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澤典子:一個日本女人的上馬十年

每周三的上海天山中學操場都會異常熱鬧,一群說著日語的神秘人聚集於此,進行一場認真的長跑訓練。其中有一個人在2014年上海馬拉松獲得了第13名的好成績。前澤典子,跑圈的人都親切地稱她為「典子」。今年已經是典子參加上馬的第十一個年頭,愛燃燒有幸在上馬前能夠採訪到這位日本超馬年齡組排名29的奇女子,一起來看看她在上海是如何跑過這十年的。

高管印象的跑步高手

對於常年居住中國的日本人,特別還是日本女人,我腦子中的印象顯然已被一部部大熱的日劇所套牢。我起初猜想典子應該就是日企高管,穿著利落優雅,加上又是跑步健將,一定走起路來英姿颯爽、腳下生風。

但是,當我下了地鐵,冷雨淅瀝瀝的下著,跟著導航走近她給我的地址——經過一條布滿停車位的小路,小路兩旁稀疏平常地分布著日式雜貨鋪和壽司店。一目了然,這是一個日本社區。此時,我心裡犯嘀咕:哪有日企,沒看出來這有大企業坐落的架勢啊。

左顧右盼著,路的盡頭,我發現有一個裝扮平常的女士在遠處東張西望 。關掉導航,徑直走過去,一看便知那就是典子。

她一見到我就說:「你好!你是?」你好說地字正腔圓。

「對的,我是***。」

「好的好的,那你跟我,上來吧!這是我,工作的地方,一個診所。」

我邊上樓心裡邊想,果然中文說的不流利。之前,我們微信聯絡時,典子一個勁地跟我說她中文不好,到時候請多包涵。我以為這只是日本人的客套,沒想還真是說的磕磕絆絆。

她請我來到診所的食堂,也就是員工吃飯的休息間,聞著些許飯菜味兒,日本大企業的形象已經蕩然無存。顯然,我的猜想徹底破滅。

當天雖然下著雨,但我穿著外套已經走得大汗淋漓。正準備不顧形象地脫掉外套,典子便非常禮貌、甚至腰背微微弓起地問我:「你熱不熱,要不要開空調?別脫了吧,可能會受涼。」日本人果然細心。

我們坐下來,她從身後掏出一個北馬蜘蛛包,順勢又拿出一本厚厚的文件夾,裡面全是她收藏的寶貝成績單和雜誌內頁。還沒等她開始說話,強烈的好奇心驅使著我突兀地問出:「您可以介紹一下您的工作么?我在網上從來沒看到過相關介紹。」

「噢!我在這家日本診所做管理和市場推廣,不好意思,我拿名片給你!我們在上海已經有三家診所了。」

噔噔,真相大白!關於典子職業的所有謎團就此解開。

跑步的意外「驚喜」

2006年4月,典子因為工作被派遣到中國。

本以為典子是因為在中國生活無趣,為了排解思鄉之苦才選擇長跑這一出口。她卻說:"我的跑步經歷已經有16年了。大學畢業後為了健康和減廢(肥),我會長跑和打王球(網球), 」原來跑步大神起跑的初衷跟我們凡人一樣,都是萬惡的肥胖啊!「但因為網球需要對手和場地,就不太打了,沒有玩的感覺。主要是因為打王秋看不到成績更新(進步),體會不到速度的快感,也不會結交朋友很多。」

日本因為悠久的長跑文化和絕佳的跑步氛圍,民間很多企業和高校都會自行舉辦跑步節日賽。最有名的就是東京高校間的箱根驛傳,火爆程度堪比美國超級碗和中國的春節,對於日本人來說,這就是節日一般令人興奮歡愉的長跑比賽。年輕時的典子,第一次參加日本當地的跑步節日賽5公里組,就輕鬆獲得第一名,拿到了獎品,體會到了有別於「王球」輸贏定成敗的成就感和自信心。

(滿是證書的收藏夾)

我這能衝破天際的好奇心,又被剛剛提到的「獎品」一詞瞬間勾起,無恥地問了一個有點偷窺人隱私的問題:「那你這些年跑步拿獎金也是拿了不少money吧?」

「啊!我看一下,」說著她又跟叮噹貓一樣從蜘蛛包里拿出一個破舊的、頁腳稍有捲起的「記賬本」,像上了年紀的老奶奶一般匆忙無措地翻著,「在這裡,你看這是我15年獲得的獎金數目。跑環雷公山100公里馬拉松時,我獲得了第一,獎金有*萬,那裡的景色實在太美了!」

我的天哪,日本人為何這麼淳樸!毫無防備!

不過話再說回來,典子15年的每一次比賽地點、時間、成績、獎金,都被她一一記錄在冊,一絲不苟。撣眼一掃那個獲獎金額,真是個數額不小的「巨款」啊!

21年上馬,她已經跑了10年

起初,上馬有幾家日本企業贊助商,例如東麗、麒麟和美津龍,正因如此,上馬吸引了大批日本人前來參賽。2006年剛到中國,典子就參加了日期仍定於12月份的上海馬拉松。

剛到上海的典子,苦於沒人能結伴訓練交流,便與來診所就醫的一名日本病人一同建立了當時的Shanghai Running Club,後來又與另一家日本跑友俱樂部合併為Team Asia Running Club(TARC)。她現在是這傢俱樂部的會長,每周會在古北、大寧、世紀公園和天山中學定時舉辦跑步活動。這群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日本跑者也逐漸在上海跑圈中嶄露頭角,在一些上海本地的路跑比賽的領獎台上時長能看到這群激情洋溢的日本人。除了典子2014年跑得上馬女子第13名的頭銜外,俱樂部里的另一個年輕的日本小姑娘算是後起之秀,知道她的人都說她比典子還快。

(俱樂部隊服)

說道這「部長」的名號,我看典子也不像攬權之人,便問她為什麼選擇你當部長。她也一臉無奈地說:「因為我在上海的時間最長啊,其他人都是派遣到上海出差個3-4年便返回日本,我在這裡都呆了十年了。」對哦,典子與曾在日留學的中國丈夫所生之子現在也快11歲了。

(典子與兒子)

我又問她,你以後會回日本生活么。她若有所思地說:「不知道啊,這說不清的。」

尷尬了5秒。

為了緩解氣氛,我問了一個還算振奮人心的問題:「那你喜歡上海嗎?」

果不其然,典子聽到這個問題臉上立馬多雲轉晴:「當然喜歡!」

「那為什麼呢?」

「上海有power的感覺,大家在這裡生活工作都很儘力。感覺每年都是新的,我生活的這個地方一年一個樣。上海的發展很厲害,不像日本,日本已經發展到一定程度了,城市已經沒有什麼變化了。上馬賽道也是如此,這十年來變化了很多,時間也逐漸提前。在日本,賽道都是一塵不變的,跑過一次就可以了。」

知道或者在賽道上見過典子的人,都說她跑起來很喘、很拼,跑姿略糾結。可能每次比賽的全力以赴以及平時訓練的超負荷,讓她現在感到肌肉疲勞,跑動抬腿使不上力,成績有些下滑。雖然沒有傷,既然身體感覺疲憊,為什麼不休息、停止參加上馬呢?

「對啊,為什麼不休息呢?」典子也反問自己,顯得有些懊惱。「因為我在上海,最大的比賽是上馬。也參加了9年,想繼續參加下去不想放棄嘛!」她看著我目光篤定,就像日劇里元氣滿滿的女主人公。但稍後又眼皮耷拉下來像一個小孩,「不跑,我會沒有信心的。」這句話似乎道出了一個大齡女跑者的心聲。

(這些年上馬的證書)

(14年的上馬證書)

即便如此,她現在的每月跑量還是穩定在400KM-500KM,去年一年的跑量有6000KM;全馬最好成績是304;在2015年日本環神宮24小時超級馬拉松中,她在規定時間內完成了183.510KM,奪得女子第7;2015年日本長跑圈,她在40歲年齡組位列第29名。只能說,謙虛如典子。

(02年筑波馬拉松創造全馬304)

(日本神宮24小時超級馬拉松證書)

(2015年日本雜誌《記錄集計號》典子的排名)

問她還想參加哪裡的馬拉松比賽,她又像打了雞血似的:「我的夢想馬拉松是台灣東吳24小時超級馬拉松,因為我的偶像是關家良一,他跑過並推薦過這個賽事。」但其實典子也沒有具體規劃自己什麼時候能去參加東吳馬拉松,畢竟目前狀態並不樂觀,但她仍說今年的目標是全馬破3 。

現在的典子,一年也只回日本寥寥兩三次,每次都因為參加馬拉松。

既對自己有狠勁兒,也對他人有謙和。看著典子,一個日本跑者「雙重性格」的形象毫無保留地呈現在我面前。就像《菊與刀》中對日本文化雙重性的描述一般——「一面是溫文爾雅,一面是殘忍冷酷;一邊是善於學習,一邊又妄自尊大;一面飲茶坐禪,一面卻好勇鬥狠。」正因為這樣的性格, 造就了國際馬拉松賽場上一個又一個的傳奇,包括上海馬拉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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