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有臉笑
我在很想你,
當你在火車上睡了一覺,
當你穿著婚紗還有臉笑。
我在很想你,
當我路過從前的林蔭道,
當我路過以後的奈何橋。
1
我的老同學陸旭有一種奇怪的語言邏輯,喜歡毫不講理地用「你還有臉笑」去結束一次發言。
比如剛剛,我的另一個老同學包妹子正挽著她看上去老實木訥的新郎笑吟吟地給我們一桌子同學敬酒,陸旭就說了。
他說:「你笑什麼笑,你都穿婚紗了,你還有臉笑?」
現在他正和那個原來脾氣火爆的新郎拼酒,雖然他們剛剛差點打了一架。
2
包妹子不姓包,有長髮長腿和漂亮臉蛋,卻像個彪悍的爺們一樣活著。正因為這樣,她是大學時候最早和我們這群男生混熟的女生。
後來我們這群人就總是通過她去認識別的女生,每次有人看上某個妹子,就隨便掰個理由搞點什麼活動,由她負責把妹子叫來。
「包在我身上。」她說。
幾乎每次她都能輕鬆搞定,時間長了,她就成了「包妹子」。
大學頭兩年,我們這群人里有一半以上通過這個模式找到了女朋友,有的甚至找到了歷任女朋友。
對於這種情況,包妹子後來在畢業晚會上總結過一句特別彪悍的話,她說:「老娘大學裡一個人解決了一群男人的性慾困擾。」
這話說的。
「傻...逼」,當時已經喝大了的陸旭,大著舌頭磕磕巴巴地說,「你這麼說,人家以為我陸旭撿破爛的......嘿,你還有臉笑?」
3
陸旭和包妹子在一起是在大三的時候,那時候我們這群人單著的已經不多了。他們倆還單著。
可能因為實習的關係,那時候我們就已經有了畢業的覺悟,幾乎每周都聚餐,胡吃海喝,依依不捨,熱淚盈眶,把日子過得跟明天就要各奔東西似的。
其中的某一次,快散場的時候,包妹子有點感傷。
「用小剛的話說,我把青春獻給了你們這幫禽獸,身邊卻連條狗都沒有」,她說,「好吧,我說得通俗點,免得有些傻X聽不懂。老娘就是說,老娘幫你們都解決了,你們倒是來個人把我給解決了啊?」
「汪,汪汪,汪汪汪。」陸旭說。
「你幹嘛?」包妹子說。
「你不是說身邊連條狗都沒有嗎?」陸旭說,「汪汪汪,我喜歡你,張琳琳。」
「我靠,你居然能叫出老娘的名字,沒看出來,比他們都有良心啊」,包妹子張琳琳說,「那就你吧。」
「不費吹灰之力」,陸旭說,「說你呢張琳琳,哥不費吹灰之力就把你弄上手了,嘿,你還有臉笑?」
包妹子張琳琳那天笑得像朵花,很嬌羞的那種,像女孩子一樣。
4
其實陸旭從一開始就喜歡包妹子,算起來到那時候已經有兩年多了,我們都知道,也會拱著他撲。可他就那麼一直磕巴著,說萬一撲不著,以後怎麼在一起混,多尷尬。
他們最後能在一起,基本應該都算作是包妹子的功勞。畢竟在幾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情況下,她那一天說的話,已經是挑得不能再明了,就跟她伸手揪住陸旭,扯著他往自己身上撲似的。
我後來常常想,也許他們在一起之前發生的這些,就預示了兩個人之後的感情狀態。
陸旭不是差勁的男人,細心地呵護和寵愛他都會,還有著我們都比不了浪漫,但他同時是敏感而脆弱的——浪漫的男人大多如此。
所以,我們都知道,兩人之間真正內心強大果決,負責堅守不放棄的人,是包妹子。她像一頭母狼護崽般,一個人守護著兩個人的感情,一次次把大學時代本就易碎的愛情從破碎邊緣拉回來,直至自己鮮血淋漓。
然而那個時候,沒有人看到那些淋漓的鮮血。
陸旭容易提分手。你的身邊肯定也有這樣的人,總是在我們並不認為事件有那麼嚴重的情況下,給出最糟糕的判斷和反應,他們將問題擴大化,深陷於自己營造的情緒之中,甚至歇斯底里。
每一次,包妹子都說,「我不」。
有時候陸旭的情況比較糟,態度堅決,她也不跟他折騰,該找他吃飯找他吃飯,該跟他撒嬌跟他撒嬌,上了新電影就買好票,掰了橘子就往他嘴裡塞一半。
大部分時候,他們很快就會和好,然後陸旭會很愧疚,努力彌補著,對她好得不得了。
當然也有更嚴重的時候,嚴重到包妹子到我們寢室找他,陸旭會不開門,或者開門跟她說「滾」。
就連這樣,她都受得了。
其實包妹子不乏人追,而我們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就不免會好奇她為什麼要這麼委屈。
包妹子就說:「你們不知道,陸旭其實是很愛我的。」
於是我們又勸她,哪怕來個假的,給陸旭個教訓,沒準就會好。
包妹子就說:「那他哪受得了。」
她怕他受不了的,他卻捨得。有一陣子,陸旭和一個同鄉小學妹明裡暗裡地曖昧著,無恥得讓我們都看不下去了,基本就是一個坐等著包妹子一聲令下,就集體和他劃清界限的狀態。
包妹子視而不見了半個月,然後在某次小學妹上大課的時候,打扮成仙女下凡模樣,俏生生地出現在教室門口跟老師打招呼,然後當著滿滿一教室人的面走到了她的面前,笑容燦爛,連語氣都燦爛地說:「妹妹,不要搶姐姐男朋友好不好?」
事件到此結束。
而我們在感慨著,包妹子就是包妹子啊,連談個戀愛都比別人彪悍。
是的,我們都以為她就那麼一直彪悍著,沒有人看到,那些堅持與勇敢背後,有淋漓的鮮血。
5
2007年的夏天,我們終於真的各奔東西,一個擁抱送別的兄弟,和一場眼淚分手的戀人,滿地都是。由於是師範生的關係,受戶籍關係限制嚴重,我們中的絕大多數人都選擇或者說不得不選擇返回家鄉,包括我們這群人在內,異地的大學情侶們有一對算一對的,畢業,分手。
直到包妹子的父母來到學校,我們才知道,她決定跟隨陸旭去他的家鄉,一座偏遠的西南小縣城。
爭吵和眼淚都沒能改變什麼,兩位老人撂了狠話,失望而歸。
陸旭和包妹子走得晚,還好有我更晚。
我們一起送走了許多人,最後,我送他們。
臨上車前,包妹子淚眼婆娑地抱著我,她說:「哥,我是不是特別勇敢?」
「是啊!」我說,「女壯士保重。」
她一臉的眼淚,笑著說:「其實我以前追劇,如果知道是悲劇收場,我就不看大結局。東愛看了好多遍,只看到第六集。你喜歡的《我們無處安放的青春》,我也只看到李然要進藏就停住了,然後一遍遍地看前五集。我總覺得,愛一個人怎麼可以離開那麼遠,你說對嗎?」
「我不知道。」
之後他們之間的事情,我便不再清楚,只知道陸旭在一所公立高中教書,而包妹子在一家教育機構代課。
直到兩年後。
兩年後,包妹子終究還是選擇了離開,回去她的家鄉杭州。
她走的那天,陸旭挨個給我們這些人打電話,抱著手機稀里嘩啦地哭。我們連罵他的興趣都沒有,我們都在心疼著,我們的包妹子。
七八個人給她發了一堆信息,過了很久,她才回復:不好意思,剛在火車上睡了一覺。到家了。我好累哦。
6
2010年的上半年,我出差去到讀大學的城市,恰好陸旭也在附近的一個城市辦事,便在各自忙完後,一起回了趟母校。
那天最後我和他在母校C區北門外的小吃街吃燒烤,喝啤酒,陸旭哭得一塌糊塗,他說:「我很想她,我可能會想她一輩子。」
在說這一句之前,他其實已經說了一整天,說了許多話。
他說:「你能看到嗎?我能看到,看到以前的我自己,還有你們,那些身影就在那裡,走來走去。你抽著煙,琳琳騎車路過,把手搭在你肩膀上,靠著你騎,那時候我們還沒在一起,我老覺得相比你們,她最不愛搭理我。後來她說,女孩對待喜歡的人,都這樣。」
他說:「學子廣場的林蔭道好多情侶,跟以前一樣。以前我每次都在這等她,有一次她說要吃冰淇淋,我就買了在這等她。第一個冰淇淋化了,她還沒來,我又買了一個。第二個也化了,她還沒來,我買了第三個。她終於來了,我等她走到面前,當著她面,把第三個冰淇淋丟進垃圾箱。後來,她還是愛遲到,不過不愛吃冰淇淋了。我問她為什麼?她說我還年輕,浪費我點時間沒什麼,可我窮,浪費我錢不好。」
他說:「看到那片草坪了嗎?我以前最喜歡的就是這裡,她坐著,我躺著,頭枕在她雙腿上。她看書,吃零食,拿我的臉當書桌,把筆架我耳朵上。我發獃,睡覺,看她的手和陽光一起翻書頁,她打開一頁,陽光就打亮一頁。有時她也喂我吃零食,像喂狗一樣抓一把擱到我下巴上,我就像狗一樣,拱著吃,舔著吃。」
他說:「她走之前,問我能不能跟她一起走。我拒絕了。我不敢,她的城市太大,我怕一個轉身就把她弄丟了。我想著有一天等自己條件好了,可以給她一份安穩的生活,我就去找她,於是我在她走後第二天辭掉了工作,很勇敢對不對?之後,我很努力,嘗試很多事,可我現在依然什麼都沒有。我有點怕來不及了。」
他說:「其實相比辭職,當初畢業時答應她跟我回去,才是我人生最勇敢的決定。那種自私感給我的壓力很大,我變得更加敏感脆弱。那兩年,她很艱難。」
他說:「我們最後還是輸了,她很累了,可我還沒長大。」
第二天,我們各自踏上歸途。
不久後,我收到了包妹子的喜帖。
7
陸旭和爽朗新郎的酒還沒喝完,喝醉了的人嗓門大,兩人正像吵架一樣大聲對話。
「我...看你醉了」,陸旭說,「嘿,你都喝醉了,你...還有臉笑?」
「嘿,我......結婚,你看我娶個老婆那麼漂亮......那麼好」,誠懇的新郎說到這停著,執著的一直等到我們每個人都點頭認可,才接著說,「我怎麼......怎麼沒臉笑?我會一直笑。」
「哦......也是哦,那你可一定要對她好。雖然她是個爺們吧,可是......」
陸旭一直說了好久,說到只剩他一個人自言自語。
累了一天的新郎官終究還是先醉了,橫在沙發上,頭枕著包妹子的大長腿,睡一會吐一會,吐一會睡一會。
可能因為怕嗆著他,包妹子喂他喝茶,像喂狗一樣把杯子捧得低低的,只挨到下嘴唇,他就像狗一樣,拱著喝,舔著喝。
陸旭發現了,坐在一邊,看著笑。
嘿,你還有臉笑?
8
有一種男人,不幸將極度的自尊和強烈的自卑集於一身,註定讓你愛得鮮血淋漓,與你兩敗俱傷。
有一個女人,註定直到你親手弄丟她,才變成一生的念念不忘。
這不是排比,兩句話毫無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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