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談對班委的培養（隨談）

03-28

一個班級四五十個人（這裡主要指小學初中階段），作為新老師，我們到底該用民主選舉的方式選擇班委呢還是根據學生以往的資歷任命？

班委對於班級管理來說至關重要，作為班主任老師，這是班級管理中的第一課，也是極其重要的一課。當我以新老師的身份成為班主任時，對這一點還並沒有多麼深刻的體會。及至到了學期末，班級管理工作陷於癱瘓，才深刻讓我感受到了班委對於班級管理意味著什麼。這讓我有了一段長期的反思過程，想通了很多問題。當然，這也許是只適合我的東西，不一定適宜大眾。但它山之石可以攻玉非虛，諸君不妨賞臉一閱，若能有一得之功，便是在下榮幸了。

就從我的第一個班級說起吧。

那時我在一個比較爛的中學教初一，生源極其之差，好學生十中無一。班級學生的年齡也普遍偏大，十二三歲是常態，十四五歲不稀奇，十六歲的孩紙也有那麼幾個。更坑爹的是，現在的孩紙不知吃神馬長大，發育極其之好——女生們已初具小女兒模樣，嬌俏可喜；男生們也不乏體格健壯，肌肉虯結不輸成年壯漢的奇葩。這樣的初一，直讓我有面對高中生的錯覺。但被任命為班主任，可見校長對我這個教育界新人的「重視」。思及此，教學經驗本就不足的我雖不免心中惴惴，卻也只好硬著頭皮面對。但輪到選班委的環節時，我仍不免愁腸百結。是要minzhu呢還是minzhu呢還是minzhu呢？

就在這糾結中，開學已經兩個星期。這兩個星期，孩紙們在沒有班委的情況下，安然運轉著。但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兩個星期的疲勞也告訴我，我是需要班委的。但想到看過的那些校園類題材的影視節目，我又不禁對所謂「民主選舉」下意識排斥。經驗不多的我只能從影視和書面資料中搜集我想要的信息。但這些信息統統告訴我，中國式的校園民主意味著放縱和肆意妄為。尤其是在生源差的學校。

我最終選擇自己做主。

我選了三個女生兩個男生組成我的班委團體。這五人，在五個學習日內輪流當值，管理班級一應班務。這個過程中，男班委和女班委逐漸開始產生對立情緒。我不知道這算不算個例——男生女生總會圍繞在同性班委身邊組成兩個聯盟互相指責和推卸責任——但往往最終勝利者屬於女方。當然，這幸好不是主流，否則我的班委們也許只剩得下扯皮的能力。時間就這樣慢慢過去，很快到了期末。我發現我的班委只有兩個還在干分內的工作，余者全部成了擺設，更甚者與「廣大群眾」暗通款曲，誓要與普羅大眾共存亡，將geming進行到底。

這兩個班委呢，一個是紀律委員，一個是學習委員。是兩個「壯漢」。「壯漢」是真壯漢，倆人都有一米八的身高，虎背熊腰，肌肉結實。一個學習很好，一個學習很差。當然，相比班上其他牛高馬大的男生和桀驁不馴的女生，他們很乖。學習好的學習委員很冷酷，每次對於不交作業晚交作業的同學都毫不容情。學習差的紀律委員雖然學習差，但從不抄作業，也不落作業。記名字是他的分內事，憑他的體型，也沒人敢當面對抗他。但儘管他們還算負責，也是獨木難支，班級管理已是大廈將傾。

這是一段失敗的經歷。但反過來說也是不可多得的經驗，是一筆無價的財富。後來的我對於班委一直強調一個素質便是責任心。但在當時的五個人身上，這個素質表現得也許都並不足夠明顯。即使是堅持到最後的那兩個人，支持他們不變的，也許也並不是與生俱來的責任心。這是否是對後來的我的一種自我否定呢？當然不是。這一段旅程只是提早告訴了我，責任心不是一個靜止不動的東西，它是動態的句點，是起伏的曲線，是立體的畫面，這需要無數因素參與其中。反應到實際的運作中，也許就是家訪、私下談心、一起遊玩、合作等等。對於五個班委，我經常私下把他們找過來，態度誠懇地和他們說些心裡話，即使有時候讓孩紙們看到你心底柔弱的一面也無妨，這會讓你顯得更誠懇。交流是相互的，在這一過程中，你也許會收穫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東西。但無論是什麼，請珍而重之，因為這是一個孩紙的信任。還有一個有趣的體驗，便是孩紙們對「公平」的不同看法。經驗不足的我，起初對班級每個孩紙付出的關愛都是一樣的，對誰都不會多一分，也不會少一分。不管男女，不管學習好壞，不管品行如何。然後我很快就收穫了苦果。三個女班委美貌乖巧，學習也不錯，如果換個老師，也許就會對她們關懷備至。但在我這裡，她們覺得很失落。沒有得到想要的特殊關照，她們不再關心我交給她們的班務工作，轉而在班級里拉幫結派爭風吃醋。我能感到我對她們已經失去了掌控，即使是在私下談話時，她們也直言不諱的抱怨我，為什麼對每個人都一樣？但另外兩個男班委的感受卻完全不一樣。學習委員起初對我很不友好，我甚至曾聽到他小聲罵我。但在幾次談話以後，他態度陡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對我言聽計從，十分維護。我無從知曉我到底哪一句話打動了他，但這種轉變無疑是我喜聞樂見的。而紀律委員呢，他一直把我當長輩尊敬，對我交代下去的事情也從不打折扣。我只能說這是家教好，非我的教化之功。但他們都覺得，「公平」是很好的。他們很少見到在處理男女生矛盾時，能完全公平的老師。

後來我去了小學。小學選班委，又是另一番樣紙。就拿我曾經帶的一個四年級舉例吧。那時距我初入行，已逾四年。關於選班委這件事兒，我已有很多話可說。新入行的老師可能要問，由學生自己選班委這種事兒，到底靠不靠譜？從一個過來人的眼光來看，這事兒原本是可行的，端看你怎麼去操作了。只是如此這般操作者，十有八九，大抵都會在開始吃些苦頭，以後才慢慢能摸索出一個套路。說正題前，這裡先分享一下我的「苦頭」。選擇民主選舉班委的同事們，有的是借這個機會向新同學們傳遞自己和藹親民的形象，但本身未必是溫柔的性子。有的是本身性子就軟，沒有掌控別人的意願，這麼套法子正和其意趣。還有的反而是控制欲已到了骨子裡，民主選舉也不過是一種換取學生信任的手段。但甭管老師們意圖為何，一旦選擇minzhuxuanju的方式，便不免要遇到相同的問題。第一要注意的是選舉秩序。新老師沒有經驗，往往不怎麼關注秩序，這便導致選舉場面一片混亂。比如提名候選人，甲同學支持小明，乙同學支持小紅，兩方爭執不下，曠日持久，鏖戰至忘我境界，教室內一片雞飛狗跳。第二要注意的是意外狀況。在minzhuxuanju的大尺度上，孩紙們會把平時被各種戒律束縛的天性釋放出來，於是平時不哭的會哭，平時不鬧的會鬧，平時老實的會犯倔，平時犯倔的會癲狂。有了前兩條注意，便有了這最後的第三條。作為引導者和班委誕生的見證者，老師在這場minzhu盛宴中，當扮演什麼樣的角色？許多人會回答「公正」。但這最簡單，也最難。說簡單，那是因為作為新老師，你不認識任何人，不必對任何人徇私，你的每一個決定都秉持公心，絕對公正，這還不簡單嗎？說難，因為作為新老師，我們並不足夠了解小明，也不足夠了解小紅。在決定候選人時，我們已無法做到真正的公正。而不公總會引發私怨，若你未曾即使發現並處理，這小小的怨憤也許就會在不久的將來引發無窮禍患。設若你本身連表面的公正也無法做到呢？那更是一場關乎你個人公信力與班主任權威的災難，更違背了選擇這種方式親近學生的初衷。所以，對於minzhuxuanju班委這件事情嘛，請各位新人慎之又慎吧！未慮勝，先慮敗。

我的這個四年級，基本上也是屬於新同學新老師這種情況，各自對對方都不夠了解。雖然早已對民主選舉班委有些談虎色變，但我這一次還是選了這法兒。無他，我在開學前本著多一手準備有備無患的心理，早已從前班主任及科任老師那裡做過一些調查，了解到這是一個班風還算純正的班級。這樣的班級，即使「民主選舉」，也還是相對靠譜的。

一開始，我先給小屁孩兒們擺出一副臭臉——眉毛一挑，嘴巴一抿，臉綳得緊緊，眼神嚴肅得可以結冰——這是多年班主任生涯練就的撲克臉絕技。其實呢，我眼神凶光在室內一陣環視，滿眼只見到孩紙們獃獃萌萌的樣紙，心裡狂叫：好可愛好可愛好可愛啊`~~~~~~ 擺完下馬威，我再嚴肅地給孩紙們講班規，一條一條分析利害，把犯了錯誤的後果務必講得非常恐怖，方才顯出遵守班規的好處。最後再引出班委對班級管理的重要，也就順理成章了。所以，先給孩子們樹立這樣一個觀念是必要的：班委並非人人能做，而一定要有點本事。其次是，明確班委的權利和義務。也即是，當班委，你可以得到什麼？又必須付出什麼？當孩子們明白，當班委，既是榮譽也是責任的時候，你便成功了一半。這個時候，你再宣布由孩子們自己選出自己心中合適的班委，大家心中也就有了統一的標準，雖然依舊不可能完全統一意見，但南轅北轍已是大可避免的了。在這種情況下，我的班委迅速被推舉出來。我由此得了我非常喜歡的一批班委。一年後，我也不得不承認，這就是我要找的，最理想的班委。

當各委員確定下來後，我給每個班委都分派了工作。勞動委員第二天就做好了值日表貼在牆上，顯然，這是個老手了，難怪能得孩紙們一致推舉。其他班委，學習委員按兵不動，顯然還有點不適應身份的轉換，但一大早過來，也知道組織同學們早讀了。班長因為要總攬全局，其作用尚未能體現。我最滿意的卻是紀律委員，一個之前從來沒當過班委的小胖子。

這個小胖子有個心分二用的絕技。上課時，他端正地坐在坐位上聽我講課。因為是紀律委員，我也比較關注他的紀律，就時不時關注著他的方向。只看到他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但一旦聽到教室里某個角落發出聲音，他就眼珠一瞥，一瞥即收，手中的筆迅速在花名冊上劃幾下，然後繼續盯著我聽課。這樣的情況如是幾次，我就有點不淡定了，這樣子雖然把紀律工作干好了，可會不會影響到學習呢？但他每天完成得非常優秀的課堂和家庭作業打消了我的疑慮。

一個星期過去，到了開班會的時間。我的班會是比較特別的。說「特別」，是因為我從不主持班會，而是有正副兩位班長輪流主持。我想這才是真正的「班會」。

班會第一步，班長讓每個班委彙報一周的班務工作。勞動委員拿起本子還是點名，某某哪一天沒掃地，某某哪一天表現很積極；某一組哪一天衛生差，某一組哪一天很乾凈……學習委員也拿起本子開始點名，某某和某某作業最好，某某最差，某某有進步，某某退步了。其餘委員按部就班彙報完畢。班會第二步，賞罰分明。班長對於被各班委點名批評的同學和組別宣布懲罰措施，對於被表揚的進行獎勵。班會第三步，班長總結。對於班委工作，班長要根據自己的判斷進行點評，同時也點出各班委不足的地方，並提出改進建議。同時，作為表率，也作出自我批評。班會第四步，班委對班長進行點評。班會第五步，老師講話。我在最後出來有沒有必要？很有必要。大家看前面幾條一定覺得小孩子不可能做得那麼好。當然，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在班會最後我一定得站出來說幾句。無他，拾遺補漏而已。作為旁觀者，我全程觀看了每一次的班會。好的不好的，全部看在眼裡。在最後出來，我的作用只有一個，便是糾錯。

起初的時候，班會召開得是很不理想的。甚至副班長一度沒有勇氣站上講台。但這正是一種成長的足跡，也最有魅力。經歷一次又一次的失敗，班委們越來越從容。直到有一天，我會感到奇怪，我好像再也不能從一次班會中挑出什麼出格的毛病了。於是我意識到，他們成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