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形物語》影評：我深陷在你那如水般無法描述形狀的愛情里

《水形物語》繼斬獲威尼斯電影節金獅獎最佳電影以及金球獎、英國電影學院獎等諸多提名後，在剛落下帷幕的第90屆奧斯卡中榮獲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藝術指導、最佳配樂等獎項。雖然引起了網上不少像是「這麼無聊的電影竟然能拿奧斯卡？！」、「為什麼不是《三塊廣告牌》拿最佳影片啊。。。」、「這部電影讓我對奧斯卡所謂的最佳影片少了很多期待。」等等這樣的爭議，但在我看來，這部影片獲得小金人此項殊榮確實是實至名歸。

誠然，如果把兩部影片放在一起，與《水形物語》那陰暗又壓抑的水相比，《三塊廣告牌》那憤怒又懊惱的火更能讓觀眾們感受到劇情與角色的真情實感。但是托羅神奇地將情慾與近乎神聖的愛情融入到了「水」這意象里，透過主演莎莉·霍金斯精彩絕倫的演出，完成了一個美麗奇幻的成人童話。

就如同火元素把《三塊廣告牌》的劇情串聯起來一樣，水元素在《水形物語》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例如埃莉莎是一名日常拿著拖把和水桶的普通清潔工，但是就因為這身份，使得埃莉莎能夠接觸本來只能軍人們和研究人員才能接近的魚人；水煮的雞蛋成為了埃莉莎和魚人互相理解與交流的關鍵道具；埃莉莎喜歡每天早上在充滿水的浴缸里自慰，這細節為後面她和魚人在浴室里各種交歡做了鋪墊；放走魚人的日子是個下雨天。

記得最早知道這部電影的時候，我是在某國外知名視頻網站上看到這部電影的預告片。壓抑的冷戰背景，兩棲的人形怪物，灰姑娘般的啞巴姑娘，等等這些都讓我無比好奇托羅究竟想敘說一個怎樣的故事。

這次托羅並沒有想過利用人和魚人的相愛來扯上什麼保護環境之類的話題，影片簡單粗暴地講了一個美女與野獸式的「啞巴和魚人相愛，竟然不是夢」奇幻愛情童話。主角埃莉莎很享受與鄰居、友人等人之間的交流，喜歡坐在黑白電視前看看歌舞片，喜歡時不時跳一段踢踏舞，或者注視公交車外不斷變換的景色。然而她也會像個小女孩一樣喜歡做白日夢，期待著在這枯燥乏味、一成不變的日常生活中會有著什麼非日常的事情發生。

埃莉莎如同童話故事裡的白雪公主、睡美人或是灰姑娘，而影片劇情發展也和這些童話相似。一隻被研究所接收的兩棲魚人的到來，打破了埃莉莎兩點一線的循環生活。埃莉莎與魚人通過一顆雞蛋結下了緣分，並且在不斷地接觸、互相理解和接受的過程中雙雙墜入愛河，突破重重阻攔後一人一獸的怪誕愛情最終得以圓滿。

詹姆斯·卡梅隆這樣評價過托羅：「吉爾莫的作品無畏地面對著生命本身所有的美麗和恐怖。他用孩童的好奇心和毫不掩飾的恐懼去看世界。」而《水形物語》也再一次向觀眾們展現了托羅那未泯的童心。托羅用他的惡趣味完美創造了這部包含懸疑、暴力、色情、幽默卻又充滿獨特魅力的影片，甚至還涉及到了當今社會中像是種族歧視、同性戀、弱勢性別等這種現實社會問題。但是就如托羅自己所說，「水形物語是一部美麗的電影」，懷舊復古的格調，皆大歡喜的結局，愛情和善良的勝利，影片表現出來的一切都很美好。

影片主角埃莉莎是一個啞巴清潔工，她的朋友兼同事的塞爾達則是一位體型豐滿的黑人女性，而她的鄰居又是一位失業的同性戀畫家，他們都是那個年代的失意者、少數派。殘疾、少數種族、弱勢性別、同性戀、失業以及低收入等等這些標籤都將他們釘在了社會底層，但是托羅卻沒有將他們描繪成悲慘、可憐的形象。反倒是只想平穩度日的長官，一心研究卻被上司逼到走投無路的科學家，卻成了最可憐、可悲的一方。開片埃莉莎在浴缸中自慰與後面長官把性作為釋放壓力的工具這兩場戲，便是影片中鮮明對比的例子之一。

而那個看上去弱不禁風的魚人作為異類的生物，在故事所設定的那個黑暗年代裡又何嘗不也是屬於埃莉莎等人這種不被社會需要的邊緣人一類呢。但是真正的善惡美醜，不是與這些標籤掛鉤的，如同埃莉莎計劃著救出魚人時對畫師室友所「說」過的話：「他看著我的時候，他不知道我有缺陷，不知道我是不完整的，他眼中的我，是完整的。」在啞女和魚人的心中，

世俗的眼光不是他們愛情的衡量標準，他們憑著愛與勇氣，用自己的方式與險峻人世的陰暗壓迫進行角力並贏得了勝利。

據說其實這部影片本來托羅是想要拍成像《黑湖妖譚》一樣的黑白片，但是由於表現效果和成本限制問題，最後不得不含恨作罷。不過整部影片還是穿插了不少黑白電影片段，女主埃莉莎幻想與魚人跳舞的黑白歌舞場景也是致敬了經典歌舞劇《海上戀舞》的歌舞場景。這些彷彿托羅是在給老電影發出的一封情書。

托羅在《水形物語》里運用了綠和紅這樣奇怪的對比搭配。埃莉莎的住處、墨綠色的日常服和工作服、研究所、長官那輛看起來和綠色沒什麼區別的水鴨藍新車、冰箱里那堆白中帶綠的酸橙派、鄰居畫師修改後的綠色大果凍，等等這些都是綠色在影片中的大量應用，而且影片中有幾個情節都提到了「綠色就是未來！」。然而在我看來，影片里的綠色更像是壓抑的、不浪漫的、沒有未來的標記。

而紅色更多地用來表現埃莉莎的情感變化：埃莉莎在遇見魚人後，拋棄了過往一直穿著的綠色日常服，換成了紅色的大衣；心儀已久的紅色高跟鞋在救出魚人後的某一天就突然出現在了腳上；綠色的髮帶悄悄換成了紅色的。這些視覺上的變化都直接表現出埃莉莎如同純真少女一樣努力吸引意中人目光似的。

從這部影片的各種細節里可以看出，托羅真的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羅曼蒂克份子。比如魚人逃跑後第一件事居然是去看電影！這一幕是真的讓我感動不已。

而那個埃莉莎用來和魚人交流的雞蛋，在英文中和卵子都是單詞egg，包含著性和生命的意義。隨著劇情發展，魚人來到埃莉莎房間的第一天，啞女和魚人這個奇怪的組合馬上就發生了不可描述的關係。隨後埃莉莎一臉幸福地坐公車去上班，邊望著窗外流連的景色邊期待著回家後與意中人的相會。而車窗玻璃上的幾顆雨滴，彷彿在她手指的指引下玩起了如同精子和卵子的捉迷藏。

片中還有著不少高跟鞋的特寫，比如穿鞋、擦鞋、跳踢踏舞等等鏡頭。就如同灰姑娘的命運和水晶鞋的關係，影片最後埃莉莎脖子上的傷疤變成了魚鰓，並且在水中獲得了新生，而這時她那紅色的高跟鞋也滑落了。

最後不得不說埃莉莎脖子兩側那對稱的腮樣傷疤。這傷疤從嬰兒時期便在埃莉莎的脖子上，而在影片將要結束的時候，魚人不僅治癒了埃莉莎，還撫摸了她脖子上，把她的疤痕變成了腮！前面漫不經心地兩次提到魚人是神的這個設定，沒想到竟是以如此極致浪漫的形式表現出來，這神來之筆真是為這個黑暗成人童話添上了一道不可思議的夢幻色彩。

這次托羅再一次用他熟練又獨特的技藝把自己的創作和各種元素進行了融合，將這個人魚情未了的復古成人童話給講得如此美好清澈，柔情似水。如同埃莉莎那句令人動容的台詞--「在它的眼中，我是完整的」，用心去感受影片中的愛與善良，這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