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曼玉對林青霞,絕代的華語武俠
浙江海寧人查良鏞,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以金庸為筆名在香港開始創作武俠小說,一寫就是十五部。
在金庸的小說里,人物行蹤遍及大江南北,多有他從未去過的地方。
遠離故鄉的金庸,心心念念的不只是海寧的錢塘江潮。塞外牧馬、華山比劍等場景也時時出現在他的腦海之中。
第一部武俠小說《書劍恩仇錄》,他把男女主人公之間最刻骨銘心的遭際安排在了天山腳下的茫茫回疆。
他從未去過大漠,卻痴迷於那般奇景。
無獨有偶,和金庸齊名的武俠小說家梁羽生也愛寫邊陲故事。
「天山劍客」後來成了梁羽生武俠的重要符號。
身處港島的文人在那時北望家國,用手中筆寫心中思,竟有種「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洲」的無邊落寞。
或許也是從那時起,香港文化開始被打上了「孤島」的烙印。
台灣是「亞細亞的孤兒」,香港又何嘗不是呢?
在九七之前,香港看不到自己的歷史命運,香港人更看不懂自己的個人命運。
這種文化性的落寞與孤寂和「獅子山下」的拼搏精神共同塑造了香港文化,也孕育出了獨特的武俠精神。
在金庸等人的武俠小說里,我們看到的不只是江湖恩怨與兒女情長,更是一份來自「孤島」的呼喚,他們在呼喚某種古老「道義」的回歸。
其形名「武」,其神曰「俠」。
香港電影從興盛之初,就離不開武俠文化。
從張徹、胡金銓、楚原到徐克、程小東、袁和平,可以說在每一個香港導演的心裡,都有一個武俠世界。
對於我們八零九零後的這代影迷來說,徐克武俠片的影響最為巨大。
如今提起武俠,說到江湖,我會瞬間想起漫漫黃沙中的一座客棧,那客棧里住著個風騷撫媚的老闆娘,她於月色中哼唱著小曲兒,等待著某個過客能為她駐足。
1992年由李惠民導演徐克監製的《新龍門客棧》,無疑是一代人心中不可磨滅的武俠印記。
我不想再提什麼「開宗立派」、「豐碑」之類的官方評價,但如果我只能推薦一部武俠電影,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它。
《新龍門客棧》不屬於金古梁溫中的任何一個人,但它足夠承載武俠文化,也能夠代表香港電影。
從劇本到場景,從人物到動作,這部電影的每一處都是「對」的,讓人挑不出差錯,於是影片呈現出的觀感也就是「對」的,任誰看完都得說一句:
原來這就是武俠。
「武俠」是很抽象的概念,說「江湖」都要更實在一些。
所謂「人在江湖」,離開了形形色色的人,當然就沒有江湖。
《新龍門客棧》對人物的刻畫達到了極致。
從主角到配角,個個有血有肉,經得起百般琢磨。
吳宇森說香港導演里徐克「最會拍女人」,所言非虛。
拎出《新龍門客棧》里的兩個女性角色,剛好就是對「武俠」的最佳詮釋。
任刀劍無眼荒漠無情,兒女依舊情長,美人在水一方。
誰能忘記那個叫金鑲玉的客棧老闆娘呢?
在張曼玉一生中演繹過的無數經典角色里,金鑲玉仍算得上是出挑的一個。
她的性格用「鮮明」形容不夠,「鮮活」要好些。
張曼玉把風騷潑辣、敢愛敢恨的金鑲玉演活了。
從言談到舉止,連殺人時用的暗器都無比妥帖。
「金碧生輝玉玲瓏」,這個角色一亮相就給整部電影定了調子:
變化多端而奇詭,風格利落而快意。
差一分容貌,少一毫演技,都不會有那個效果。
影片里的另一個女人也不遜色。
林青霞飾演的邱莫言也是讓人過目不忘的角色。
如果說金鑲玉是火,邱莫言則是水。
邱莫言男裝示人,心裡卻是少女情態。她為國為民行俠仗義,但心底里也挂念著情郎周淮安對自己的感情。
看上去高冷寡言的邱莫言,其實溫情而細膩。她為周淮安和金鑲玉「假洞房」吃醋而飲酒落淚的情節,也是片中頗為動人的設計。
金鑲玉和邱莫言初次相遇在房間里大打出手的那場戲,是絕難複製的經典。
金鑲玉先是對邱莫言說:
「我看你也有兩分姿色。」
兩人你來我往,解衣穿衣,邱莫言佔了上風,也誇金鑲玉「有兩分姿色」。
女人間的打鬥,不激烈,卻頗激蕩。
盪人心神。
如果說天下姿色攏共十分,《新龍門客棧》里的金鑲玉和邱莫言就能各佔兩分,剩下六分旁人才能去分了。
這兩個角色從驚艷能到經典,大概是因為結局。
邱莫言為救周淮安殞命大漠,在黃沙中化為香魂。
從此再看到笛子,不少影迷都能想起邱莫言臨死前的凝望。
這是「絕」情。
金鑲玉則在片尾與周淮安相互道別後火燒客棧,踏上了尋找周淮安的行程。
這是「我偏要勉強」的「長」情。
刻畫出兩個女人,就描摹盡了兒女情長。
但這不是江湖的全部。
梁家輝飾演的周淮安補全了江湖。
這個儒雅、瀟洒、沉穩的俠客曾居廟堂之高,在電影里卻已處江湖之遠。為了家國大義,他能不顧自身安危,為了正道人心,他可以鼓足勇氣。
看到這樣一個角色,我們會想起許多武俠世界裡的人物。
是義守襄陽的郭靖夫婦,也是雁門自盡的蕭峰大俠。
有那麼一個瞬間,在他們身上我們會明白武俠的真諦。
周淮安這個角色不但承載著這種「士」的精神,承載著「為國為民」的俠義情懷,更走出了某種「武俠」的桎梏。
他不只是俠,更是一個人。
在影片的最後,周淮安告訴金鑲玉:
「我不像你一樣,有勇氣面對這片沙漠。」
一句台詞,言有盡而意無窮,這部電影就「成」了。
如今回憶起《新龍門客棧》,仍能發現無窮妙處。
就拿動作戲來說,程小東導演的設計多有神來之筆。
影片末端周淮安等人和東廠廠公決戰,飾演廠公的甄子丹無人能敵,眼看幾位主角就要全軍覆沒,卻風雲突變。
一把快刀,只見其影不見其人,三兩下,我們就看到甄子丹的手腳被剔成了鮮血淋漓的白骨。
何其奇詭,何等天才!
徐老怪配上程小東,真是天作之合。
這對天作之合在同年合作了《笑傲江湖之東方不敗》,也用獨具一格的改編風格完成了香港電影人對「武俠」的又一次詮釋。
我不止一次提過該片中林青霞飲酒的畫面,在我看來那不只是一個電影鏡頭,更是一個文化符號,是一個影迷和武俠迷專屬的圖騰。
那個時代的香港武俠電影,總是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魔力,能夠讓觀眾著迷。
經過歲月變遷,再看那些電影也許我們會覺得技術老舊,畫面也顯得不太清晰。年輕人逐漸會質疑老一輩的審美,遠離濾鏡的江湖,或許將不再討人喜歡。
但還是會有人喜歡這些電影,還是會有人提起張曼玉,會有人說到林青霞。
在無數個有華人的地方,武俠、江湖、金庸等話題依然會被人們津津樂道,哪怕它們變得不再主流。
那又怎樣呢?
如果我看不懂那些變得越來越主流的東西,我也不會去批判人家。
倒是會想到金庸《白馬嘯西風》里的那句話:
「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我偏偏不喜歡。」
謹以此文,遙祝金庸先生九十四歲大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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