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舞台創意梗概丨我們能觸摸到萬物之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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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沒有很老,卻早已經離開了科研船。地球的環境並沒有那麼好,太多的輻射和激光污染,可他還是堅持要回來。他的很多同事如果到了年齡,都選擇在遙遠的星系之外的那些殖民星球退休,那裡有宜人的和風與清新的大氣,有真正值得享受的休憩。可他希望自己能夠終老家鄉,對他來說,在如今的共和國聯邦之內,生在我們的母星地球,是一份永生不渝的榮耀。他是科學理事會的委員,定期負責主持分配科研方向的討論議會。如今,他作出的所有決定都不會為人質疑,這是一種特權,但更是某種壓抑的責任。
今天的議題依舊陷入萬劫不復的爭吵。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一件終將完成的事情,同時也就意味著可以把計劃推遲得很後。哪怕他的計算多麼洛可可式的精緻,哪怕那些數字的疊加如此絕美,他的新研究生都不同意他,覺得應該將資源投入到更加有利於殖民開發的,更容易變現的方向上去。他已經屈服於這樣的綜合意見很多次了,他不知道這一次他會不會妥協,就像他曾經對另一個人做過的那樣。
「有一個簡單的,優雅的方程式……可以解釋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事物。我可以給它取名叫作……萬物理論。」這句話來自幾百年前,一位叫作史蒂芬·霍金的宇宙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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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學家的那位朋友,如今正在數十光年之外的超新星蝴蝶翅膀般妖艷的火焰里燃燒,意識化作星辰拖尾的流動細線,就像黑夜裡閃爍的珍珠條鏈。他更像是軍人,而並非是科學家。他們討論過這個問題的,當科學理事會能夠決定社會權力的時候,幾乎同時發生無法阻止的,是通常熱愛自由、害怕束縛的理性,開始轉變為有服從和堅持的軍人。究竟是思想的速度快,還是曲率引擎的速度快?爭論總是難以停止的,軍人總是微笑著堅持,思想最多不過是光速,而他即將登上的科研船,即將跨越的是時間曾走過的距離。歷史書上記載著,當曲率引擎被研發,超光速飛行得以可能的那一個至今還是每年的紀念日的偉大瞬間,其實更多的人哀嘆的是,理論終於鐵面無私地證明,時空旅行終究是不可能的。
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不能挑戰時間,實際上,我們已經在竭盡所能,讓時間驕傲的頭顱拜服在共和國的星輝下。他們兩個人都被安排進行基因改造,這將幾倍地增加他們的壽命,以確保他們聰慧的頭腦可以為科研事業做出更大的貢獻。作為幸運兒,這種得益的感受是僥倖而矛盾的,沒有人願意討論這是否是一種特權。慾望總是無窮的,這就使得秘密必須存在,科研船下一次返航之後,這項工作就將有條不紊,按部就班地進行。
「我們生在最偉大、最幸運的時代。我們唯一的遺憾只是錯過了哥倫布與麥哲倫的大航海,而其他時代的所有人類,他們的遺憾都是錯過現在。他們都將羨慕面對宇宙的我們。我們將繼續向前,大膽、無畏,前往從沒有生物到達過的地方,因為我們的足跡,將劃定人類思想和精神的真正界限。」軍人對全船的船員,用高頻心靈廣播說完這最後一段話之後,科研船在無聲的靜默中斷裂,沉入超新星絢爛囂張的塵埃星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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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傳來的很快,國葬和紀念儀式進行的簡單而又得體,站在她的立場,沒有任何的浮誇、過度或者侵犯隱私。輿論感嘆作為藝術家和人文學家的她,忍著悲痛親手組織一切,給葬禮增添了前所未有的當代美學,而她只知道在他墜入星河的瞬間,她只是在進行最普通不過的超文本閱讀,她都已經不記得自己是在鑽研福柯或者是德勒茲的古老著作,反正在一個最庸常的時候,她的摯愛成為夜空中某一場災難的印記。那片星雲很美,她安慰自己。
她是萬物理論研究的支持者,儘管她的研究領域和創作記錄,只能讓她在藝術理事會裡佔據一席之地。但藝術理事會是真正的無冕之王,沒有她,或許不會有那麼多民眾沉醉於這一在可預見的未來不足以給出回報的項目,她甚至為此舉辦了一場展覽,名字叫作「萬物之心」。在展覽最中央的那顆巨大的、暗紅色的如寶石般的裝置上,如果你透過望遠鏡的鏡面,你能看見的,是軍人們葬身的那篇星雲,在超新星爆炸的色彩里斷裂的動態光影。
藝術理事會不討論,也沒有預算,而實行真正自由發展的,不再存在異化的當代馬克思主義。超文本世界的資料庫已經可以不消耗任何資源地,為研究者提供跨越語言、思維方式、意識形態的所有隔膜的文本,將最純粹、也是最繁複的信息呈現在她面前。吸收可以利用機器,而鑒別卻依然需要智慧。她記得她的童年,有關毀滅,懷念與悵惘的故事,她看得見文本的力量,她敏銳地感受到數百年前被當作囈語和瘋狂,甚至被劃分到藝術創作類別的那些有關文本的研究,是這個星際時代多元存在的天才般的預言。
「萬物理論不僅僅是人類理解方式那樣的,而更有可能,是無數的形態生存在共同的場域里。我們要的也許不是一個簡易的方程式,我們能獲得的,是從根本上編碼萬物的感覺和情感,是生命,和所謂的靈魂……」——《「萬物之心」策展書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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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已經走得很遠,人類卻也有可能還剛開始蹣跚學步。她收到科學家從科學理事會發來的消息,這一次,她意識到對方決定不再妥協。那麼之前的妥協又是因為什麼呢?因為愛,因為內疚,因為懷念?這個問題她同時也在問自己。她抬起頭,幻想著自己能夠看到那片可能已經坍縮,被黑洞吞沒,絢爛而也很快歸於死寂的星海,手頭的超文本如同自在的動力不斷的流動呈現:他們的先祖已經為了這個理想所奮鬥了數百年,在死亡前都感嘆只有時間能夠擊敗他們,一代代知其不可為而為之,在地球,在遙遠的殖民星系,在冷眼和寂寞之中,在光線和色彩之間,只有一個外人看來也許沒有意義的執念:這個世界究竟是不是純然一體的,我們究竟能不能,真的觸摸到這個世界的萬物之心?
科學家和藝術家在清晨的展覽廳相遇,他們相對無言。這是展覽在地球的最後一天,全新的大航海時代的第一天。他們知道軍人在看著他們,他們也思念他。這份思念有關不成熟的愛情,稚嫩的友情,被漠視的親情,有關和爭吵,思辨與理想,有關他們身後「萬物之心」裝置里那些還沒有通電,沉寂在黯淡之中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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