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評》女人花--心如朗月，笑如春風

　　最憧憬民國初年的一批人，蔡鄂那個年代鬧共和的一群人，他們15歲前在國內接受私塾文化教育，然後出國十年八年，接受西方文化熏陶，個個貴族或富商出身，文武兼備忠孝節義，回國後正是青春年華，又是山河破碎人才輩出的時代 ，正是批量鍛造偶像的時局～～

　　端午假期，看到了電視劇《女人花》

　　主角叫吳雨聲，刻意打造出來的完美法官，身兼中西文化傳統教育，同盟會員，致力共和，視錢財如糞土，視死生如無物。有時想想，在那樣一個年代，新派人物是孤獨的，不會被太多的傳統力量認可，但在如今這個時代，這樣的一個雨聲，卻充滿了光鮮的魅惑力，足以讓人珍視和賞識。

　　是雨聲憂鬱的目光抓住了我，再品味下去，雨聲的魅力漸漸彰顯，1913年，是怎樣的一個激蕩人心而又山河破碎的年代，怎樣的一條人才輩出的歷史長河？於是寧願相信：那是一個真實存在過的人物，一個從容豪邁、素淡而又強烈的吳雨聲。

（一）出身名門

　　出身名門望族，又是唯一的繼承人，雨聲自小就承載著家門眾望，十幾年國學文化的熏陶，五年國外留學的經歷，同盟會的共和目標，以法治國的志向，大把的陳年積案，以及宋教仁對他的殷殷期望，雨聲肩上的擔子可不止千百斤。

　　但他卻永遠是一副信步從容的模樣，心中的重壓半點不露。在安慶官場也無需輾轉騰挪，根本就是遊刃有餘。任法官的他喜歡穿白衣，厚實而乾淨，配上他清朗的眼神、謙和的微笑，每一個訴鬧的百姓都會在他的眼光下消去了戾氣。他就是這樣遊走在安慶的街頭巷尾，贏得了青天的美譽。

　　他一直是全家族仰望的少主人，是母親膝下的孝子，嫻雅心中的偉岸，也是法律界的翹楚，政府的要員，他和清泉一文一武，並轡在青草萌發的季節里，旁人只看到他們為官的威嚴，看不到的卻是他們兩人心中報國的熱切和心志。

　　是時風雨飄搖，群雄並起；立國伊始，滿目瘡痍。外賊虎視耽耽，內里刀槍並舉；百姓生活堪憂，啟蒙任重道遠。雨聲遵宋教仁先生安排，蟄伏安慶，積累民生民法之經驗，而清泉組練新軍，培育國防國家之棟樑。兩個人年少志遠，互為幫襯，千鈞重擔，雙肩挑起。

　　多希望日子可以就這樣月朗風清的走下去，讓他們在安慶叱吒風雲，一路走向理想中的共和，然後英雄把酒，臨風輕笑，按計划走進北京的司法部，去和宋先生一起創建他們心目中的法學王國。

（二）心如朗月

　　但是世事如棋，倏忽翻覆。

　　雨聲遇見了黃梅兒。戲台上顧盼流波、學堂里清新如嫩草的黃梅兒讓人眼前一亮，彷彿一朵梅花在生機勃勃的綻放。隨性慣了的黃梅兒拒花魁、救歐陽，私訂終身、苦練唱功，每一樣都讓她美艷如花。雨聲從此放不下。

　　嫻雅始終不知道，原來雨聲中意的，是那種活潑的生命力，是為情義不顧一切的決絕，哪怕這充滿活力的戲子不諳世事，不曉人情，不通書畫，更不懂相夫教子，但卻牢牢的吸引了雨聲的目光。

　　從沒見過如雨聲一樣清朗的人，他從無拖泥帶水，永遠知道取捨，常常在瞬間就知道該如何權衡，再突發的事件，他都可以從容面對，冷靜喝止，他的氣場足以震懾任一個場景里的人，無論是醉酒的新軍、鬧喪的黃家，還是兇狠的劉公子或是威權的劉安邦，都不會讓他動容。

　　他心中裝著家國，卻從來看不到雨聲有過矛盾或者掙扎，他的心清晰的如同一道計算題，答案再清楚不過。

　　他不會為清泉縱火而徇私，不會為劉家的損失而推脫。

　　黃梅兒有了歸屬，他不會為此而變色，反而輕輕的誇一句真勇敢。劉家的損失，他不推脫也不包攬，直接拿著銀票利落的了斷。遇見袁世凱身邊的要員，也不見頹萎或是巴結，更不屑與其敘友誼，仍然斷案如常擲地有聲，然後禮數周到的絕塵而去。

　　看不到他有惶惑或是片刻的猶疑：

　　情重於山，於是一力擔下阻力，迎娶黃梅兒；孝重於情，於是替黃梅兒向母親屈膝請罪；國大於家，於是拿著天文數字的銀票捐給護國軍；節重於生，於是輕鬆赴死而不肯簽署任何聲明。

　　死有輕於鴻毛，有重於泰山，臨刑前也不見雨聲有何頹唐之色。他彷彿沒有什麼不能忍下，他隨時清楚自己該作什麼，該要什麼，甚至該付出什麼，該承擔什麼，從無小兒女之態。

　　落刑，他不覺悲苦；成功，他不見倨狂。勝利後就任安慶府最高行政長官，雨聲也還是神色如常。

　　掛官而去，照樣神采飛揚，相信浪跡江湖以後的雨聲，也還是高貴平等，一如往昔。回顧浮浮沉沉的共和曆程，唯有一個詞可以形容：心如朗月。

　　這樣的一個吳雨聲，豈非是天賜與？

（三）笑如春風

　　最喜歡雨聲的笑，微微的、爽朗的、自信的、謙和的，他從容的腳步和溫文的舉止，讓人覺得他象一座挺拔的山峰，天大的事都可以等待他來處理，嫻雅如是，黃梅亦如是。

　　於是他的笑容也愈發讓人覺得溫暖，直如春風拂面。

　　在那個院進深疊的古宅中，一襲白衣的雨聲是一道風景，是彎曲甬路上流動著的燦爛，也是嫻雅心中跳動著的喜悅。雨聲和嫻雅的那場對弈是最迷人的一幕，熏香簾瓏、清棋古譜，溫存笑對、玉手紅顏，只可惜，它太過短暫。

　　隨後即是劉世伯鳴冤，雨聲依然微笑著應對，溫暖謙和又禮數周到，不知道那一刻，劉家世伯是否會想起自家不堪的兒子，是否會艷羨眼前這一韜略滿胸的青年後生？

　　處理清泉縱火一案，雨聲仍舊是輕輕的笑：三天內來自首。清泉頑皮的訝異片刻，唯有乖乖認栽。那時的安慶，沒人敢忽視清泉的威猛，但雨聲的笑容卻常常能讓清泉安心服從，也許是那笑容後面的堅持和坦蕩，讓人不得不從，不得不服。

　　他永遠帶著笑意，即便是在牢里，他還能笑著告訴獄卒：我已經準備好，讓他來砍我的頭。拿著百萬銀票，也能輕鬆的笑說：交給蔡鄂。那是他的全部身家，是讓無數人不敢想像的數字啊，他就可以這樣微笑間彈指送出。

　　慶功酒會上的雨聲永遠都是焦點，攜美出場，莊重禮貌微微一笑，就讓金省長放下了懸著的心；看到朱順和胡局長的曲意巴結，雨聲只是無言間輕蔑一笑，高貴典雅自是令小人驚悚。

　　共和已成功，雨聲無需執著官場；兄弟赴九泉，雨聲亦不願與兇手同堂。家中徒四壁，雨聲更無意聚斂資財，儘管那對他只是唾手可得的易事。唯有黃梅兒，還是他心中的牽掛，他的愛。辭官歸故里，掛冠走天涯，從今後，漂蕩江湖、歸隱山林，閑賦山間曲，笑弄手中簫。

　　這就是雨聲，來也來的乾脆，走也走的洒脫。

　　一笑出門去，千里落花風。

（四）情如深海

　　在一個最有閒情逸緻的時間地點裡，雨聲遇到了黃梅兒最璀璨的的笑容，相信雨聲的心就在那一個瞬間被觸動。

　　儘管斯時斯地的黃梅已經心有所屬，雨聲也還是淡淡的，象一把張開的傘給黃梅兒撐起了一片天空，不懼危難，不辭冰雪。

　　情之一物，最難割捨，但雨聲能夠做到。爭時當爭，舍時當舍，他隱藏起自己濃烈的深情，永遠如大海般沉靜，如同一個不變的港灣任由黃梅兒出出進進、來來去去。

　　海水有深度，有波濤，有味道，那就是雨聲的情。

　　看不到他有表現出焦急或者愛慕，雨聲的自控力太強，以至於他生生壓住心底的絲絲情愫，卻沒能控制住腳下的路，他把感情放在最深的心底，把關愛放在最隱蔽的角落，而把寬容和等待放在了黃梅兒的面前。

　　即便如此，雨聲也沒能溫熱這朵梅花，望著黃梅兒憂傷的背影，耳邊是劉劍雄挑釁式的威脅，再不必遲疑，直接帶著禮服登門迎娶。

　　於是樂隊花叢，風華絕代，雨聲就那樣衣袂飄飄的走來，沒人能夠拒絕，也沒人可以匹敵，所能有的，只是折服。

　　折服之下，黃梅兒走入了雨聲的庭院；也是在折服之下，劉公子退出競爭，斷指誓言要浪子回頭。的確，這樣的一個溫溫君子，情深似海且如日中天，他也只能臨淵羨魚，退而結網。

　　雨聲是自信而篤定的，他以寬厚的胸懷包納了黃梅的所有惶惑，婚後開始睡沙發的雨聲，流露了他的君子之風；但是朝夕相伴的美麗來的遲，去的快，雨聲即刻又要整裝出發，去揭開一個驚天大案，那是為了他的家國、以及他的恩師。

　　北京司法部。肩負重擔的雨聲心事如山，黃梅卻居然回了戲班，最憐惜此後的雨聲之情，發給黃梅的那份電報雖只寥寥數語，卻是字字如血，聲聲如淚，傳遞著他的怒、他的愛、他的情，以及他的承擔：「天作孽，猶可恕；人作孽，不可救。天大的事，等我回來。切切此心，耿耿此情，天日可表，愛妻珍重。 雨聲頓首」。字裡行間，看得到雨聲如海的深情和心事的厚重。

　　可嘆遇挫而歸的雨聲未進家門，已遭誣陷，從此夜深清露，疏影橫窗，一次次訣別，一次次赴死。劫火殘灰，英雄碧血，他的情愛未能獲得，就先已割捨。

　　也許是天憐濃情，讓他刑場得救；也許是天負雨聲，要給他一個補償，看他們船頭並立，水波蕩漾，雖然從此流入草莽，總還算給他一份安慰。

　　若再追問，那以後的草莽生涯里，那些青衫柴扉、花底催歸的日子，可還過的慣？

（五）義如高山

　　雨聲是文人，他不能攜槍帶劍、快意恩仇，但是文人之義，自古就沒人敢於輕視。因為文人一旦篤定了信仰，就會目標清晰，生死不計。

　　雨聲就是這樣的人。

　　宋教仁被刺，他立即辭官換取自由身，去調查背後真兇，他不在意那個呼風喚雨的官宦仕途。為了孫文的一句囑託，他只正色說一句萬死不辭，然後就孤身北上，真將生死放在了腦後。

　　為保清泉的兵權，他寧願赴死也沒肯簽上那個名字，他說在這張紙上，他的名字重如千金。

　　他用自己的命去換歐陽的命，理由居然不是為了他那死去的兄弟，而是為了爭取在新軍中的號召力，為了他們共同的目標－－共和。

　　這時候的雨聲，已經不像文人，更像一個運籌帷幄的將軍。他們要籌劃勝利的幾率，他們放棄了個體的生死。

　　為了黃梅兒的一年之約，他就真的能夠雖朝夕相對，卻沒有肌膚之親，他寧願委屈自己而做到千金一諾；身陷袁黨羅織的囹圄，他即使落於下風也還是不肯背叛；拿著百萬身家捐給護國軍，臨死也不忘向黃梅兒賠罪，該交代的他都交代了，安排好了身後事，坦然上路。這不是普通人能夠達到的境界，也不是血性莽夫能夠勘透的豁達。

　　這就是雨聲，視錢財如片紙，履死生如平地，滄桑寂寞、風骨卓絕，寧死不屈，又義薄雲天。

　　這樣的一個雨聲，怎能夠忘懷？

（六）結語

　　要結筆了，要讓雨聲成為記憶。

　　記住那個白衣或是囚裝的男子，那個永遠心如朗月、笑如春風，情如深海、義如高山的故人。

　　記住那個波瀾壯闊的年代

　　記住這個浴血而來的江山........

　　　　　　　　　　　　　　2008.6 寫於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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