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情詩
自序
2011年冬天,寫下第一首《十二月烏鳥獨白》,原以為能在一年內完成,卻耽擱到今日。期間經歷了許多,也錯過了許多。待到勉強完成之時,早已不復當初的心境。但生活從來都不盡如人意,悲喜都只有自己收藏。因此還是將之整理成集,聊做個紀念。
競
2016.7.5 於 慕尼黑
《十二月烏鳥獨白》
風和著枯葉從面頰划過,
稿紙盡頭被筆尖割破。
墨水凍結十二月的哭泣,
烏鳥騷動的枝頭下,
昨夜是誰支付街角車夫四十三比索。
牆上冰碴粘在舊風衣上,
哈一口霧氣彌散。
忽然看見了孩子燦爛的笑容,
忽然看見了青年愛情的喜樂,
忽然看見了老人恬淡的平和。
不知哪一種語言訴說,
卻在永生的罪愆里祈盼如那日,
黑暗中你伸手拉住我,
恍惚走出荒漠。
親愛的,再流一滴淚吧。
只一滴,把昨夜一切的故事湮沒。
只一滴,潤濕我乾裂的唇角,
將我從這冰冷煉獄中解脫。
《姑娘與星光》
嘿,姑娘。你在何處流浪,
是否也在仰望今夜這遲到二十五年的星光?
終於我消失在擁擠的都市,
不知道你身向何方。
我告訴我認識的人、我遇見的人、我錯過的人,
所知與未知的每一個人,
曾經我牽起你的手,走過陌生或熟悉的街巷。
但那裡如今再也聽不見蟬鳴、鳥啼與犬吠,
正如我再也想不起你的模樣。
嘿,姑娘。你為何不隨我去流浪,
遲到的不只是這漫天星光。
守夜人已經睡去,帶著淺淺的鼾聲,
舞台沒有帷幕,默劇散場。
夜色湮沒嬰孩蠻橫的哭泣,
窗外楊樹的影子,
比以往拉得更長。
我的故事,故事裡的你,你懷裡的我,
模糊的輪廓比路燈更昏黃。
卻又忽嗅到你鼻息淡淡的香。
《第一縷朝陽透過車窗》
第一縷朝陽透過車窗,
輕撫你睡眼惺忪時候的唇角。
只一抹盈盈淺笑,
那是山櫻絢麗綻放的花瓣,
那是鴆鳥璀璨招展的羽毛。
忘記所有言語法則,
丟失一切詩歌技巧,
獃獃注視清風撩撥你散亂的發梢。
我義無反顧墮入這溫柔陷阱,
無路可退,無處可逃。
即便只是凝眸的須臾,
我甘之如飴。
放棄了信仰,
永世困於這陰濕卑微的籠牢。
卻依舊匍匐在神龕下,
日夜虔誠祈禱。
渴求午夜悄無聲息的睡夢,
聽見你三言兩語,吳音媚好。
《殘章》
再不見群山纏綿、陂水宛延。
再不見開滿黃花的油菜田。
陽光明媚,東風吹去,
孩提留不住斷線的紙鳶。
如那些不能睡眠的黎明黑夜,
我闖入歧途,把風露誤作星辰,
終究留不住你,消失在眼前。
從曾經到未來,
到人事零落成煙。
將你我舊時溫存一併破碎,
摻上鹼水和鹽,
揉成滿地春光顏色,
塗抹真真假假的過往時年。
即使一場高燒中的槐夢,
我願是飛離故鄉和遠方的大雁,
在你的懷裡,擁抱春天。
《流浪的序曲》
站在城牆轉角,
東風吹動楊花四處飄落,
恰是日光明媚的季節。
你一襲素衣,
從我面前打馬經過,
闖入我用詩歌壘砌的王國。
靜默注視你破空而來,
無言目送你絕塵而去。
消失的身影,
像一陣風不著痕迹,
只有馬蹄聲噠噠迴響在心底。
於是我收起行囊,
鑿破密不透風的城牆。
追逐你似有似無蹤跡,
開始獨自流浪。
無人聽過我的故事,
無人知道你的名字。
從寬闊的廣場到逼仄的陋巷,
蜷縮在夏夜咖啡座,
角落裡永遠是油燈昏黃。
陌生人,你現在何方?
我費盡稿紙,耗竭筆墨,
用三兩行文字素描你側臉逆光的模樣。
《驪歌》
廣場人群摩肩接踵,
漸行漸遠的你背影匆匆。
聽不見月台汽笛聲催促,
我也湮沒在原地的車水馬龍。
獨自徘徊在繁華街市,
血色的霞光染紅天空。
夾雜著路人莫名香水味道,
偶然撲面一陣夏日潮濕氣息,
仿如昨夜迷失的夢。
與你影子一起彌散,
還有那似有似無的一聲晚鐘。
區區一心,
行行幾重。
越鳥南枝,
胡馬北風。
曾經喜怒憂樂,
曾經春夏秋冬,
只剩下走過的天橋上,
身後一路霓虹。
《雨夜》
我倚坐在床沿,
用墨水在紙上划出過往。
燈下塵埃漫無目的飄動,
忽然聞到吹進屋裡的雨滴,
依稀裹挾著泥土的香。
窗外烏雲遮蔽了今晚的星空,
夜色似乎會比以往更漫長。
不知什麼打擾了熟睡的黑犬,
吠叫聲中帶著些許驚慌。
嚇得斑鳩和烏鵲在風中掙扎,
努力飛離院落中央。
時間隨著鐘錶指針咔嚓作響,
風雨漸漸平息,四下回歸沉寂,
我寫完這無由的詩章。
忽然看到窗外小徑上一片蒼白,
不知道是烏雲間隙透出的月色,
還是積水倒影鄰人家中的光。
《問答》
旁人問,你去向何處,
我答道,故鄉。
旁人問,哪裡是故鄉,
我答道,有你在的地方。
或許是塞外瀚海,
廢棄的秦關漢道上,
滿目煙塵,一地風霜。
黃沙淹沒的蘆管,
吹斷征夫思歸的愁腸。
烽燧下白草葳蕤,
教人想起家門前那片蒹葭蒼蒼。
又或許在三十六陂春水,
水面泛起江左溫柔的朝陽。
蘇小不見,
只剩下半池蓮藕,水佩風裳。
耳畔似有吳音嫵媚,
嗤笑這歲月悠長。
縱使行跡倉皇,
我也將帶上行囊。
背負漆園的溫存與槐國好夢,
踏著一地星辰月光。
穿越都市的塵囂與荒野的寂寥,
尋你直到沒有盡頭的遠方。
看你靜默佇立,盈盈不語,
月色塗抹作眼眉間淺淺的妝。
《獨白》
孑然行走在路燈昏暗的街道,
迷失在幽暗的燈火之間。
看著滿地落葉,
和風在纏綿。
前路又傳來熟悉的晚鐘陣陣,
回首卻再不見妳如水的容顏。
或許某一個晴朗的夜晚,
妳也曾望一眼這繁星漫天。
想起我們一起看過的那片星空,
不知距離是更近、還是更遠。
無從回憶舊時不以為意的繾綣,
無從傾訴而今嚙噬心肝的思念。
妳身向遠方,在這充滿憂樂的陌生都市,
終於剩我一人,
離題萬里,年復一年。
《北風》
我曾經如此嚮往北方的風,
正如我如此嚮往妳的笑容。
但那日我鬼迷心竅,
掙脫擁抱的溫度,
轉身離去,行跡匆匆。
背負了無一物的行囊,
逃往那片遙不可及的天空。
於是經歷無數波折。
我搬到比北方更北的荒野中。
這裡不再有四季更替、物候變換,
冰霜吹不開沒有結局的寒冬。
終日被一束映射著過去到未來的微光包圍,
憂愁歡樂快要湧出喉頭,
但是傾訴無從。
從此不再關心麵包與文字,
沈溺於酒精和霓虹。
在每一個宿醉的夜晚,
謝謝你不遠萬里,
主演我滑稽的夢。
《死夜》
在物候無常的季節,
穿越山丘,湖泊,
獨自彳亍於曠埜。
漫沿小徑通向不知名墟燼,
兩側的廢垣破朽,
群山遠端晚照如血。
停下腳步,注目平楚,
沒有鳥鳴蟲唱、星河燦爛,
也沒有曾經溫柔如水的月。
獨留黑暗一口一口吞噬整個大陸,
空氣彌散淡淡腐敗氣息,
宣示永寂的絕決。
無處庇佑停留的腳步,
只得倉惶逃去港口。
登上遠航的帆船,
妄想以風為馬逃離世界。
卻在出海第三個落日的黃昏遭遇風暴,
浪濤拍碎狂妄魂靈澆築的龍骨,
暴雨低鳴,將風帆撕裂。
艨沖掙扎在海神巨大三叉戟下,
像是一隻四處躲避狂風的蝴蝶。
一片喧囂之中,
我唯有拚死抱緊破碎的甲板,
戰慄不敢動彈。
只恍惚聽見遠處,
人魚歌聲嗚咽。
《故地》
初搬入新居,卻回到故地,
抬頭便看見當年一般明媚的夕陽。
在綠草與飛蟲間,孩童歡鬧,不顧遊人來往,
湖邊長椅上詩人慢慢地杜撰故事,
故事裡悄悄逃走十年舊時光。
十年行行,曾歆享虛妄的輝煌,
於是在迷惘中可悲地墮落,
沉醉煙草和女郎的體香。
日夜在底處掙扎,
任憑泥淖咀嚼著希望。
可終究遇上過一位好姑娘,
為了她我嘗試攀登最高的山脈,
漂流湍急的大河長江。
終於累累傷痕,來到約定的地點。
只是那年曾不住痴望的女孩,
如今你又在什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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