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卵是一種什麼感覺?
一
走到取卵這一天,我花了五個月。
我想我應該是第一個進入手術室的,昨天護士就說,你卵少,大概會往前排,我聽到這話,心往下一沉,隨即開始安撫自己:排在前面好啊,排在前面醫生幹活精神抖擻、工作賣力、態度隨和啊。
手術之前,護士要給我們做集體宣導,我先生按照醫院規定的時間已經來到病房,他要取精。男人們取之不竭的精子此刻呈現出了強大的優勢,他們既無需像女人那樣為一個月僅有的一次排卵機會打針吃藥,也無需支付高昂的醫藥手術費,據說取精室里的日本女優圖片勁爆,分分鐘策反一顆男人心。
這差距,簡直是天堂和地獄。
集體宣導無非是說一些術後用藥和移植手術的事情。和我一起聽宣導的女人大概有70來個,她們都要在今天上午完成手術並於5月3日返回病房移植胚胎。關於移植,我有很大的疑問,因為之前聽我的醫生說我需要在取卵後治療腺肌症,我並不知道她有沒有將這一點寫進我的試管嬰兒方案,而這裡的護士要求今天手術的都要於5月3日來病房報到。
宣導會後,我去問了負責我們的護士,我們昨天因為取卵事宜交流的不太愉快,此刻,她一邊寫著什麼一邊僵硬地對我說,「我們這裡是看不見你方案的,你移還是不移,我們也決定不了?你到時候跟醫生溝通吧。」
這回答聽起來讓人不解,因為5月3號我將要面對的是陌生的醫生或者護士,而每個醫生都只關心她這一步的工作,每一個護士也只會告訴你下一步的流程,她們手裡會了解我的方案嗎?我全然不知。
我們總是能遇到這樣的醫護人員,他們雖也是照章辦事,卻一張口就帶著訓斥的口吻,她丟出來的話跟她手中的針桶一樣扎耳朵,你來是找她解決問題,卻反倒添了一肚子心思。她運用她手中那一丁點權力,不費吹灰之力,便可叫你憂心忡忡、垂頭喪氣。
算了,我還是四處轉轉吧,散散步。我離開宣導室,在走廊里溜達起來。沒兩分鐘,鄰床迎面跑來,「護士叫我倆去手術室呢!」她急沖沖地對我說。
「哦,好!」我轉身跟她往手術室方向走去。
二
有四個人被叫到手術室門口,我和其中一個胖姑娘被要求坐到手術室的門邊,其他兩位坐在我們後面。我開始緊張起來。一個大眼睛的護士從手術室的自動門裡走出來,將需要簽名的表格發給我們,我只是草草簽了字,就把頭轉向護士,趁著她收完表格的空兒趕緊拋出我的問題,「護士,手術不打麻藥疼不疼?」
「每個人不一樣,有的人敏感就疼,有的人不怎麼疼。」護士隔著口罩隨便說了兩句就消失在手術室的門裡了。我馬上意識到自己只是想找點安慰而已。我的隱痛在於,我有腺肌症,子宮會在緊張時疼痛,彷彿它有它的小心思,一不爽就發脾氣,至於什麼時候會發作,我就不知道了。今天它會不會發脾氣?是哭哭啼啼還是天崩地裂?我不得而知,這點焦慮,整得我昨夜沒睡安穩。
前幾天跟幾個朋友吃飯,一個九零後男孩聽說我要做試管,連忙說,他的高中女同學也做了試管嬰兒,她說非常痛苦,簡直不可描述。他還很認真地總結道:「我絕不讓我老婆受這個罪!」我看著夜幕之下他那張皺成一團的臉,反倒覺得需要安慰的是他。我說困難有兩種,你需要呼吸,可是你沒長肺,這個沒法克服,手術中的疼痛屬於可以克服的,跟前者比起來,不值一提,所以,有什麼可怕的呢?
此刻,坐在手術室前,再回想起那一幕,我發覺,從容也是易碎品。
不一會,大眼護士再次出現在手術室的門邊,「你進那個屋。」她指揮著我。果然,我是第一個手術的,自動門在背後合上時,我注意到眼前是一個手術區,有左右兩排手術室,我進了左手邊第一個手術室。我還沒來得及看清楚手術室里有幾個人,就聽見一個聲音響起來,「你是唐春嗎?」
「是!」我答。
「唐春把褲子脫了,抱在胸前,躺上去,腿放在兩邊的支架上。」
這聲音讓我想起《朗讀者》里的漢娜,她在集中營里做看守時,是不是也用這種冷颼颼的口氣對衣不遮體的猶太女人發話呢?
我走到中央那架手術椅前,退下病號服那寬大的褲子,按要求躺上去,椅面很涼,我馬上意識到整個手術室的溫度比病房區要低很多,有冷色的光射在我身上,有金屬器皿聲在四周響動,彷彿它們也需要在工作前打個招呼。醫生們都在忙,沒有人看我,但是沒有人看我更令我緊張。躺在手術椅上,望著自己放在支架上光光的兩條腿,我的心徹底慌了,接下來會怎樣呢?到底會不會疼?會不會疼?會不會疼呢?
三
「怎麼沒有人啊!人都哪去了?……」一個故意拖長音的女聲蛇一樣游進手術室,是宮斗劇里娘娘的口吻。這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聽上去很年輕,大概是手術醫生吧,我想。
「一夜沒見就想你了!」另外一個聲音接過來。「我都奮鬥一夜了,傷不起啊!你們吃早餐了嗎?」第三個聲音跟上。
「屁股往下挪點!手放兩邊,給你沖洗了啊,水有點涼。」一個護士對我說。
說話間,我的雙腿已經被護士套上了綠色的手術套腿,沖洗開始了,先是涼水,再是熱水,然後是用夾子夾住蘸了藥棉深入陰道。它很粗魯,像故事裡舉著電棍在夜間掃蕩的巡捕,橫衝直撞。
此刻,我感覺自己如同闖入了某大型片場的群眾演員,大家都很忙,沒有人給我講劇本,也沒有時間醞釀什麼情緒,草草地上了妝,就被要求爬上電椅去演一個屈打成招的俘虜了。我開始絕望,全身心地後悔起來,是誰說的只取一個卵不用打麻醉啊?!那個護士肯定沒上過這把手術椅。難道只是為了省下一千塊的麻藥費?!我思緒混亂。
這時候,一位醫生坐到了我的對面,她一隻手舉起B超儀的探頭,將一根不鏽鋼細管安裝在探頭的左側,那應該是取卵針吧。
「我還沒吃早餐呢!」她一邊安裝一邊跟身後的護士搭話。
「要開始了啊!會有點不舒服。」這是她在對我說話,場景轉換之快,令人猝不及防。
隨著探頭的深入,我越來越緊張。
「別夾屁股!這樣只會更疼……別夾屁股!」醫生一邊移動探頭一邊發出警告。
「好!」我抓住身體兩側的把手,開始大口呼吸。探頭每動一次,我的大腿肌肉就迅速收縮一次,這是身體的應激反應,我根本無法控制,我能做的只是在意識到臀部再次收緊時,立刻通過深呼吸使之放鬆一點再放鬆一點。
「你別這麼大口喘啊,過一會會暈過去的。」站在右側的護士提示我,語氣像果凍一樣冰涼透明。
「那我特么該怎麼辦?!」我在心裡憤憤地回問。
坐在我對面的醫生用左手在我的右腹部按了幾下,很快,探頭找到了那隻小卵泡,醫生再次說,「開始!」頭頂的燈應聲暗下,世界變成了黑白色。醫生盯住屏幕,向獵人盯住了獵物,緊接著,一陣刺痛——取卵針穿過陰道壁刺進了卵巢——這是我一直盼望著又萬分恐懼的那個痛,它要完整地捕獲那隻在林間散步的小鹿,將它帶入人世。
時間靜止了,我變成那隻在億萬年前被一滴松脂封死在時空盡頭的小蜘蛛,無法動彈,不能呼救。能做的只有忍耐,忍過這一刻,剩下的全是好時光……
「好了!結束!」醫生髮話,探頭退出,燈光亮起,彩色的世界回來了,中年護工推著輪椅從另一扇門走進來……一切都結束了,這時我才發現,原來醫護人員的工作服全是粉藍色的。
四
人是好了傷疤忘了痛的動物,非不如此,無法度過這苦樂的一生。從手術室里出來後,坐在輪椅上,我使勁回想著那個能叫時間禁止的疼痛時刻,竟什麼都想不起來了,倒是手術室里的冷讓人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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