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陽明先生——讀傳習錄手記(34)
【原文】
來書又有云:「人情機詐百出,御之以不疑,往往為所欺。覺則自入於逆、臆。夫逆詐,即詐也。臆不信,即非信也。為人欺,又非覺也。
不逆不臆,而常先覺,其惟良知瑩徹乎。然而出入毫忽之間,背覺合詐者多矣。」
不逆不臆而先覺,此孔子因當時人專以逆詐、臆不信為心,而自陷於詐與不信。又有不逆、不臆者,然不知致良知之功,而往往又為人所欺詐,故有是言。非教人以是存心,而專欲先覺人之詐與不信也。以是存心,即是後世猜忌險薄者之事。而只此一念,已不可與入堯、舜之道矣。不逆、不臆而為人所欺者,尚亦不失為善。但不如能致其良知,而自然先覺者之尤為賢耳。崇一謂其惟良知瑩徹者,蓋已得其旨矣。然亦穎悟所及,恐未實際也。蓋良知之在人心,亘萬古、塞宇宙而無不同。
「不慮而知」,「恆易以知險」,「不學而能」,「恆簡以知阻」,「先天而天不違,天且不違,而況於人乎?況於鬼神乎?」夫謂背覺合詐者,是雖不逆人,而或未能無自欺也。雖不臆人,而或未能果自信也。是或常有先覺之心,而未能常自覺也。常有求先覺之心,即已流於逆、臆,而足以自蔽其良知矣。此背覺合詐之所以未免也。君子學以為己,未嘗虞人之欺己也,恆不自欺其良知而已。是故不欺則良知無所偽而誠,誠則明矣。自信則良知無所惑而明,明則誠矣。明、誠相生,是故良知常覺、常照。常覺、常照則如明鏡之懸,而物之來者自不能遁其妍媸矣。何者?不欺而誠,則無所容其欺,苟有欺焉而覺矣。自信而明,則無所容其不信,苟不信焉而覺矣。是謂「易以知險」,「簡以知阻」,子思所謂「至誠如神,可以前知」者也。然子思謂「如神」,謂「可以前知」,猶二而言之,是蓋推言思誠者之功效,是猶為不能先覺者說也。若就至誠而言,則至誠之妙用,即謂之「神」,不必言「如神」。至誠則無知而無不知,不必言『可以前知」矣。
【譯文】
來信又寫道:「人情詭詐,層出不窮,如果用誠信來防禦它,往往受到它的欺騙。要想覺察人情的詭詐,自己就會事先猜度別人會欺詐我,就會臆想別人不相信我。逆詐就是欺詐,臆不信就是不誠信。被別人欺騙了,又不能覺察到。能夠不事先懷疑別人欺詐,不無故臆想別人不相信,而又常常能預先覺知一切的,唯有光明純潔的良知才做得到。但是,其間的差別十分微妙,常常是背離知覺而暗合欺詐的事情發生。」
不逆詐、不臆不信,但是做到先知先覺,這是孔子就當時的社會情況而言的。其時,許多人一門心思想著去逆詐、去臆不信,反而使自己陷於欺詐和不誠信。同時也有人雖不逆詐、不臆不信,但不懂得致良知的功夫,往往又受人欺騙,因此孔子有感而發,說了這番話。孔子的話並不是教人以此存心而一味去發現別人的欺詐和不誠信。存心去發現別人的欺詐和不誠信,正是後世猜忌險薄的人所做的事。只要存有這個念頭,就不能進入堯舜之道。不臆不信卻被人欺騙的人,尚且還不失為善。但還比不上那些能致其良知,自然能預先覺知的人更加賢明。你認為只有良知光明純潔的人才能這樣,可知你已領悟了孔子的宗旨了。但是,這只是你所領悟的,並不能落實到實踐之中去。良知在人的心中,恆通萬古,充盈宇宙,無不雷同。此正是古人所謂的「不慮而知」、「恆易以知險」、「不學無能」、「恆簡以知阻」、「先天而天不違,天且不違,而況人乎?況於鬼神乎?」你所說的背離知覺而暗合欺詐的人,他雖能不逆詐,但他或許不能真的自信。他或許常常有先覺的念頭,但他卻不能常有自覺。常常希望能夠先覺,這樣就已陷入了逆詐和不臆信,已足能蒙蔽他的良知了。這正是他不免背離知覺而暗合欺詐的原因。君子修學是為了自己,不曾憂慮被別人欺騙,只是永遠不欺騙自己的良知罷了。所以,君子不欺騙,良知就沒有虛假而能真誠,良知真誠就能光明。君子自信,良知沒有疑慮而能光明,良知光明就能真誠。明和誠彼此促進,因此良知能常覺、常照。常覺、常照就彷彿明鏡高懸,任何事物在明鏡前不能隱藏其美醜。什麼原因呢?因為良知沒有欺騙而誠信,也就不能寬待別人的欺騙,若有欺騙就能覺察。良知自信而光明,也就不能容忍不誠信,如果有不誠信存在就能覺察。此亦稱為「易以知險」,「簡以知阻」,也就是子思講的「至誠如神,可以前知」。但是,子思說「如神」、「可以前知」,還是當兩件事看待了,因為這是從思、誠的功效上論斷的,仍然是給不能事先覺知的人講的。若從至誠上來說,那麼,至誠的妙用即為「神」,而不必說「如神」了。至誠就能無知但又無所不知,也就不用說「可以前知」了。
【手記】
這段精要盡在「不逆不臆,而常先覺」八字,先生認為這是良知的體現。其實這段討論的問題問到了很多人的心坎上:別人要是欺騙我,怎麼知曉?如果知道對方騙我,是騙回去還是一笑了之?對於第一個問題,先生的回答是:「常覺、常照則如明鏡之懸,而物之來者自不能遁其妍媸矣」,簡單說來,心如明鏡,則美醜自現,那麼別人自然無法欺騙於你了。這就又回到了之前討論過很多次的問題,如何心如明鏡?唯一的答案就是經受打磨。打磨的功夫,往小了說是經驗,往大了說是客觀規律,正如《易經》所提倡的「善易者不卜」,為什麼會易經的人不常卜卦?最大的原因,《易經》本身就是描述客觀規律的經典,而擅長《易經》的人在面臨事情的時候能夠根據客觀規律判斷出事情的走向,也正應了《道德經》十六章「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一句,因此心如明鏡的人,也一定是通曉常理的人,當有人來欺騙他,那麼說出來的東西必然不符合客觀規律,自然也在這明鏡心下無所遁形。對於第二個問題,知道了對方騙我,那我該怎麼做?先生的回答是「不逆、不臆而為人所欺者,尚亦不失為善,但不如能致其良知,而自然先覺者之尤為賢耳」,簡單說來就是不能騙回去,否則就跟對方一樣了。但是也要修行「明鏡心」,才能分辨出來。對於此種說法,其實我個人的想法是看具體情況而分析,畢竟面對生活和事業上的很多事情時,兵不厭詐絕非一句空話,例如先生自己在軍事方面也是騙的敵方團團轉,但我們也能看到,先生在私下時對他人毫無保留,盡心竭力的將心學學說普惠四方,毫無私心而言。所以我認為,這騙與不騙之間,其實差別就在於是否是為了一己私慾,若是為了自己的私利而行騙,心中光明就真的被烏雲所遮掩了。
【原文】
某頓首啟:昨承教及《大學》,發舟匆匆,未能奉答。曉來江;行稍暇,復取手教而讀之。恐至贛後人事復紛沓,先具其略以請。來教云:「見道固難,而體道尤難。道誠未易明,而學誠不可不講。恐未可安於聽見而遂以為極則也。」
幸甚!何以得聞斯言乎?其敢自以為極則而安之乎?正思就天下之道以講明之耳。而數年以來,聞其說而非笑之者有矣,詬訾之者有矣,置之不足較量辨議之者有矣,其肯遂以教我乎?其肯遂以教我,而反覆曉喻,惻然惟恐不及救正之乎?然則天下之愛我者,固莫有如執事之心深且至矣,感激當何如哉!夫「德之不修,學之不講」,孔子以為憂。而世之學者稍能傳習訓詁,即皆自以為知學,不復有所謂講學之求,可悲矣!夫道必體而後見,非已見道而後加體道之功也。道必學而後明,非外講學而復有所謂明道之事也。然世之講學者有二,有講之以身心者,有講之以口耳者。講之以口耳,揣摸測度,求之影響者也。講之以身心,行著習察,實有諸己者也。知此,則知孔門之學矣。
【譯文】
鄙人頓首謹啟: 昨天幸蒙無倦教誨《大學》,因乘船匆匆,未能作答。清早,在船上稍有空閑,把您的信取出又閱了一遍。到江西後只怕事務紛繁,首先在此略作答覆,並請批評指正。
來信寫道:「見道固然困難,若要體認道就會更困難。道的確不容易理解,但是,學也確實不能不講。恐怕不能把自己的觀點看成為學問的最高標準了。」十分榮幸!我豈能聽到這番話呢?我怎敢自以為達到最高標準而心安理得呢?我正想就天下之道而加以講明。多少年來,對於我的學說,天下之人,有的譏諷,有的辱罵,有的不屑一顧。這些人願意教導我嗎?願意一再開導我使我明白,只怕不能夠救正我吧?但是,在天下鍾愛我的人中,還有誰象您如此的深切周到,我該如何感激您的。孔子對「德之不修,學之不講」深感憂慮。但今天的學者只要讀了幾天書,略懂一點訓詁,就自以為能夠知道學問了,就不再去講究探求了,真可悲!道,必須體察後才有所見,並非見道後才下體察道的功夫。道,必須通過學習才能理解,並非在講學之外還有明道之事。然而,現在講學的人有兩種,其一用身心來講學,其二用口耳來講學。用口耳講學的,揣測估摸,講的儘是捕風捉影、似是而非的內容。用身心講學的,所言所行,的確是自己具備的東西。能夠知道這些,也就深諳孔子的學說了。
【手記】
此段中給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是「夫道必體而後見,非已見道而後加體道之功也」,該句實際上與《道德經》中「大丈夫處其厚不居其薄,處其實不居其華」含義相差不遠,其意為如果只是嘴上的功夫,那麼必然是苦澀乏味,鏡花水月,只有實實在在經歷過,才能講出有血有肉的內容。想想這幾年,我一方面深深受到《傳習錄》、《道德經》等經典的影響,另一方面經歷的事情多了一些,慢慢由虛入實,開始意識到自己身上所肩負的使命和任務。尤其是這次家裡經歷的大難,讓我對目前安於現狀的職業生涯產生了極大的動搖,我追求的是什麼呢?早在2006年的時候,其實我就知道自己的意義:一是自己永遠是孤獨的,沒有人可以幫我;二是我必須保護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三是如果失去以上兩點意義,我就沒有意義。事到如今,我面對命運的風浪,面對職業生涯上的選擇,往日種種、今日紛紛讓天平的一端偏斜到了「實」的刻度上,是的,我要成為一個合格的投資經理,然後是出色的投資人,而非一個「口耳之徒」的政客,家族復興的任務,就在我的肩上,《道德經》中說:是故君子終日行不離輜重,眼下想來,正是如此。
【原文】
來教謂某《大學》古本之復,以人之為學但當求之於內,而程、朱格物之說不免求之於外,遂去朱子之分章,而削其所補之傳。非敢然也。學豈有內外乎?《大學》古本乃孔門相傳舊本耳,朱子疑其有所脫誤而改正補緝之,在某則謂其本無脫誤,悉從其舊而已矣。失在於過信孔子則有之,非故去朱子之分章而削其傳也。夫學貴得之心,求之於心而非也,雖其言之出於孔子,不敢以為是也,而況其未及孔子者乎?求之於心而是也,雖其言之出於庸常,不敢以為非也,而況其出於孔子者乎?且舊本之傳數千載矣,今讀其文詞,即明白而可通,論其工夫,又易簡而可入。亦何所按據而斷其此段之必在於彼,彼段之必在於此,與此之如何而缺,彼之如何而補?而遂改正補緝之,無乃重於背朱而輕於叛孔已乎?
【譯文】
在來信中,您認為我之所以要恢復《大學》的舊本,主要是由於我認為人的學問僅該在內心探求,而程、朱格物的觀點不免要到心外去探求。因而我就刪除了朱熹重分章節的作法,削減了他所增補的傳。
我不敢這樣做。學,它怎會有內外之分?《大學》的舊本亦是孔子相傳的舊本,朱熹懷疑它有遺漏錯誤之處而重新加以改正補充,我則認為《大學》舊本並未有遺漏錯誤之處,就全部根據舊本罷了。我或許有過分信任孔子的過失,並非有意否決朱熹重分章節的作法,並刪削他增補的傳。學問最貴在心中有所獲得。我心中認為是錯誤的,即便是孔子的言論,我也不敢說它是正確的,何況那些比不上孔子的人?我在心裡認為是正確的,即便是平常人的言論,我也不敢認為是錯誤的,何況還是孔子呢?再者,舊本已繼承流傳了幾千年,現在讀來,在文詞方面朗朗上口;就工夫而言,既簡易又可行。又憑藉什麼來肯定這段必須在那裡,而那段必須在這裡呢?這裡是否缺少了什麼,而那裡又需要補充什麼呢?並且,隨即加以改正並適當補充,您是不是把背離朱熹看得過重,而把違逆孔子看得過輕呢?【手記】
其實不管是在現代還是彼時,只要提起來心學,總會有人誤解,覺得心學就是從內心去探求「道」,而且又因為先生所創立的心學與朱子學說有較大的不同,所以世人很多都以為心學反對朱子學說,甚至是為了博出名而標新立異。但是以上兩點認識其實都是錯誤的,首先,先生強調「知行合一」,一方面是為了提醒那些整天嘴上說說、心裡想想卻懶得動的人,另一方面是為了警示那些在實踐的過程中忘了初心、偏離了正道的人,因為知與行,本身就是互相強化的,但需要在正確的軌道上強化。其次,關於朱子學說和心學的異同,其實兩者都是儒家學派的一部分,屬於人民內部矛盾,並非敵我矛盾,而且在先生看來無論是孔子、朱子還是他自己都不是「以人為本」,而是「以天理為本」,即並非因為某句話是某人說的就是對的,而是「恢復其本像」,對即是對,錯就是錯,道就在那裡,不偏不倚,這也許就是中庸的精髓,只是後人理解的偏頗了。
【原文】
來教謂:「如必以學不資於外求,但當反觀內省以為務,則正心誠意四字亦何不盡之有,何必於入門之際,便困以格物一段工夫也?」誠然誠然!若語其要,則「修身」二字亦足矣,何必又言「正心」?「正心」二字亦足矣,何必又言「誠意」?「誠意」二字亦足矣,何必又言「致知」,又言「格物」?惟其工夫之詳密,而要之只是一事,此所以為「精一」之學,此正不可不思者也。夫理無內外,性無內外,故學無內外。講習討論,未嘗非內也;反觀內省,未嘗遺外也。夫謂學必資於外求,是以己性為有外也,是「義外」也,「用智」者也。謂反觀內省為求之於內,是以己性為有內也,是有我也,自私者也。是皆不知性之無內外也。故曰:「精義入神,以致用也;利用安身,以崇德也」;「性之德也,合內外之道也。」此可以知格物之學矣。「格物」者,《大學》之實下手處,徹首徹尾,自始學至聖人,只此工夫而已,非但入門之際有此一段也。夫正心、誠意、致知、格物,皆所以修身。而格物者,其所用力,日可見之地。故格物者,格其心之物也,格其意之物了,格其知之物也。正心者,正其物之心也。誠意者,誠其物之意也。致知者,致其物之知也。此豈有內外彼此之分哉?理一而已。以其理之凝聚而言則謂之性,以其凝聚之主宰而言則謂之心,以其主宰之發動而言則謂之意,以其發動之明覺而言則謂之知,以其明覺之感而言則謂之物。故就物而言謂之格,就知而言謂之致,就意而言謂之誠,就心而言謂之正。正者,正此也;誠者,誠此也;致者,致此也;格者,格此也。皆所謂窮理以盡性也。天下無性外之理,無性外之物。學之不明,皆由世之儒者認理為外,認物為外,而不知義外之說,孟子蓋嘗辟之。乃至襲陷其內而不覺,豈非亦有似是而難明者歟?不可以不察也。
凡執事所以致疑于格物之說者,必謂其是內而非外也;必謂其專事於反觀內省之為,而遺棄其講習討論之功也;必謂其一意於綱領本原之約,而脫略於支條節目之詳也;必謂其沉溺於枯槁虛寂之偏,而不盡於物理人事之變也。審如是,豈但獲罪於聖門,獲罪於朱子?是邪說誣民,叛道亂正,人得而誅之也。而況於執事之正直哉?審如是,世之稍明訓詁,聞先哲之緒論者,皆知其非也。而況執事之高明哉?凡事之所謂格物,其於朱子九條之說,皆包羅統括於其中。但為之有要,作用不同,正所謂毫釐之差耳。無毫釐之差,而千里之繆,實起於此,不可不辨。
【譯文】
來信寫道:「若認為學問根本不必到心外尋求,僅應該專心返身自省,那麼,「正心誠意」四個字不是全部包容了嗎?又何必在學問的著手處用格物這一功夫讓人迷惑不解呢?」
正是,正是!若講學問的主宰,「修身」二字已經足夠,又為什麼非要講「正心」呢?「正心」二字已經足夠,又為什麼非要講「誠意」呢?「誠意」二字已經足夠,又為什麼非要講』致知、格物」呢?只是因為學問的工夫詳盡周密。然而,簡而言之也只有一件事,如此才是「精一」的學問,這裡正是不得不深思的。理沒有內外之分,性也沒有內外之分,所以學也沒有內外之分。講習討論,未曾不是內;返身自省,未曾就摒棄了外。若以為學問一定要到心外尋求,那就是認為自己的性還有外在的部分,這正是「義外」,正是「用智」。若以為返身自省是在心內尋求,那就是認為自己的性還有內在的部分,這正是「有我」,正是「自私」。這兩種見解都不明白性無內外之分。所以說:「精義入神,以致用也;利用安身,以崇德也」;「性之德也,合內外之道也」。從此處可以知道格物的主張了。「格物」是《大學》切實的著手處,自首至尾,自初學至成聖人,唯這一個工夫而已,並非只在入門時有這一工夫。正心誠意、致知格物,均是為了修身。格物,使人所用的功夫每天有能看見之處。因此,格物是格其心中的物,格其意中的物,格其知中的物。正心,就是正其物的心。誠意,就是誠其物的意。致知,就是致其物的知。這裡怎麼會有內外彼此的區別?理僅有一個。從理的凝聚上來說稱為性,從凝聚的主宰處來說稱為心,從主宰的發動上來說稱為意,從發動的明覺上來說稱為知,從明覺的感應上來說稱為物。所以,從物上來說稱為格,從知上來說稱為致,從意上來說稱為誠,從心上來說稱為正。正,就是正的這個東西;誠,就是誠的這個東西;致,就是致的這個東西;格,就是格的這個東西,全是所謂的窮盡天理而盡性。天下,並沒有性外之理,並沒有性外之物。聖人的學說不光明,主要是因為世上的儒生主張理是外在的,主張物是外在的,但不知曉以義為外的觀點,孟子曾反駁過,以致於重蹈覆轍而不自覺。此處豈不是也有好象是而難以說明的地方嗎?這是需要明察的。之所以您對我的格物觀點心存疑慮,因為您認定它是內而非外;認定它只肯定返身自省而摒除了講學探討的功夫;認定它只一心注重簡約的綱領本源,而忽視了詳細的細節條目;認定它深陷於枯槁虛寂之中,而不能窮盡物理人事的變化。若真如此,哪裡只是聖學的罪人、朱子的罪人呢?這是用異端邪說欺騙百姓,這是背道離經,人人都可以討伐誅滅他。更何況您這樣正直的人?若真如此,世上略懂一些訓詁,知曉一點先哲言論的人,也都能明白它是錯誤的,更何況您這樣賢明的人?我所講的格物,把朱熹所謂的九條全囊括進去了。然而,我的格物有中心,其作用與朱熹的不同。這正是人們說的有毫釐之差。但在此處,差之毫厘即可產生失之千里的錯誤,所以不得不辨明。
【手記】
此段是上段的延續,進一步解釋了心學並非務內而遺外,更非「守仁格竹」式的格自己的心,而是通過實踐踏踏實實經歷,由外至內感受總結,再由內而外,即由心發於外界指導行為,所以說心學實際上是「一元」論,實在精闢,端的是:內外融合,心物融合,虛實融合。其實最近見到諸多雜誌報刊、新聞社評,甚至是內部文件上引用心學精要,猶以「知行合一」之說為最,在內心感到甚是欣慰的同時,也讓我意識到,我還需要不斷地快速攀爬,建立影響力,因為從上往下的「繼往聖之絕學」常常要比平淡無奇的「繼往聖之絕學」更有實際的正面效果和社會影響。而為了達到這個目標,我首先就是要修行好自己,把小家構建好,然而治家也不易,真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後院著火」,所以最近對「修齊治平」的說法無比認同,只能一言以蔽之:古聖賢誠不欺我也。綜上,我願斬斷過去,我要擁有自己的判斷,我欲踏破荊棘,我必奮勇前進,有些人看似年輕,心卻已經老去,有些人逐漸老去,心卻保持年輕,對我來說,真正的道路,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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