽說，我是生活家，生活就是表裡不一的。

女孩爬上床，湊在張志陽跟前，說，給我也吃一口。

張志陽問，你不是要減肥嗎？

女孩說，我好像懂點生活了。

四

張志陽和女孩第三次見面，在咖啡館。

女孩隔著桌子說，你能借我點錢嗎？

張志陽問，借多少？

女孩說，六千，五千五也行。

張志陽問，幹什麼？

女孩說，我把我前男友的iphone6s給摔了，他昨天帶了三個人來找我要，說不賠他就要找人打我。我去手機店看了，iphone6s剛出來是六千，現在五千五就能買到。

張志陽問，是上次那個嗎？

女孩說，不是，另一個。

張志陽遞給女孩一張信用卡，說，這張卡可以刷一萬，密碼是我的生日860219。

女孩接過卡，說，謝謝，我刷完會還給你的。

張志陽問，一會兒還去酒店嗎？

女孩說，不了，我大姨媽來了。

張志陽說，其實，不做也行。我們抱抱也挺好的。

女孩說，你誤會了，真的是我大姨媽來了，我媽的姐姐，來這裡旅遊，給我帶了點東西。

五

張志陽次日收到簡訊，您尾號為1234的信用卡消費9999.00元。

張志陽給女孩打電話，關機。

給女孩發微信，不回。

張志陽躺在床上，對著空氣罵，去他媽的生活。

六

女孩下午給張志陽發微信，在嗎？

張志陽回，在。

女孩發來消息，我請你吃飯，把卡還給你。

張志陽來到約定地點，看見女孩隔著馬路沖他招手，懷裡抱著一瓶哈爾濱啤酒。走近，女孩又從口袋裡掏出一盒蘭州煙，說，這煙好難買，我跑了好幾條街才買到。

張志陽說，謝謝。

女孩問，你想吃什麼，我請你。不過事先說好，太貴的我請不起。

張志陽說，你知道我晚上不吃飯的。

女孩說，我知道，你不吃晚飯。晚上我陪你吃宵夜，你先陪我去吃個麻辣燙吧。

麻辣燙店。

張志陽問，你不是說借五千五嗎？怎麼一萬都刷了。

女孩說，我前男友找到我，逼著我把錢全刷了，他們三個人，我不刷他們就要打我。

張志陽說，那你可以報警啊。

女孩說，我不忍心報警，他對我挺好的。

張志陽說，他為了一部手機就能打你，你還說他對你挺好的？

女孩說，我們是老鄉，他從初中時候就追的我。我如果報警了，他就要坐牢。

張志陽說，你怕他坐牢。那好吧，我的錢怎麼還我。

女孩說，暫時是還不上了。我現在的工資剛剛夠租房子和吃飯，連衣服都不敢買。要不我陪你睡覺吧，睡一次算五百塊，我算算，九千九百九十九，加一塊就是一萬塊。一萬除以五百，一五得五，二五一十，那就是二十次。我前面陪你睡了兩次，今晚再睡一次，還有十七次。我爭取今年睡完。

兩人從麻辣燙店裡出來就去了酒店。

做完愛。女孩去浴室沖洗，張志陽在床上抽煙。

女孩洗完出來，看見張志陽在抽煙，問，你今天沒點外賣嗎？

張志陽說，沒點，今天不想吃。

女孩跳到床上，親了張志陽一下，說，你還在想錢的事啊。這樣吧，前兩次就算送給你了，從今天這次算起。

說完，女孩跳下床，從包里掏出一個小本子，划了一個「一」，說，我記性不好，每和你睡一次，我就記一次，畫四個「正」字，我就還清了。

張志陽下床，雙手扶著女孩的肩膀，說，你就這麼不懂得珍惜自己嗎？

女孩指指張志陽的下面，轉過臉去，說，浴巾掉了。

七

張志陽和女孩第四次做完愛，女孩沒有去浴室沖洗，而是把臉貼在張志陽胸膛上，問他，你老說你是生活家，到底什麼是生活家呀？

張志陽說，生活家就是教人怎樣生活的。

女孩說，誰不會生活呀，生活不就是穿衣吃飯睡覺嗎？

張志陽說，你說的那個是生存，我說的是生活。

女孩問，不一樣嗎？

張志陽說，不一樣的，生存就是穿衣吃飯睡覺，還有做愛。生活不一樣，生活還有更高的追求。

女孩問，什麼是更高的追求？

張志陽說，馬斯洛說過，你知道馬斯洛嗎？

女孩說，不知道，是踢足球的嗎？

張志陽說，不是，馬斯洛是美國的一個心理學家。他說過... ...

女孩打斷他，說，那心理學家就是生活家嗎？

張志陽說，不是。你能不能不要打斷我說話。

女孩說，對不起，你說吧。

張志陽繼續說，馬斯洛是美國的一個心理學家，他把人類的需求分成五個層次，分別是：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實現需求。你說的穿衣吃飯睡覺只是第一層：生理需求。所謂生活，就是要實現後面這些需求，最高的就是自我實現需求。

女孩說，聽不懂。

張志陽說，簡單的來說吧。你現在只滿足於穿衣吃飯睡覺，這些就是生存，層次很低。要想好好的生活，你就要追求更高層次的東西，比如尋找一個安全的住所啊... ...

女孩說，這倒是哦，我現在租的那片地方治安不好，老有小偷半夜偷東西。

見張志陽不說了，女孩連忙做了個抱歉的手勢，說，對不起對不起，又打斷你了，你說。

張志陽說，社交需求就是要和別人交往... ...

女孩舉手。

張志陽問，又怎麼了？

女孩說，我舉手就不算打斷你了吧。

張志陽說，你說吧。

女孩說，我有這個需求啊。我找男朋友啊，認店裡女的當姐啊，都是社交需求嗎？

張志陽想了想，說，是的。

女孩歡呼一聲，說，耶！那我就不只是生存了，我是生活了。後面兩個是什麼？

張志陽說，第四個是尊重的需求。就是要尊重別人，同時也希望獲得別人的尊重。比如說，我和你做愛前，總要先洗個澡，把自己洗乾淨了再和你做愛，這就是對你的尊重。你就不一樣，你都是和我做完以後再洗，這樣就讓我感覺很不好，好像你在嫌棄我。這就是對我的不尊重。我尊重你，你不尊重我，所以我比你懂得生活。

女孩連忙擺手說，不是的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我和你，做愛，對，做愛之前我來感覺了，想快點，所以就沒時間洗澡。做完了洗是因為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想趕快洗掉，不是嫌棄你的。我還奇怪你每次都要先洗澡，覺得你婆婆媽媽的，原來你是在尊重我。你真好！

張志陽問，那你今天怎麼沒有洗？

女孩說，今天我就想在你身上靠一靠。

張志陽摸著女孩的頭髮，說，你看，你現在不只想著穿衣吃飯睡覺，還想找個人依靠，這就是生活。

女孩摟緊張志陽的腰，說，那第五個是什麼？

張志陽說，第五個是自我實現需求，就是說人要實現自己的價值。比如，政治家就想要追求自己的政治抱負，科學家就想要完成自己的科研成果，藝術家就想創作自己的傳世傑作。這就叫實現自我需求。

女孩問，你是生活家，你的自我需求是什麼，實現了嗎？

張志陽說，我的自我實現需求就是想讓每個人都能懂得生活。

女孩爬起來，親吻張志陽。邊吻邊說，你真偉大。我們再做一次吧，今天我只劃一次。

八

酒店。

做完愛。女孩沒有去洗澡，掏出本子划了一道。本子上第四個「正」字還差一筆。

女孩把本子遞給張志陽，說，對不起，最後一次我還不上了，我明天就要走，離開這座城市。

張志陽問，去哪兒？

女孩說，我媽給我在老家找了個對象，要我回去結婚。是我大姨媽單位領導的兒子。

張志陽問，那你去嗎？

女孩說，我不想去的。那個男的我知道，上學時就壞得很。說完掉下淚來。

張志陽說，那你還去。

女孩說，我媽說，我大姨媽介紹的，讓我必須回去，說要是不回去就不認我了。我爸去世的時候，我家借了我大姨媽好多的錢。我上完技校就出來打工，工資低，一分錢都沒給家裡寄過。我媽說反正我在外面也掙不到錢，不如早點回去結婚。

張志陽問，你和他結了婚，就不用還你大姨媽的錢了嗎？

女孩說，我不知道。也許吧。

張志陽說，哦。

九

兩個月後的一天，女孩給張志陽發微信，在嗎？

張志陽回，在。

女孩發來一張照片，是她結婚的現場照的，女孩穿著婚紗，很漂亮，旁邊的男人舉著杯子仰頭喝酒。

女孩說，我結婚了。

張志陽說，我知道。

女孩發來一段語音。

女孩說，我走的時候，你就沒想過挽留一下我嗎？我那天去見你的時候我就想，假如你說別走了，或者別回去和他結婚，我就肯定不會回來了。我知道我和你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那麼有知識，你是生活家。而我只知道生存。他現在經常打我，我沒有安全感。他每天都要查看我的手機，我和閨蜜說幾句話他都要管，我沒有社交。尊重就更別提了，他只要沒喝到爛醉，回來肯定要折騰我。最重要的是，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活著，我不知道我的自我價值在哪裡？我從小我媽就讓我幹活，初中時候我爸死了，我每周都要去我大姨媽家給她打掃家務，看弟弟妹妹。好不容易上完技校出來打工，還掙不到錢，每個男朋友和我交往幾天就會甩了我。只有你，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能感受到一點尊重、一點愛，才能感受到我活得像個人。你告訴了我什麼是生活，可又不給我生活。張志陽，我恨你。

張志陽回信息，手機顯示，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張志陽打電話，電話里說，對不起，你撥打的號碼暫時無法接通。

十

張志陽再也沒有跟別人說過自己是生活家。

完。

（圖片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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