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宣中興》（《漢書》改編劇本）之 解憂歸漢

題記：父親讀《漢書》已有幾年，漢家帝王將相的興衰離合常令他傾注心神，夜不能寐。幾年間他將所讀寫成一篇長劇本，取名為《昭宣中興》，主要集中在漢宣帝至漢昭帝時期的政治、文化發展。我忙中挑過幾段閱讀，甚為喜愛。今天開始開一個新的專欄幫他發表在知乎，也算是不枉他的工作，如若得到關注和好評，也能給他一些積極的反饋。

此文是劇本末期的一個故事，講述了遠嫁烏孫國的解憂公主在老邁之時歸故土的故事，是我個人認為很感人的一篇。

[漢宣帝甘露三年（-51）秋，

[烏孫國 日 外

[解憂公主年七十餘，烏孫裝束，滿頭白髮，順風東向而立。侍女馮嫽（六十餘）站在解憂公主身旁。

馮 嫽 夫人，

解 憂 馮嫽啊，你少小隨我遠嫁烏孫，如今也老了。你若能象當年那樣再稱我一聲公主，我該有多麼欣慰啊。

馮 嫽 公主，風涼了。我扶您回到宮裡去吧。

解 憂 馮嫽啊，你如今也是烏孫右大將的妻子，已經是做了夫人和老祖母的人了，卻還象當年那個小侍女一樣照顧我，讓解憂感到無比的慰籍。你就陪我在這裡再望一望。最近漢朝那邊有沒有消息傳來？

馮 嫽 剛剛傳來一個消息，正想告訴公主，匈奴國的單于呼韓邪已到長安朝見了漢天子，稱臣，匈奴已成為大漢的北藩邦。

解 憂 匈奴稱臣了，看來，我的和親使命就要結束了！不知道朝廷是否記得，萬里之外的烏孫國還有一個和親的劉解憂！我還記得，長安就在那邊！

[解憂公主踉蹌地向前邁步，舉手遙指東方。兩行濁淚在解憂公主布滿滄桑的臉龐上浸潤而下。

馮 嫽 公主，我知道您又在思念家鄉了。

解 憂 漢朝那邊有我熟悉的鄉音，有我兒時喜歡的麥餅，有我望眼欲穿的亭台樓閣，還有我解憂不能膝前奉孝的爹娘墳塋。這些，如何讓解憂不想得？

馮 嫽 如果公主上書朝廷請歸，馮嫽願親赴長安面呈陛下。

解 憂 解憂在烏孫五十多年，這裡有我的兒女骨肉，又怎能一個「歸」字了得？

[長空秋雁聲聲，結隊南飛。牽動解憂思歸之情。

[烏孫王宮 夜 內

[解憂公主秉燭提筆為漢宣帝上書請歸，淚流滿面。

[馮嫽身背解憂公主上書，率烏孫馬隊賓士在烏孫至長安的途中。

[未央宮 日 內

[漢宣帝閱劉解憂上書。於定國、常惠、劉向等。

漢宣帝 （解憂公主畫外音）漢公主劉解憂於烏孫國遙拜皇帝陛下：解憂年十九既奉孝武皇帝詔遣，遠嫁烏孫和親。去家萬里，和淚吞沙五十餘年。南山煙雨不得見，烏孫兒女滿蹣跚。兩萬日寒暑，解憂不敢一日忘家國。春風每度，解憂必蹺首東望，故園梨花開未？寒秋乍起，淚眼看胡楊兀立，紛紛離情落烏孫。夢中常呼爹娘，醒來寒月滿窗。坐思萬里，心多凄涼。淚與琵琶同彈，吟比羌笛還悲。千言兮萬語，共訴兮何年？解憂以妙齡出塞，奉和親以解國家之憂，被迫三嫁烏孫王。如今已垂垂老矣，思親歸鄉之情日甚一日。常恐埋骨西域，唯百年魂魄猶思東方。今欣聞匈奴單于稱臣，萬邦向慕。解憂請以未死之年，跋涉關山，歸葬骸骨於漢家地。願陛下垂憐，以解漢家老公主遲暮之憂。------。

[解憂公主的請歸上書，感動了漢宣帝。

漢宣帝 漢公主捨身以奉和親，安漢室，當歸！

常 惠 （約七十）陛下，臣願親往烏孫國迎解憂公主歸漢。

漢宣帝 右將軍老矣，朕不忍，與朕在未央恭侯大公主來歸。

[烏孫王宮 日 外

[漢朝使者迎劉解憂。解憂著漢家裝束，滿頭白髮，綰成高高的髮髻。解憂親孫、年輕的烏孫王星靡（約二十）率臣民送解憂。

星 靡 老祖母，為何不留下來與小王共治烏孫？

解 憂 （抱持星靡）星靡，我的親孫，你現在已經是六十萬臣民的烏孫王了。西域三十六國，烏孫最大。你當有氣魄和志向帶領烏孫臣民保守這塊家園。老祖母的祖先墳塋皆在漢地，五十餘年未盡孝心，如今我老了，自當歸漢祭守祖塋。了卻那段讓老祖母魂牽夢繞的未了之情。

星 靡 （牽揚起解憂的手臂，向臣民高呼）老祖母永遠是我烏孫的偉大國母！

[烏孫臣民連連呼應：「國母！」、「國母！」

[馮嫽及解憂三孫扶侍解憂登車欲別。解憂復轉身回望，伏在地上捧起一捧沙土親吻，向烏孫國泣別。

[解憂公主一行行進在東歸的路上，突然後面一隊人馬疾馳而來，年輕女子滾鞍下馬沖向解憂公主車前，漢軍衛士攔阻。

解 憂 （掀開車簾）素光！（遂下車）

素 光 （三十餘）母親，你回漢朝為何不等女兒一起走？為什麼要把女兒留在烏孫？

解 憂 素光啊，你現在是烏孫國若呼翎侯的妻子，你要留下來與若呼翎侯共同輔佐烏孫王。

素 光 母親常講，大漢是女兒的外祖之家，為何不讓女兒陪母親回家祭祖？女兒要隨母親一同回到漢朝去。

解 憂 四海之內，何地不可以做大漢之外孫？你身上有烏孫的血統，你要留在烏孫，世世代代做大漢與烏孫和親的見證。告訴後來的烏孫王，與大漢親則烏孫安，與大漢疏則烏孫亂。你要留下來替母親繼續和親烏孫。回去吧。

素 光 （含淚）女兒要親自送母親入玉門關。

[解憂車隊繼續前行。山川河流，晝夜交替。

[陽光照在一座關隘上，漢隸書：「玉門關」三字。

使 者 公主，你看，前面就到玉門關了。

[解憂踉蹌下車，奔向玉門關。解憂撲倒在玉門關下，一遍又一遍撫摸著玉門關牆，把老淚縱橫的臉龐緊緊貼在玉門關上。守關將士揮舞手中的旗幟刀矛，高呼：「公主，---公主！來歸，----來歸！」蒼涼的秋風吹伏無邊的枯草，揚起漫天的黃葉，紛紛落在解憂公主的身上。解憂公主無聲的淚水在冷風中瑟瑟抖落。人皆泣。《又見漢關》的歌聲漸起：-------。

昔年奉和親，遙遙嫁烏孫。

去家千萬里，雁過每傷心。

日月五十載，青絲已皤然。

故鄉土還暖，願傍漢關眠。

[素光、馮嫽等扶起泣倒的解憂公主。

解 憂 （對素光）回去吧，進了玉門關，母親就到家了。一定幫助烏孫王世世代代與大漢和親，做大漢永久的盟邦。只有這樣，你們日後才有可能到漢朝來，清理母親墳頭上的萋萋荒草！

素 光 母親，你要讓女兒在烏孫等多久啊？今生還能讓女兒見到你嗎？

解 憂 我的女兒，你要象你的母親一樣，命運讓我們等多久就得等多久。萬里西域，也是我們死生不棄的家鄉，回去吧。

素 光 （與母親擁抱，轉身折柳送母）母親，不要忘了烏孫的女兒素光，我一定會去長安看你。

[素光轉身上馬，揮淚與眾人疾馳而去。

[劉解憂久久地望著女兒離去的背影。

[畫外音：劉解憂公主痛苦地望著女兒遠去的背影，禁不住老淚縱橫。她知道，今生可能再也見不到她心愛的女兒了。她的兒女與歷代和親公主的後裔們，將要永遠地留在西域的這片土地上。

使 者 公主，請上車吧，我們要儘快趕到酒泉郡。從酒泉到長安還有四千五百里路程。陛下與家鄉父老都在等待公主的來歸。

解 憂 謝使者，一切聽使者安排。

[解憂在登車前，再次回望西域，她看到了一輪天山落日，莽莽西域，落日銜山。

[畫外音：億萬斯年的天山落日，第一次把它胭脂般的餘暉照射在一位漢家公主的臉龐上，讓這位曾歷經磨難，負載家國安危的漢家公主，此刻看起來依然象當年那樣美麗動人，眉目之間，煥發出一種閨閣粉黛間絕少有的滄桑之美！

[秦嶺 日 外

[解憂從車中探出頭來，遙望秦嶺。

解 憂 我的南山。

[渭河 日 外

[解憂從車中走下來，走上渭河上的一座橋。

解 憂 我的渭橋。

[言未畢，泣如雨------。

[畫外音：漢宣帝甘露三年（-51）冬，漫天風雪之中，劉解憂公主終於回到了她朝思夢想的長安。

[京師長安 日 外

[解憂公主一行來到長安城下，

使 者 公主，前面就是京師長安城。

解 憂 下車！

[馮嫽及三孫扶解憂下車。風雪之中，身披絳紅色斗蓬的解憂公主在眾人的簇擁下，一步一步走入風雪瀰漫的長安城-------。城中百姓聞訊紛紛夾道迎公主，向這位歷經磨難、遠嫁異鄉的解憂公主投以敬佩之情。人群中歡呼聲起伏：----「公主！----公主！」----「來歸！----來歸！」

[熟悉的面龐，悅耳的鄉音。讓解憂公主激動不已。解憂公主沒有眼淚，沒有悲傷，她目光炯炯，緩步走在那條兒時曾經的、記憶中的長安街頭，絳紅色的斗蓬在漫天風雪中翻飛飄舞，讓白髮蒼蒼的解憂公主顯出幾分豪邁！

[未央宮 日 內

[漢宣帝與眾臣迎劉解憂公主歸來，解憂踉蹌前拜。

解 憂 漢家老公主劉解憂拜見陛下，謝陛下迎歸之恩。

漢宣帝 （親扶解憂）有苦大公主。西域五十年，大公主不改漢家言語、漢家裝束，朕心感佩。

解 憂 生為漢家女，當為漢家言。解憂沒齒不敢忘。

漢宣帝 宣詔。

尚書令 皇帝詔曰：劉解憂公主太初年間奉孝武皇帝之命，離家萬里，遠嫁烏孫，五十餘年不忘和親之重。子孫相繼為烏孫王，中子萬年為莎車國王，長女娣史為龜茲國王后。子孫遍及西域，皆親漢。自漢興以來，和親之功莫過於解憂大公主，解憂之功，銘之於漢世，傳之於千秋。以大公主名義，賜良田百頃，長安豪宅一座，奴婢百人，以奉養大公主天年！

解 憂 （跪、拜、泣）謝陛下。

[畫外音：劉解憂公主歸漢二年後，於漢宣帝黃龍元年（-49）病逝於長安。終年71歲，隨歸三孫為之守冢。劉解憂，楚地人（今江蘇徐州），漢高祖劉邦小弟楚元王劉交之後。漢武帝太初三年（-102）繼江都公主劉細君之後，成為遠嫁烏孫的第二位公主。五十餘年，輔助烏孫王與漢朝廷保持了密切同盟關係，在西域留下了烏孫國母的偉大稱號。

當年解憂公主來去的烏孫古道，是絲綢之路的必經之地。如今，烏孫古道早已荒草萋萋，但兩千多年前，解憂公主在這條路上曾經的那段不可複製的美麗佳話，至今仍在經久不息地流傳。

在伊犁河谷，大片大片的薰衣草花仍在吐露著當年那位傳奇公主的絕世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