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抑鬱症患者死前存稿(2)
假使這篇不長不短的文章能被什麼人看到的話,那就請讓它陪你度過一小段乏味的時光吧。當然,我不認為會有人看到。
若問我為何要去讀書,這個問題的答案,大概是因為我不太會玩遊戲的緣故吧,當然現在已經會了,也開始玩了,但在此之前,我唯一打發時間的活動,就是看書和跑步了。其實我看書的理由跟那些人痴迷遊戲的理由一樣——「精神鴉片」,試圖靠這種方式來不那麼痛苦的度過這段痛苦的歲月。所以時常從下午兩點進入圖書館,一直呆到晚上九點半閉館,然後悻悻的回到寢室里,默默的看著那邊單曲循環自唱自嗨的室長,旁邊舔著屏幕上動漫少女的宅少,以及後面不停喊著「頂你個肺」的粵西佬……然後等著熄燈,洗漱,上床,睡覺。一天就這麼愉快的度過了。然後,一學期就這麼愉快的度過了。最後,一年就這麼度過了。
你可以把這稱之為混,我不否認,因為這是事實,更是我無法改變的現實。我見過無數的人,站在講台前講述的著他們的這段歲月,那是何其璀璨何其壯麗的青春,然後在結尾處,必定會告誡我們一番,勸君多惜少年時,勸君少做後悔事……啊,這是多麼的義正言辭啊!看著我這連狗都嫌棄的青春,我真是慚愧的抬不起頭。可是我沒辦法呀,我遇不到那種上了一堂課就讓我幡然醒悟的老師,也沒有讓我能為之心動,為之不顧一切的女生,更沒有願意在提問的時候互相頂包的死黨。而我有的,不過是一張一成不變的課表,一群整日滿嘴「卧槽」和「你上黃金沒」的糙漢子,還有一腔的幽怨與寂寞。除此之外,我還有什麼?大概,就剩下那些書了吧。那我的青春有的選嗎?我沒的選。
廣告里大聲的叫囂著:「我的青春我做主!」,然而事實上,很多情況都是你做不了主。比如,我覺得這所學校很爛,老師上課照本宣科混課程,學生上課吹牛睡覺湊學分,倘若是個別現象那也罷了,然而並不是。輔導員和班主任寬慰我們,學校里還是有諸如他們這樣認真負責的好老師,還有諸如我們這樣認真上課的好學生,我們的學校也是個好學校……這個笑話真的不好笑,這就跟那些看到一個中國人隨地吐痰就感嘆中國人素質真差的邏輯沒什麼兩樣。但是還是有人願意拿著這個可笑的邏輯到處說理,竟也有很多人覺得頭頭是道。就好比是皇帝的新裝,可是我不願意做那個戳穿一切的小孩,因為他得不到糖果吃。
這世上有很多令我瞠目結舌的邏輯和結論,比如,「如果不是你撞的,你為什麼要扶他」、「你成績那麼好,為什麼不給我講題,你自私」、「這對你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為什麼不幫我」……我認為它們荒謬至極,然而其他人卻將其奉為皋旨,時常掛在嘴邊,於是我成了異類,真得慶幸如今已經不流行異端審判了。從前我會義正言辭的站出來,大聲提出異議,指責這是愚昧,然而得到的卻是鄙夷的白眼,不屑的挖苦。後來我學乖了,我懂得了曲意逢迎,懂得了如何像乞丐般卑賤的討別人歡喜,在每個人的面前我都是那個有趣,逗樂,滿身陽光的少年,因為我懶得去敲響警世鐘,人是叫不醒裝睡者,魯迅也沒能普渡中國人。
我曾一度認為像諸如陳安之「成功學」以及樂嘉「色彩心理學」這種江湖騙術早晚會被撕破臉皮,真相敗露。然而我還是太想當然,太低估了它們的騙術,又太高估了行人的智商。可能這樣說有些太過了,但我就是想說,並沒有,人民群眾就是盲目和愚蠢的。這樣說,你就會覺得我狂妄自大,自以為是,甚至剛愎自用,恰巧,這也是我認為荒謬的一種邏輯。有這樣一種邏輯:真正有大才的人往往不愛張揚,然後舉出一大堆名字來證明自己的論述是多麼的高明和正確,其實張揚個性的大師我也可以給你列出一大堆名字。然而這是一個偽命題,邏輯學上稱作「沒有真正的蘇格蘭人謬誤(No true Scotsman)」,其表現形式為:擁有特質A的人,往往也有特質B。而實際上,特質A總是相對客觀可量化的,而特質B卻總是主觀不可量化的,並且特質B與特質A並沒有必然聯繫,大多的情況下,特質B 還參雜著提出者的個人偏好。簡而言之,就是弱者不願被刺痛短處。
當然,我也是不願被刺痛短處的弱者,比如我是個二本院校的學生,我很怕對別人說出我的學校名字,我並不以身為這所學校的學生為榮,相反,我時常問自己真的還有呆在這裡的必要嗎?答案是否定的。我剛進這所學校的時候,我就在思考如何離開,我沒有季羨林老先生的那個勇氣,敢用吃著清華食堂的嘴罵著清華是大學生的墳墓,所以我能做的只有忍受,如同那鄉間背著大把大把稻草的老農一樣,喘著粗氣,邁著沉沉的步子,卻不吭聲,流著汗與淚,卻沒功夫擦拭,他不是沒想過為何自己要過著如此狼狽的生活,只不過是選擇了沉默著忍受罷了。有個叫江南的寫手在他的書里寫過這麼一段話:「命運這種東西,生來就是要被踐踏於足下的,如果你還未有力量反抗它,只需要懷著勇氣等待。」將苟且說的如此熱血,還是能證明他有一定的文筆。
然而總是有人在講台上振臂高呼,每個人都可以改變自己的生活,改變自己的未來,成功是可以複製的,別人能做的,你也能做到,只要你想做。啊,還是那麼的義正言辭!可是啊,王思聰那麼有錢,我能做得到嗎?而且他和我一樣大呢!陳歐也好厲害,我能做得到嗎?他也是大學生創業的呢!韓寒超有頭腦,我能做得到嗎?而且他也很土鱉呢!我當然做不到,我沒有王健林那樣的父親,我也沒渠道能認識徐小平,我更不會輟學就業……我拼了命,也許只能趕上他們的起點,到頭來,其實我什麼也沒能改變。我也想改變我的生活,改變自己的未來,可是,每當我接到從那遠在山區的母親,走了兩個小時才到鎮上給我打來的電話,我不禁想問,我能嗎?而他們為什麼能?因為他們有的選,而我們沒的選,社會的底層,沒的選。
人類社會總是有階級之分的,這和狒狒群里有高低貴賤一樣,可笑的是,人總在嘲笑狒狒群的等級制度多麼血腥森嚴,誇耀人類社會是多麼的文明,人人自由平等。然而,這些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可以說,只要人類社會的秩序還存在,那麼社會分層,也就是階級之分就一定會存在,我不是在否認共產主義時代的降臨,只是連其創始人都坦言,只有當人類整體的意識覺悟的素養提升到相當高的程度後才有可能實現,那樣的世界,我想我是看不到了。所以,承認自己所在的社會有階級分層並沒有什麼大不了,大多數情況下,你父母所處在何種階層,你的社會階級也不會相差太遠,當然如果你想要跨越目前所處的階級,那就需要你承擔相應的風險和付出巨大的代價。你看到今天的馬雲、俞敏洪之流是何其的風光無限,而這一切的風光,都是需要相應的代價來兌現的,至於花了怎樣的代價,我就不知道了,可能只有他們本人才真正了解吧,然而這些酸楚是不會拿出來跟大眾分享的,只有好的東西,光彩的東西,人們才會樂意讓所有人看到,而那些骯髒的污垢,難堪的齷齪,外人恐怕就永無知曉的可能了。
每當我看到那些對未來無限憧憬而熱血沸騰的少年少女時,我總是有些憐憫,這一切就像是個巨大的騙局,或者說是棋盤,每個熱血的青年都心甘情願的充當棋盤上的棋子,為著棋手的利益而燃燒著激情,他們有的淪為了棄子,而有的成為反轉的關鍵位置,他們並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棄子還是關位,這並不取決於棋子,而取決於下棋的人。這讓我想起了金凱瑞主演的《楚門的世界》,楚門的一生都已被寫成了劇本,包括他的愛情,他的親情,他的世界只是一個碩大的攝影棚,他的一切都早已註定,而只有楚門一無所知,他懷著對生活的熱情,自以為充實的過著自己想要的生活,這和那些身為棋子滿腔熱血的少年少女們何其的相似啊,可是真相總有敗露的一天,當那天降臨時,楚門躺在帆船上觸摸著虛假的天空,像一個得知世上並沒有聖誕老人的小孩,而我們呢?當我們終於看破一切時,終於通過自己獨立的思考認清一切時,會是個怎樣的情景呢?或許,已是而立之年,又或者年過半百,亦或是生命最後的那一分鐘的幡然醒悟……誰知道呢。
每個人的人生都是那麼的艱難,單就生命的苦澀而言,你我並沒有太多的差異。太宰治在《人間失格》里喟嘆:「生而為人,十分抱歉」,如今已淪為年輕人用來賣弄風騷的口頭禪,然而並沒有幾個人真的體會到了這八個字里的苦澀與無奈,「生而為人,十分抱歉」,是需要怎樣的靈感和辛酸,才能將不過百年的人生濃縮成這麼簡短的八個字,也難怪他那麼急的就走了,我不覺得可惜,相反,我很嫉妒,為什麼他就如此乾脆的解脫了,當然,我同樣滿是憐憫,那得是多麼濃郁的愁怨才逼得他對人世頓失希望啊!
我很討厭那些諸如「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的死對父母會造成多大傷害」、「你為什麼這麼自私,居然自殺」、「這種行為是不負責任的表現」等等這類批評自殺者的言論。可是啊,你可有曾想過,是怎樣的鬱結才讓一個人走到這種地步?你又能否理解,那種陷入絕望卻又無法呼救的無奈與悲哀?我們又有什麼資格可以站在道德的高地上,居高臨下的指責他們呢?道德的高地難道真的不冷嗎?
然而活著的時間愈長,我愈加感受到,比之死亡,活下去才更加令人畏懼。《南華經》里的莊周經常感慨萬物之飄渺,人生之庸碌,因為萬事萬物終有湮滅的一天,人也總有一死的時候,人在活著的時候做的事也總會有痕迹全無的那天,所以一切又有何種意義呢?是啊,人生也好,整個人類社會也罷,甚至整個宇宙,有其初現的時候,就必然有其終滅的時候,總歸是要歸於虛無的,那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呢?我想,每個活著並想要繼續活下去的人,心裡都有著答案,這個答案就是那個支撐著你繼續走完餘生的信念,那便是你來這世上一遭的所謂的意義了。而我已經快要失去這個意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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