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別姬》中茫茫蝶衣何處尋呢？

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偏執狂才能生存，看完陳凱歌的這部電影，前面那句話便映入我的腦海，可是帶著這種頓悟的感覺看到最後，卻發現最能生存下來的人卻選擇了自殺。虞姬在和霸王登台演出半個多世紀後，終於自刎於霸王腳下，是戲耶？是生活？對於程蝶衣而言，這兩種迥然不同的生活方式其實沒有太大的分別，他是為戲而生的，也是死於戲中，他的一生都是在和霸王演繹著生死離別的痛苦與悲傷，以至於忘記了自己的性別，不管朝代更迭，他卻一直把戲劇當成了真實的生活，「他是戲痴、戲迷、戲瘋子！」在文革批鬥現場，他的師哥段小樓――「霸王」這樣來評價他，也這樣來揭露他。過去了這麼多年，程蝶衣一直沉浸在角色之中不能自拔，他給變態的張公公唱，結果一舉成名，他給日本人唱，忽略了日本人的罪惡行徑和殘酷本質，「青木是懂京劇的，要是青木還活著，京劇早傳到日本國去了」。在審判他是漢奸的法庭上，他喃喃自語。他給國軍唱，他給解放軍唱，他給表演現代京劇的演員闡述京劇的本質，可是沒有人聽他的，對於革命大眾而言，程蝶衣真的落伍了，對於他的師哥「霸王」而言，程蝶衣真的走火入了魔，對於程蝶衣自己而言，他自己就是虞姬，他是為虞姬而活著的，他最大的夢想是和師哥在舞台上從一而終，霸王和虞姬，永遠生活在一起，一遍一遍的離別，一遍一遍的重複離別的痛苦與下一次登台的喜悅。我們不難看出，雖然程蝶衣在唱「思凡」那場戲的時候，總是念錯對白，來表明自己是男兒郎不是女嬌娥，可是在骨子裡面，他已經忘記了自己是一個男人了，無意中的念錯唱腔，是否在堅持著自己那點最後殘存的理智與清醒？

電影名稱為《霸王別姬》，演繹的卻是人世間兩個師兄弟的悲歡離合。在電影裡面，霸王和別姬分別了多次，又多次重新走到一起，只是到了自己人老年邁，再也不能共踏舞台，程蝶衣才選擇了永遠的離別――自殺！其中的愁腸婉轉、其中的腥風血雨、其中的苦樂甘甜，一部170分鐘的電影如何能夠完全表現得出來啊！

一生的執著追求，並沒有因為世事的更迭而改變，雖然霸王在歲月的磨練之中有時迷失了自己，可是程蝶衣卻對自己的角色、對自己的師哥念念不忘，管他滿清民國、管他中國日本，只要有一處三尺舞台，同霸王一起同台演繹那場發生在幾千年前的垓下悲歌，程蝶衣就心滿意足了。可是美好的願望終究還是願望，一個人怎麼能夠永遠生活在戲劇之中呢？於是在師哥的新婚之夜，程蝶衣一身黑衣，滿懷嫉恨，愴然出門；於是在師哥被日本人抓走後，當自己的嫂子來求他的時候，他說出了完全是一個女人才說的話：把師哥還給我……於是在師哥不再登台演出後，他開始沉淪，開始吸毒和自暴自棄，於是在審判他的法庭上，他拒絕了救助，面對眾人的驚詫目光高喊道：你們殺了我吧！是啊，當自己的最普通的願望在現實中屢遭挫折之後，還有比死更令人幸福的事情嗎？

可是那種對程蝶衣而言簡單的願望，卻是不為現實所相容的，於是千般坎坷，萬種曲折，一直到文革批鬥的最後一刻，面對那個為了只顧保全自己的性命而背叛自己的師哥，程蝶衣萬念俱灰：我到現在才看清楚你！你是狼心狗肺……都是那個妓女毀了你啊，現在連你這個霸王也跪倒在地，京劇怎麼能不亡啊……聲嘶力竭，字字血淚！

小時候是最親愛的師哥給了他最大的幫助，在寒冷之夜，是師哥和自己共同蓋一條被子，在自己忍受不了暴打的時候，是師哥把自己放出了緊鎖的大門，也是師哥因為自己的逃跑被老師打了個死去活來，是師哥和自己一舉成名，一輩子跟隨師哥登台演出是多麼幸福的事情啊。對於程蝶衣而言，這是他內心深處最隱秘最真實的感情，也是他看破名利之後所夢想的最後的東西，他在滾滾歲月的洪流之中想要維持這種美妙的關係，可是卻被現實所不容。

於是霸王和虞姬分別了，一次又一次，一個人在整個世界機器面前是多麼渺小啊，機器的簡單運轉，都會將個人碾成齏粉，於是悲歡離合成了他們的家常便飯，於是在幾十年的痛苦掙扎之後，程蝶衣選擇了真正和永遠的分別。京劇已經離他而去，師哥也已經離他而去，幾十年的奮力拚爭，到頭來自己也是九死一生，生活就是這樣殘酷，命運就是這樣弄人，簡單的願望終於沒有變成現實，那麼就讓它在睡夢中永遠伴隨自己吧，永遠……

---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