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出口成章》——摘
明確、簡練、生動。
胸有成竹者必對竹有全面的認識,故能落墨不多,而雨態風姿,各得其妙。
能夠直接說出來的地方,不必去形容;到了非形容不可的地方,要努力找到生動有力的形容字。
不濫用修辭,不隨便形容;多想少說,由繁而簡;遣字如布棋,互為呼應。
字與字之間,句與句之間,段與段之間,都必須前後呼應,互相關聯。慢慢地,你就學會更多的技巧,能夠若斷若續,有波瀾,有起伏,讀起來通暢而又有曲折。
我們的最好的思想,最深厚的感情,只能被最美妙的語言表達出來。若是表達不出,誰能知道那思想與感情怎樣的好呢?這是無可分離的、統一的東西。
你要是真看明白了一件事,你就能一針見血地把它寫出來,寫得簡練有力!
一件事情也許普通人嘴裡要說十句,我們要設法精簡到三四句。這是作家應盡的責任,把語言精華拿出來。連造句也是一樣,按一般人的習慣要二十個字,我們應設法用十個字就說明白。
文章最忌不疼不癢,可有可無。文章不是信口開河,隨便瞎扯,而是事先想好,要說什麼,無須說什麼,什麼多說點,什麼一語帶過,無需多說。文章是妥善安排,細心組織成的。
敘述不怕細緻,而怕不生動。在細緻處,要顯出才華。
光記住一些「柳暗花明」、「桃紅柳綠」等泛泛的話,是沒有多大用處的。泛泛的辭藻總是人云亦云,見不出創造本領來。用我們自己的話道出東西的特質,便出語驚人,富有詩意。
孤立地去記下來一些名詞與話語,語言便是死的……我們記住語言,還須記住它的思想感情,注意說話人的性格、階級、文化程度,和說話時的神情與音調等等。
小說的「底」,在寫之前你就要找到。……「底」往往在結尾時才表現出來,「底」也可以說是你寫這小說的目的。如果你一上來把什麼都講了,那就是漏了「底」。
寫東西,要一句是一句。……每寫一句時,我都想好了,這一句到底說明什麼,表現什麼感情,我希望每一句話都站得住。……要先想好了句子,看站得穩否,一句站住了再往下寫第二句。(要有句點)……同時,一句與一句之間的聯繫應該是邏輯的、有機的聯繫,就跟咱們周身的血脈一樣,是一貫相通的。
在漢語中,字分平仄。……其實,即使是散文,平仄的排列也還該考究。是,「張三李四」好聽,「張三王八」就不好聽。前者是二平二仄,有起有落;後者是四字(接京音讀)皆平,缺乏揚抑。
把下句的尾巴安上平聲字,如「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如「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光」等等。句尾用平聲字,如上面的「兵」與「光」,演員就必會念響,不易塌下去。因此,有時候,在句尾用「心細」就不如「細心」,「主意」不如「主張」。
把句子造短些,留下「氣口」,是個好辦法。……以「心齊,不怕人少;心不齊,人越多越亂。」這句說吧,共有十四個字,不算很短。可是,其中有三個氣口兒,演員只要量准了這些氣口兒,就能念得節奏分明,十分悅耳。
寫人物要有「留有餘地」,不要一下筆就全傾倒出來。要使人物有發展。
含有哲理的語言,往往是作者的思想通過人物的口說出來的。當然,不能每句話都如此。但在一幕戲中有那麼三五句,這幕戲就會有些光彩。
一個平常的人說了一句看來是平常的話,而道出了一個真理,這個人物便會給觀眾留下個難忘的印象。
所謂(人物)刻畫,並非指花紅柳綠地作冗長的描寫,而是說,要三言兩語勾畫出人物的性格,樹立起鮮明的人物形象來。
短篇中的人物一定要集中,集中力量寫好一兩個主要人物,以一當十,其他人物是圍繞主人公的配角,適當描畫幾筆就行了。無論人物和事件都要集中,因為短篇短,容量小。
(人物)先想他會幹出什麼來,怎麼個干法,有什麼樣膽識,而後用突出的事件來表現人物,展示人物性格。
一個老實人,在劃火柴點煙而沒點燃的時節,便會說:「唉!真沒用,連根煙也點不著!」一個性情暴躁的人呢,就不是這樣,而也許高叫:「他媽的!」這樣,知其全貌,我們就能用三言五語寫出個人物來。
一個人物的性格掌握住了,再看他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就可以琢磨出他將會說什麼與怎麼說。
一篇作品中若有好幾個人,描寫他們的方法要各有不同,不要都先介紹履歷,而後模樣,而後衣冠。有的人可以先介紹模樣,有的人可以先介紹他正在做些什麼,把他的性格烘托出來。
描寫人物要注意他的四周,把時間地點等跟人物合在一處。要有人,還有畫面。
別從門縫裡看詩,把它看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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