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大世界|詩酒風流記古龍
一
1938年6月7日,我在香港出生。
我祖籍江西南昌,曾在湖北住過一段時間。
因為內戰的關係,1950年,我們全家搬到台灣,從此定居在這裡。
初中的時候我就開始早戀,後來喜歡上一個叫古鳳的女孩子,為了追求她。我取了個筆名叫古龍,在當時取筆名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因為幾乎人人都在交筆友。
能從傳達室取到一封來自自己從未去過的某個地方的筆友的信,在當時是一件非常值得吹噓的事,如果能騙得對方放幾張照片就更是可以得意許久的事。
隔壁班的孟蝶和筆友聊騷的信,內容十分香艷,尤其是被小混混在升旗儀式後大聲念出來的時候。
我相信那個早晨是許多同學性啟蒙的第一天,雖然第二天,我們的啟蒙老師孟蝶就轉學了。
那以後我再也沒見過她,這或許是件好事,為了紀念她,我還寫了《流星蝴蝶劍》這本書,但後來這本書成了向電影《教父》致敬的一本書。
我想,這樣也好,啟蒙老師和人生教父,意思差不多。
二
高二那年,我的父親熊飛無緣無故拋棄了我們,後來我才知道,他有了外遇。
我知道愛情是神聖而高貴的,每個人都有可能在生命的任何一個階段遇到一個自己愛的人,但人生不是只有愛情——對加班狂而言,人生也不是只有工作。
但這並不意味著一個人要為每一段可能的愛情付出所有,那就跟為了金錢和權力付出一輩子一樣——蠢!
可我依然懷念我的父親,還把他寫到我的書里(參見《七種武器·碧玉刀》),在我明知道他拋棄了我的前提下。
這就好像黃藥師打斷了弟子的腿,可幾位弟子卻仍然對他···
我也選擇了離開這個家庭。
我也選擇了追求我的自由。
那年我17歲,高二,筆名古龍,距離我成名還差四十萬三千五百七十二字,而那個叫古鳳的女孩子,我再也沒見過。
母親覺得我很快就會回家的,但是我沒有。
那一年我在《晨光雜誌》上發表了《從北國到南國》這篇小說,從此成為一個標準的浪子。
比起李白「仗劍去國,辭親遠遊」的年齡,我還早了六年。
但是這個時候的我依然沒錢,所以我一邊打工,一邊報考淡江英專的夜間大學。
很多人都以為我是高中肄業,但其實我還是受過一年高等教育的,雖然第二年我就棄學了。
我肄業了,成功了,比爾蓋茨肄業了,成功了,很多人畢業了,不成功——但這並不代表肄業就是一個好選擇,對於絕大部分才能平平的人而言,堅持畢業是個好選擇。
學習對我而言是一直存在的,不獨獨在於學校。如果一個人離開了學校就不再學習不再成長進步,那麼這個人是不會有多大成就的。
當然,在學校里也不學習不進步的人,也不會有多大成就。可以不聽課,但不能不學習。
三
肄業後說得好聽點是浪子,說得難聽點就是混混。
所以即使後來成了著名作家,我也仍然認為自己是個混混,跟李白一樣喜歡闖蕩江湖,任俠好義,而非一介文人。
李白早年削尖腦袋想要獲得皇上賞識,卻又不肯考科舉(雖然我覺得他多半是考不上的),最後人到中年,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結果中天摧兮力不濟,被賜金放還。
蹉跎二十餘年,經歷了人情冷暖,感慨了歲月無常,人生到此,豁然開朗。
但我還沒到那個年紀,我也沒有那麼大的志向,我就想活下去,想儘可能舒服輕鬆地活下去。
於是我開始寫書,寫了一部《蒼穹神劍》,這本書要我來說,就是垃圾!
那時候才明白,什麼叫做看著容易做來難,想要把一部中篇小說的前後邏輯語言文字給寫順了都很難,更別提什麼文字優美流暢,閱讀輕鬆愉快,關節處引人深思了。
但是就跟生兒子一樣,再丑也是自己生的,只好認了,最多生二胎的時候準備點優質的基因。
所幸我文字雖然一般般,但經歷總歸比別人多的。
就這麼堅持寫下去,多加幾個微信群,沒事幫卧龍生、司馬翎、諸葛青雲等幾位作家代代筆,寫了幾年,圈子裡大大小小也就認識我了。
雖然當時寫出來的作品很菜鳥,很弱雞,但是只要在寫,就會有進步,恰如練字一樣。
到了1963年,早年的十幾部小說發表成地攤文學後,我終於感覺到我的文章水準越來越高,在武俠小說方面已經可以自立門戶了。
這時我也有了人生第一段真正意義上的家庭生活,我和莉莉同居了,而且不久還有了一個兒子——鄭小龍,他後來成了馬英九的保鏢。
開始寫《武林外史》和《絕代雙驕》的時候,我知道我要從一個十一線的寫手升級到三線的作家了,但是這不是觀眾說了算的,天蠶土豆的書再賺錢,也沒資格被拉入一線作家的群里,馮唐吹的牛再大,也沒資格列入一線詩人的陣營。
四
機會總是留給有實力的人,絕代雙驕的出版讓倪匡來找我約稿,我跟倪匡這個大才子從此結為好友。
三線作家只是一個踏板,自從我把西方文學和日本禪意武俠和漫畫風格引入作品後,我已經感覺到我將打開武俠新世界的大門。
禪意、詩意、哲學、幽默、推理、男女、情義,這七個詞成了我的七種武器,伴隨著我闖蕩武林。
這時一封信把我推上了一線作家的位置。
金庸封筆,我被邀請接替他寫《明報》的武俠專欄。
那時候的我其實「臭名昭著」,因為我經常靠寫小說騙稿費,稿費騙來了就不寫了。
但是我那時候當然不知道,原來寫小說寫太監了的人在我之後那麼普遍。
更讓人討厭的是有些人為了不太監,直接爛尾草草收場了小說,比如一個叫馬伯庸的人就常幹這種事。
我就不同了,我太監了之後就不寫,讓別人代筆寫。比如我的《名劍風流》,雖然是五十步笑百步,但總算是比別人少走了五十步。
成為一線作家之後,我的生活越來越好,女人也越來越多。
一個浪子,要什麼家庭,要什麼愛情呢?無非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今朝有女今朝睡罷了。
我的小說繼承了禪意小說的流派,從金庸等前輩名家的厚重中走出了輕靈的路子,走出了極簡主義的風格。
雖然我的小說很多時候都是借對白來騙稿費。
但是讀者總覺得我這對白言簡意賅,韻味深長。
我知道,我紅了。
五
我拍電影,寫劇本,《蕭十一郎》這部小說其實寫在電影劇本之後,這也是第一本先有劇本後有小說的武林奇書。
楚原和狄龍是當時最好的搭檔,狄龍的李尋歡、楚留香演得雖然不是我想要的,但總算賣座,票房好。
我也正是為此才考慮開公司拍電影,但是我是個任性的人啊,一如李太白縱情恣意,貴妃捧硯,力士脫靴,所以我的電影用人也很任性,拍攝也很隨意。以至於我的書很火,但我的電影卻沒人看。
《楚留香傳奇》拍好的那天晚上,散場之後我們到了吟松閣找小姐喝花酒,我的手下卻和隔壁著名演員柯俊雄的人吵了起來。
柯俊雄是當時影壇的大佬,你們現在知道的舒淇的三級片後來就是···
很多人說我怎麼能跟這些三教九流的人來往呢?
大家應該記得我有句話: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說這句話,本就是心聲。
當時的世界,本就是黑道橫行,不然大家又怎麼會渴望著武俠的存在呢?
想要脫離江湖,唯有像李白一樣,被流放,或者就是死去。
話不多說,隔壁柯俊雄的手下跟我的人大吵起來,我只得放開握著小姐的小白兔的手,出去看看情況,誰知道一出門就被人刺了好幾刀,專門刺我的右手。
後來我被柯俊雄的人送到醫院,但是失血2000毫升,而且大動脈破裂,幾乎是在等死。
柯俊雄不肯背上人命官司,強迫醫生救我,但是醫生就算能救我,血庫里也沒有那麼多血啊。
於是柯俊雄派出小弟上街「買血」,終於把我救了回來——但是這次給我輸的血,卻是有肝炎的。
於是我十分憤怒,堅持要告倒柯俊雄,直到後來,柯俊雄找到牛哥協商處理此事,才算和解。
這就是著名的吟松閣事件。
這件事情後來版本很多,幾乎是一人一個版本,甚至金庸前輩也說:古龍跟一群日本人爭執起來,被砍了···
我感覺我跟李白太像了,動不動就打架鬥毆。。。
六
後來兇手被抓,卻說是以為我武功高強,想要跟我切磋武功而被無罪釋放,並通告全台灣不要迷信武俠小說。
但我卻也原諒了這個愛看我的武俠小說的小朋友,後來他告訴我,他其實是為一個被我始亂終棄的女子報仇的,我爽朗一笑:此事就此揭過。
但我並沒有聽從醫生的建議,戒酒戒色,反而繼續酗酒,直到終於不能再飲。
李白斗酒詩百篇,古龍一醉寫長篇。
我可以不寫,但怎能不醉?
於是李白大醉坐化於當陽,古龍長笑仙逝於書房。
最後也不過48瓶XO陪葬,留下一句:小李飛刀成絕響,人間不見楚留香。
記得在靜脈瘤破裂之前的那天,我還給林清玄寫了一幅字:陌上花發,可緩緩醉矣。
人世浮沉,不過就在這一醉一醒之間而已。
尾聲
人世不可極。
我極於自由,故而一生在自由中被放逐。
我極於酒色,故而一生中反為酒色所誤。
我極於瀟洒,故而一生中反為寂寞所傷。
亢龍有悔,飛鵬易墜。
但我這一生,總算瀟洒走過!
寫在後面的序
其實我更想為金庸大俠作傳。
奈何一來大師尚在人間,二來我也不希望他這麼早離世,所以心中反而暗暗期待著能永遠不寫他的傳。
一個作家替另一個作家寫傳,本身就是很無聊的事。
所以如果不是非常優秀的文人,我是不會替他寫傳的。
本次想要動筆為古龍寫傳,也是因為前兩天六神磊磊寫了一篇新文,《金庸如杜甫,古龍如李賀》。
看到這篇標題的前半句我很激動,因為我以為六神磊磊轉載了我這篇文章。
詩詞說李杜 武俠唯金古
在這篇文章里,我也認為金庸如杜甫,但是看到後半句嗎,我就蒙了,怎麼古龍成了李賀呢?
因為古龍是「酒鬼」而李賀是「詩鬼」?
講道理古龍這個酒鬼不正好對應李白這個酒鬼嗎?
結果六神磊磊指出:李賀在詩的領域裡別開生面,別出心裁,走前人不敢走的路,押前人不敢押的韻——但是這句話對應到武俠作家中的話,毫無疑問指的是溫瑞安才對。
這一點只要看過這位「奇葩一朵花開富貴千秋萬歲百年孤獨十載相思一怒拔劍」的溫巨俠的作品,就會認同他才是武俠小說領域中「別開生面,別出心裁」的那個人。
於是不禁想為古龍寫篇傳記,為了這篇傳記,還特意把《民國才子傳—狂情傲態章太炎》給押後了,望大家勿怪。
常因酒醉鞭名馬 只為情多誤美人
ps:微信公眾號——蕭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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