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組第四輪第一組B2《聖貓》

關鍵詞：圖騰

我目如貓

凜而艷

我身如貓

靈而媚

我性如貓

傲而怠

我命如貓

頂禮而饗食

女孩赤身裸體地端坐在鑲了寶石的王座上，她的前方，兩尊黑貓的塑像相對而立，頭和四肢佩戴金飾。貓神貝斯特（Bastet）的靈魂寄宿在她的身軀內，大地不配承載她，太陽不配照射她。她的腳踩在地上，會被認為大地玷污了她的神聖，將她抬進神廟的轎夫無不是高位的祭司。但凡覲見的人都要匍匐在地，一旦仰視她，就會立刻喪命。

她的視線游移著，神廟的內牆和石柱刻滿了彩色浮雕，色澤亮麗，顯然受到精心修繕。左邊，貓頭的女神手舞搖鼓，被一群幼貓所簇擁；右邊，公貓乘舟行於冥河，母貓躍起以利爪撕下毒蛇的頭，死者的幽魂為此歡呼。

她的目光回到前方，那些侍者戰戰兢兢地作拜伏狀，一動不動。直到她極不情願地輕輕「喵」了一聲，他們才飛快地起身，捧來假髮盒、珠寶首飾和眼影色板之類，小心翼翼地圍上前。

動物油脂加入香料調製的乳液被均勻塗抹在全身各處，汗酸混合膻香盤旋縈繞。侍者屏息凝神，低眉順目，經過聖水洗滌的手掌緩慢擦過古銅棕紅的面頰，瘦骨嶙峋的脊背，微微凸起的乳房，細軟無力的四肢。他們心懷敬畏和恐懼，指尖點沾潤膏，撫搓光滑的手、腳和下陰。他們口含融化蜜蠟虔誠地親吻著文身，從脖頸的點狀文身，到右肩的荷魯斯之眼，再到臀部的蓮花文身，熾熱的溫度和輕柔的觸感在聖痕之間傳遞，甜膩的氣味瀰漫四周。

細樹枝在眼皮上著墨，黑色眼線延伸刺入太陽穴；孔雀石研磨的粉末由骨片塗繪，描畫出濃重的翠綠色眼影；紅赭妝唇，假髮覆頂，為乳房染上金色，給乳頭綴上藍色。托起身子，輕薄的白亞麻布無袖長衫從腳往上穿套，配以刺繡的弔帶，金線的披肩。華美的首飾被恭敬奉呈，黃金鑲嵌著天青石、紅玉髓和彩釉陶，在燈火照耀下閃爍著奪目的光輝。兩隻相對的貓組成的胸飾，色彩斑斕的圓珠項鏈，腳踩毒蛇的貓的頭冠，紋飾繁雜的手鐲和腳鐲，刻有祈福辟邪符號的金戒指和金耳環，這些沉重的飾物宛若枷鎖束縛著貝斯特神的靈魂。

工作完成，侍者匍匐著退了下去。最高祭司端持蠟燭，念誦禱文，把美酒和水果餵食給女孩。她的手不能觸碰食物，否則神聖的力量會傳遞給食物。一旦有人吃下，便會立即死亡。她不能吃膳腥和穀物，因為污穢之物會使貝斯特神的靈魂衰弱。

一隻黑貓棲息在神廟門柱的陰影中，充當儀式的旁觀者。它皮毛油亮，面前的金碗盛有清水，腳下鋪著蠶食和金線編製的毯子。

那黑貓在沉默中注視

眼睛閃著詭譎的銀光

如雕塑一般孑然佇立

體態婀娜而四肢纖長

神廟供奉著許多貓，它們的生活有專人打理。貓在這裡得到最好的照料，它們被認為是貝斯特神的使者。人們看到貓，必須惶恐地向它們行禮，而且要當心不得踩到貓的影子。任何傷害貓的人，都會被處死。

而貓作為家庭的守護神時，它們會保佑家族成員的幸福和健康，也會促進家族繁榮、人丁興旺。它們在家中擁有獨立的房間，乾淨的水和新鮮的魚當做每日祭品，此外還要供奉用礦石顏料重新著色的乾花，每月為它們更換新的項圈，通常是貴金屬或者寶石。

家中的最年輕的女性作為貓的侍奉者。她要按時端來三餐，並用象牙梳子為貓梳毛。假如貓感到滿意，發出愉快的咕嚕聲，意味著她一整天都將伴隨好運。

一旦貓不幸死亡，全家人都要剃掉眉毛以示哀悼。人們用香料塗遍貓身，裝進特質的貓型棺材，埋葬在神廟周圍的墓地中。

屬於貝斯特神的節日慶典前夕，祭司們就會走街串巷。領頭人抱著黑貓，遵從黑貓的指示，尋找適合接納貝斯特神的靈魂的人選。

那個晴朗的日子裡，這些祭司走進家門，這家的女兒們頓時忙碌起來。大姐把木錐刺入雙眼，二姐從房頂跳下摔斷腿，三姐讓毒蛇咬中腳跟，四姐從後門逃出去，只有女孩，忙著投喂家貓而延誤了片刻，還沒來得及朝自己的左手揮下柴刀。領頭的祭司溫和地沖她笑笑，將懷中的黑貓交予女孩。

女孩顫抖著接過貓，然後，她被其他的祭司抱上坐輦，由祭司抬著進入了神廟。

她的身體不再屬於她本人，由貝斯特神暫時接管。原本黯淡的臉色重新煥發生氣，黝黑的眼珠閃爍著銀白的月色，超越黃金和天青石的光輝籠罩了這副身軀。她是拉神（Ra）的女兒和妻子，兼具月之神聖和貓之傲慢。她的眼中流淌著永不枯竭的生命源泉，時間在她足下捲起塵土，她的年輕卻從未改變。她司管人及萬物之生育，眾生因她而豐收繁衍。

我的子民邀請我下界

用珍果佳釀招待此身

我以福澤作為交換

遊行人群蠢動著向前

擊掌高歌貓神的禮讚

迫不及待悖德狂歡

黑夜侵襲而來的時候，慶典才剛剛開始。這是貝斯特神在下界的最後一天，白日遊行的隊伍合流在神廟前的圓形廣場，為貓神舉辦送行的盛宴。

人們帶著貓，有序地把貓放在特意準備的祭壇上。祭司則抬著坐輦來到祭壇前，以便戴著金制貓耳頭飾的女孩跳上祭壇。她一步一步走向中央，所有的貓都為她讓出一條道，趴伏著瑟瑟發抖。

祭壇周邊點燃九簇篝火，搖曳的火光伴隨著老人們單調刺耳的吹奏，無論已婚還是未婚的年輕婦女，都圍成一圈載歌載舞。人人的臉上都浮現出興奮而扭曲的神情，他們兩頰塗著鮮艷的油彩，嘴角咧開古怪的微笑，胡亂揮舞著手臂，喉嚨中發出含混不清的咕噥。祭壇上的貓拱起背，將女孩護在中間，沖狂熱的人群發出呲牙並低吼，以示威脅。

女孩的面孔呈現一種詭異的安詳，她著迷般地瞧著這副光景，張開雙臂，唱出一個悠長的高音。人群驀然沸騰，只聽見一連串婉轉起伏的哼唱回蕩在擁擠的廣場上。她一邊唱，一遍配合獨特的舞蹈，抬腿，仰頭，旋轉身體，用腳尖跳躍。手中搖鼓和身上繁複的金飾叮噹作響，篝火照射在祭壇上投下一片散亂的舞影。貓們靜靜地仰視她，跟著節奏，小幅度搖擺頭部。

她的歌聲劃開了黑夜，穿透灰白的煙氣，向上直達群星的彼方。銀盤似的月輪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明亮，她打開通往神國的大門，使愁苦的靈魂感到歡欣，使神智從人生的昏睡當中清醒。此刻的一切光明都屬於貝斯特神，跨越無數年月，靈魂萬古長青。崇敬和恐懼將伴她凱旋，重臨神秘的居所，作為全世界的母親。

一個高音的剎那，女孩失去力氣，如同筋骨散架般倒在祭壇中央。從上方傾瀉下蒼白的月光，如同一隻活的眼睛在注視。那女孩的眼睛卻麻木無神，空洞莫名，在她視界內顯像的並非神國，而是奧西里斯（Osiris）準備的墳塋。縱使拉神取走了暴虐和憎恨，但家貓看似溫順，實則野性尚存。貓神已經離去，徒留劫難一身。

人們停下歌舞和音樂，恐懼從他們眼睛深處消退了。他們歡呼雀躍，紛紛圍著祭壇，罪惡的手指蠕動著伸向貓群。掐住貓的脖子，用火燒的匕首給貓開膛，用碟子接住貓的血，分給女人和小孩喝。內臟被切碎燒成灰，加入酒中，給老人們飲下。

祭司把女孩的手腳捆在四根木樁上，給她口中灌有啞葯的麥酒，用香料薰過的布堵住她的嘴。人們跪下來，哭泣和歡笑夾雜在一起。一些地位高的人被允許上前親吻她。

行刑者高聲道：「你要記得我們托你轉達的事情，你要告訴神我們的感激和對她的敬畏。記住我們對你的招待，在神面前為我們說好話，給後代帶來福澤。」人群又高呼：「感謝貝斯特神賜予我們聖餐。」

毫無生氣的女孩平躺在祭壇上，人們輪流端著酒上前，對她不斷說著懺悔和感謝的話語。無袖長衫被撕扯開，寒光森森的白刃刺入腹部，血液噴涌而出。酒杯爭先恐後接住滴落的黏稠液體，按照慣例，男人們是要趁熱把神血喝掉的。女孩四肢抽搐著，向上翻白眼球，隔著布發出嘶啞的叫喊。祭司安慰地把右手貼在女孩的額頭上，很快她的內臟被取出，切成小塊。腦髓則用鐵鉤從鼻孔里勾出，混著內臟碎塊，攪拌香油，加一點鹽生食。年輕婦女們又圍著祭壇跳起節日舞蹈。

隨後祭司將香料和防腐劑塞進空空如也的腹部，仔細縫合。接著給全身塗遍蜜蠟，挖出眼睛吞下，用大塊寶石代替。最後為她穿上一套新的衣服，擦拭乾凈皮膚和金飾上的血漬，用白布把整個人裹起來。女孩在慶典結束後，就會和貓群一同葬在神廟的墓地里。

歡宴進入高潮，令人作嘔的血腥氣息隨著時間推移而愈加濃郁，人們放縱暗中滋長的獸性，違逆平日必須遵守的鐵則，重返野蠻的行徑。他們酣暢淋漓，舉杯痛飲，擊掌相慶。貝斯特神尚未歸位，今夜將是不眠不羈的狂歡，慾望模糊了倫理的界限，悖德的快感吞噬了虔誠的靈魂。只此一晚，褻瀆神靈的舉動在暗中進行，死後天平上的羽毛不能稱量這隱匿靈魂深處的罪孽，因為白晝降臨後，所有快樂均被遺忘。

神廟不遠的河邊，一隻黑貓踩著漆黑的水波輕盈地行走跳躍，水中倒映著她模糊的身形，圓月是她的冠冕，群星是她的珠寶，天河是她的紗衣。那似貓般嬌媚而柔美的姿態，以及閃亮如銀月的眼瞳，都是拉神的驕傲。神國的大門為她敞開著，勝利地跨越黑暗，護送拉神的行舟，昨年、今年、明年，直至輝煌的不朽的時間的盡頭。

一切愚昧的瘋狂都被拋在身後，貝斯特神歡快地踏上歸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