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說連載 不孝之子(四)
又過了些年,辛老太拄上了拐,漸漸的齒搖頭晃,眼花耳聾,顛三倒四,說東忘西,沒了從前的威風。
大兵頂不住院里叔叔阿姨的輿論壓力,回家跟小許商量,要接他媽過來同住。
小許沉吟了許久。
這麼多年,除了過年過節時回去一下,她跟老太太幾乎保持著老死不相往來的狀態,倒也算相安無事。在經歷了幾次諸如」每給老太太做的衣服,都恰巧裁壞了尺寸「或」每指使媳婦兒炒菜做飯都鹹的難以下咽「的」偶然「事件後,老太太也明白了,這小許表面看著沒言沒語的,其實是個茶壺裡煮餃子--肚子里有貨的主。這幾年年紀大了,又生了一輩子的病,不敢再給自己找氣生了,三分忌憚之下,對兒媳婦倒也客氣了許多。可小許心裡清楚,這幾分的客氣,全是因為她懂得」敬鬼神而遠之「的道理才得來的,當真要在一個屋檐下生活,誰知這老太太能作出什麼妖來?
有心一口回絕吧,看看大兵那副可憐相,心裡又著實不落忍。
這麼多年,在他媽不遺餘力的宣傳下,大兵這個不孝之子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沒有人關心他媽是一個多麼難纏的老太太,人們只選擇性地相信著他媽的 話,「天生一個白眼狼了」,「娶了媳婦忘了娘「了等等等等。幾個離得近的鄰居對他家的內幕了解的多一些,知道他家老娘難伺候,暗地裡也同情他們幾個的處境。可是不還有句老話說嘛--天下無不是之父母啊,爹娘即便有千般不是,只一樣,生了你,養了你,對你的恩情就大過了天。」不孝爹娘是要遭雷劈的呀!「。他們如是勸解著。
小許不忍看著丈夫為難,在外孫女的房間又支了張單人床,兩口子把老太太接回了家。
老太太來家不足一個月,正念中學的重孫女就鬧著去住了校。
她是實在受不了她這個老奶奶沒日沒夜的訴苦、抱怨與詛咒了。
她覺得她外婆夠好了,早上一起床,外婆一杯溫水端過去,老太太總會陰陽怪氣的來一句:「咋啦?怕我吃你家飯,先給我灌個湯飽?」;晚上伺候老太太洗腳,水稍微涼點就說成心要害她感冒;再添點熱的又殺豬似的吆喝說她兒媳婦兒想燙死她;老太太歲數大了,洗澡不方便,兒媳婦特意買了一個大浴缸,讓她躺在裡面泡鬆了灰,人家滿頭大汗的給她里外搓了個乾淨,老太太毫不領情的來了一句:「我去外面澡堂子花上五塊錢,比你可搓的乾淨多了。」
小許晚間含著淚跟大兵商量:「咱跟小軍商量一下,一家仨月輪著養成不成?你媽要一直跟咱這麼過下去,我可得走在她頭裡了。」
仨月一過,小軍兩口子晚飯後來接老太太,大兵一家送下樓去,單位的同事都在樓下的樹蔭里坐著乘涼,大兵跟大家解釋著:老太太住膩了,去妹妹家玩幾天。
說是遲那時快,只見八十多歲的老太太忽然拐杖一扔,轉過頭來就給兒媳婦下了跪,一邊磕頭一邊嚎了起來:「小許啊,我對不住你,讓你受累了,給你添堵了,我老婆子該死不死,在這討人嫌礙人眼的啊…...」
小許渾身哆嗦著,半天才冒出一句話:」大兵,這輩子,你的媽,你伺候!她要再進我這個門,咱倆就離婚!」
小軍兩口子一看老太太這陣勢,直接去了家政公司,找了個保姆,把他媽送回了自己的家。
半年之後,辛老太打跑了十一個保姆,被城裡所有的家政公司集體拉入了黑名單。
又過了半年,辛老太以這種決絕的死法,坐實了她兒子生不養死不葬的不孝之名。
這一次,他兒子是百口莫辯了。
辛老太若在天有靈,當能含笑九泉矣。(大結局)
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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