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阿甘 2016 年 12 月 31 日的文章

冬日曦陽斜斜的投射進書房，在跨年度霧霾的灰影中顯得十分有氣無力。

多舛的2016，終於顫顫巍巍走到了最後一天，不知怎的，心頭悚然湧上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哲人說人類最大的恐懼來自未知，正是未來巨大的不確定性，可能帶來遠比現在最恐懼的事情本身更可怕的東西。2017，乃至其後若干年，等待國人的將會是什麼？

辭舊迎新，本想系統梳理下2016年度和升斗小民們息息相關的若干大小經濟事件，甚至已為此列好了條目，但思忖掙扎一番後悻然作罷。又能說什麼呢？唯唯諾諾曲意逢迎嗎？還是洋洋洒洒愜意直陳？對於一個年逾不惑的政治侏儒來說，無論不尊重自己還是不顧及後果，都是不負責任的任性選擇，索性打消這個大而全的奢侈念頭，刪繁就簡只看兩條主線。

第一條主線是川普入主白宮後的中美經濟貿易，第二條主線是筆者眼中迫在眉睫的債務危機。一外一內合力作用下的中國經濟棋局，經過2012-2016布局階段的試探性爭奪，伴隨著先手幾度更迭，步入硬橋硬馬的2017後已毋需遮遮掩掩，直接刺刀見紅進入中局便是。順便交待一句，幾十年和平發展或許將告一段落，政治，尤其是地緣政治的烏雲已經開始集結並深刻影響經濟領域。一子錯，極有可能滿盤落索。

先來看全球最重要的中美雙邊關係。民主黨人奧巴馬曾一度讓國人非常厭惡，先是強迫人民幣升值，讓美國資本家賺得盆滿缽滿後，丟給中國一堆國債白條；其次是主導多邊貿易框架TPP，試圖讓中國孤立於世界大多數小夥伴而獨自裸奔，幸好1月20日白宮宣誓的不是那個蕭規曹隨的希拉里，而是川普，一段時間內曾被大贏家們一廂情願的看作是傳達中國福音書的上帝使者。

如果同希拉里打交道讓人感覺芒刺在背的話，那麼未等川普上台，就已經有人如坐針氈了。川普是一個房地產商人，對中國經濟過度依賴房地產拉動的軟肋，他比任何人都洞若觀火，而面對這個全球史無前例的肥美泡沫，他的解牛第一刀不出意外會是人民幣匯率。

如果說守住房地產泡沫是保證中國經濟不致裸奔的底褲，那麼通過影響匯率維持外儲規模，使之保持在安全底線之上，就是國家和政權存在的重要基石。一個對世界資源和市場無限依賴的國家，外匯儲備的重要性不言自明，實在無法想像的讀者，不妨大膽意淫下一個家庭中人民幣朝不保夕的後果吧，二者並無本質上的區別。

在生意人川普的眼中，世界欠美國實在是太多了。美國憑什麼讓本國產業遷徙海外，把製造業創造的大把就業機會拱手讓給中國？還造成了美中巨大的貿易逆差？所以低端製造業必須回歸美國本土。同時還要以更高利率吸引美元資本迴流，滋補壯大美國實體和房地產、金融經濟的同時，順便還期待意外收穫——廉價收購危機經濟體優質資產。沒看到被招進川普內閣的清一色都是華爾街巨鱷嗎？潛水，屏住呼吸，靜靜等待獵物來臨。

川普不想免費帶世界玩了，他要擯棄以TPP為代表的多邊貿易體制，貿易保護箭在弦上。

而這些政策如果步步展開實施，對中國經濟的打擊將會是史無前例的。鑒於中國外貿出口對美歐日市場70%以上的依存度，經濟由投資向內需轉型期間，如果失去出口這個緩衝帶，GDP增長率還敢奢談6.5%嗎？中國需要引進技術、引進資源、打開全球市場傾銷商品，離開美歐日難道去跟亞非拉窮兄弟們做生意？有沒有人感覺到不太踏實？哦，對了，前天還看到報道說，那個印鈔成癮的辛巴威哥們，正趕著一群大象來沖抵中國債務呢。

在此筆者沒興趣搭理那些說美國如果離開廉價的中國製造會導致巨大通脹之類的渾話。通脹？沒看到美聯儲已經連續加息了嗎？即使美國低端商品自己懶得生產，進口東南亞更加便宜的難道不可以嗎？互利共贏的基礎是雙方各自有求於對方，否則就是剃頭挑子好不？

通過逼迫就範的手段督促人民幣匯率市場化，就等於直接說你解開褲子拉稀吧。如果繼續施展規則外小手腕影響自由匯率，好吧，直接把你宣布為匯率操縱國，隨後列入制裁清單，面對接踵而至的貿易制裁，該如何應對？總不能重新閉關吧。

通過美元媒介，藉助金融和經濟手段攫取世界財富，讓美國已經越來越不屑使用軍事佔領這種違背普世文明的低級手段了，但這並不代表他不會以此來掣肘其他國家。從東北亞朝核危機，到中日東海領土爭端、台海兩岸關係、中國東盟南海之爭，無處不若隱若現著美國軍事力量的強悍存在。沒看到最近頻繁通過宮古海峽出入第一島鏈的母艦飛機嗎？有沒有人嗅到一絲漸濃的火藥氣息？

重視對手絕非阿媚，而看不到對手強大之處也註定發現不了對手弱點，阿Q式的夜郎自大並不能解決任何實際問題。可以預言，在經歷過川普豺狼般手段的四年之後，會有人由衷懷念有據有節的奧巴馬。2017伊始，很多圍繞中國周邊的地緣政治危機一觸即發，這無疑將對中國經濟產生直接而深遠的影響。

再把目光轉向國內，當前黨國最大的心頭之患莫過於時隱時現的債務魔影。從高大上的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到實實在在的『三去一降一補』，莫不與此密切關聯。去槓桿、降成本、補短板是直接滅火，而去產能、去庫存，通俗點說不就是賣出產品償還債務嗎？

筆者曾於12月1日撰文《瀕危求生的中小企業之——債務夢魘》中提到——根據中國智庫--國家金融與發展實驗室2016年8月底發布報告，截至2015年底我國GDP總量為67.67萬億元，債務總額168.48萬億元，全社會槓桿率高達249%（註：債務/GDP）。其中非金融企業債務餘額88.8萬億元，槓桿率為131.2%，遠高於經濟合作組織（OECD）90%風險閾值，處於極度高風險狀態。順帶說一句，考慮到諱莫如深的呆賬壞賬，銀行的槓桿率較之實體企業只高不低，只不過沒人敢輕易掀動黑幕一角罷了。

而據中國社科院國家金融與發展實驗室理事長李揚研究員稱，截至2015年末，納入預算管理的中央政府債務10.66萬億元，地方政府債務16萬億元，政府合計債務26.66萬億元，佔GDP比重39.4%。而根據估算地方融資平台債務總額16.9萬億元，雖然依照新預演算法被剝離，但地方政府承擔的隱性擔保卻是免除不了的，如果算上這塊，中央和地方政府債務總額將達到43.56萬億元，佔GDP之比高達64.4%，已經超過國際公認的主權債務穩定性臨界點60%，同樣處於隨時可能爆發主權債務危機的高風險狀態！

筆者一直固執的認為，債務危機是一個經濟體危機的根源，並曾仔細研究過20世紀以來大大小小的N次經濟危機。一條完整危機路徑，通常是以經濟數據長期下滑開始，外貿順差不斷被蠶食，而為了維持必要的經濟增長速度，政府往往通過實施積極擴張的財政和貨幣政策刺激經濟。而此舉必然導致財政赤字迅速擴大，不可償還的政府和企業連環債務持續累積，一定程度後不可避免引發金融危機，而央行直接注水補貼財政則會進一步加劇本幣超發，超發的本幣劇烈貶值導致通貨膨脹的同時，令資本出於避險大量外逃。至此支撐經濟的資本基石坍塌，國家陷入經濟危機。

表現在資本流動路徑上，首先是本幣貶值，而為維持匯率不得已拋售外儲回購本幣，由此導致外儲劇烈縮水，伴隨著本幣通脹引發國民集體性恐慌，人人爭相擠兌外儲並引發資本加速外流，如此外儲進一步縮水，直至最後精盡人亡，本幣匯率再也無法維持只能坐視暴跌。當表徵一個經濟體的貨幣跌到不再受到本國國民信任時，其作為價值符號的生命也同時壽終正寢。在這個過程中，失去的不僅是美元資產，還有本幣信用，二鬼拍門！

而一切不幸中的最大不幸，莫過於經濟危機時刻美元升值，那直接是雪上加霜。而2017，一切具備。篇幅所限，筆者並不想連篇累牘分析大量數字，對身邊發生的一切最直觀的感受，按上述現象對號入座即可。

人口紅利已然消失，資源價格接軌國際，環境透支趨近極限，土地成本越來越高……曾經支撐起廉價中國製造的基石塊塊淪陷，而這些，同樣也是支撐人民幣堅挺的基石。物理學講驟然失去支撐後的物體，下落加速度會越來越快，這一點在經濟的晴雨表貨幣上得到了明白無誤的展示。同樣，具體數字不復贅述，喜歡刨根問底的朋友們，請參看12月27日筆者撰文《人民幣的2017》，文中關於人民幣匯率的演進路徑應有盡有。

如果把2014美聯儲削減購債看做強勢美元元年的話，經過2015和2016兩次試探性加息，之後的2017、18、19將會是高頻高幅加息、波瀾壯闊的大美元時代，應聲而落的將會是大宗商品價格和所有經濟體貨幣，尤其是新興經濟體中內需長期萎靡、過度依賴出口、投資壓倒一切、貨幣超發嚴重的國家，甚至其貨幣、金融體系崩潰都不稀罕。前天的辛巴威、昨天的委內瑞拉、今天的阿根廷，明天、後天又會輪值到誰呢？

站在投資者角度切身體會下。資本唯一的追求就是逐利，當一個國家經濟數據年年下滑，而且地緣政治空氣緊張導致經濟增長充滿不確定性，而不幸此時又受到了美元加息的致命誘惑，用腳後跟兒想一想都知道投資者會做什麼？是的，他們一定會綜合衡量經濟基本面、未來面、政府最可能採取的措施、最可能出現的結果等所有機會和風險，儘可能拋售風險資產回歸安全港灣，趨利避害是人性中亘古不變的基因。

總結。把上述所有相關因素條分縷析，找出內外兩條矛盾主線合力作用下經濟演進的方向，會大致勾勒出這樣一幅圖景——內需不振導致產能過剩，出口乏力進一步加劇產能過剩，貨幣超發導致通貨膨脹，而此時本幣匯率對美元節節貶值，將導致國內通脹進一步加劇，資本出於避險大量外逃，迫使央行不得不通過間接甚至直接加息的方式來對沖。而銀根流動性的被迫收緊，將直接削弱金融系統的抗風險能力，另一方面融資難度加劇將導致投資受到抑制，間接打壓經濟增長。三駕馬車同時疲憊不堪會是一種什麼樣的局面？

最後一幀畫面是，每一個參與經濟循環的要素都在向負面方向急速反轉，而比所有一切更加可怕的是國民、投資者信心的流失，還記得溫家寶總理當年那句『信心比黃金都重要』嗎？屆時回味咀嚼，五味雜陳之中有沒有一絲坐失良機的愧疚？

位卑未敢忘憂國，一介布衣小民議論國事也絕非范范空談，而警醒疾呼正是源自大愛。大風起於青萍之末，明察秋毫者往往能見一葉而知秋，提早布局避免被動。而這，或許是這一篇帖文擺脫空洞乏味的最好註腳。

哦，差點忘了，響應一下主題——大河淌水小河滿，微觀經濟終究要依附於宏觀大勢，當冰涼的寒意浸滿政府和企業這兩個用人部門時，自始端向末端的傳導也將會以人們意想不到的速度加快。寒意已經開始蔓延，還在渾然無覺的人們，將在寒冷中迎接一個不平凡的新年。

新年來臨，首先要感謝的是生養我們的這方熱土，祝願她生生不息永遠年輕。同時，阿甘恭祝所有朋友們新年諸事順利平安吉祥，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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