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下雪的你

03-27

當時我就坐在教室的最後排，同桌大概離我1米。教室里的人肉味，零食味，粉筆味混雜在一起讓我無法思考。是的，我正坐在高三上半學期期末考的考場上，這科是地理，最後一門，還有15分鐘收卷。隨後我看到了監考老師被年級主任叫出了門，回來的時候連鍾都沒看一眼便吩咐收卷。

回到自己班裡一頓忙活後，班主任在門口喊了一聲自習，便也消失在了3樓走廊的盡頭。老師們都看似很匆忙，因為窗外天空中不緊不慢地開始下起了雪。作為一個南方的孩子，得見這樣的情形是很少的，特別這場雪鋪天蓋地，吸納了外界所以的聲音，使得整個學校都那麼安靜。

終究還是有熬不住的同學開了口：「看外面這樣子，打雪仗應該不成問題了。」但凡有一個人起頭，接下來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就在樓下第一個雪球砸上我們的窗檯後，整個教室都炸了。我因為身高上還有點優勢，就負責狙擊樓下的使壞份子。力氣大的負責拿桶，拿簸箕，甚至拿撐開的雨傘到樓下去接雪上來。而個子小的就負責做好彈藥交給我們發射。就在一連串戰鬥中，我成功擊中樓下一名戴帽子的學生。正在我竊喜時，那學生摘下了帽子，抬起來頭，透過被雪蒙上的眼鏡打量是來自誰的攻擊。那時我才發現我擊中的，是那個剛來學校沒多久的實習老師。我急忙蹲下身子，那時的我明確地感受到了位於褲子口袋裡的小靈通的震動。在大家哄亂逃進教室的時候，我讀到了你的信息「我回來了。」

夢做到這裡就醒了，我拿起枕邊的手機想看一下時間，讓人心驚的是，簡訊提醒上赫然恰好寫著你的名字和內容「恩，老時間老地方。」

第二天的早晨再次醒來是因為空調的定時到了時間，即使是初秋，燥熱的天氣依舊沒能讓我睡一個自然醒的覺。腦子裡昨晚的夢模模糊糊，一直在回放。說好是要去你所在的城市碰面，那個被我埋汰了很久，比家鄉大了很多，繁華了很多，鎖住你的城市。上車後心血來潮地打開了收音機，其實是想聽聽城市路況，車子剛駛出小區我聽到了遠處的蟬鳴，聲嘶力竭，像極了你當初離開時的宣洩。然後收音機里的dj很配合地告訴我，今年南方又將迎來一個暖冬。腦子裡第一個蹦出來的念頭就是，應該又不會下雪了吧。我突然就興緻全無地關掉收音機，打開導航，開始遵循步驟向左轉，向右轉，前方50米紅燈照相......

來到約好的地方後，發現時間還早。就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以便你一經過就能定位到我。然後我就開始發獃，回想前一晚的夢。

08年初，天氣很冷，我也就懶得出教室。我記得那年我還願意記記日記，正巧梁靜茹發了新專輯，所以想把《會呼吸的痛》歌詞抄錄一下。然後就讓你簡訊上發我一份，幾秒鐘後得到了你的回復：「我要轉學了。」在高中，轉學是一件很不平常的事情，所以隨後你向我全方位地闡述了你轉學的原因和可行性。簡單地說就是家裡出錢動用關係，避過高考，直接去上大學。最開始我是不能相信的，甚至連去廁所也要故意繞一大圈以免經過你教室門口。直到你在設定好的日子，乘上了父親的車，捲走一地風塵。

服務員打斷了我的思緒，是因為剛才點的咖啡。準確的來說是你第一次回來以後才喜歡上咖啡的。那天那個被我砸中的實習老師上樓一個個班通知提前放寒假，因為雪再下大的話住宿的學生就回不去了。不等老師走遠我就衝出了教室，在2樓的樓梯拐角，我看到了你。

地上印滿了之前戰鬥留下的腳印，你躲在迴廊里，漫天的雪讓我有些看你不清。你帶著全套的保暖物件，似乎早就預料到會下雪一樣，用戴著手套的手捂著耳朵，呼出的白霧迷濛了鏡片，凍得跳腳，一點都不淑女。是的，你就這樣回來了，和剛走的時候似乎沒什麼分別，因為你沒有第一時間看到我，所以我打量了你好一會兒才叫了你一聲，然後奔下樓來見你，像極了久別重逢的瓊瑤劇。

照例的寒暄過後，便去了一家學生足以支付的咖啡店。雪災使得店裡的客人並不多，店裡的暖氣很熱，你脫下外套後我才發現你瘦了不少。然後你便開始和我講大學裡的事情，宿舍會抽煙的學姐，上課普通話總說不好的講師，還有那個追你的學長。你講的很用心，似乎是要把分別每一天都講給我聽，然而我卻一直看著你中指上多出來的戒指出神。你似乎也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強裝著不屑告訴我：這個啊，就是那個學長非要送給我的。我點了點頭，一口氣喝光了面前的拿鐵。之後的記憶就模糊了，似乎我的青春從你的那句話過後戛然而止。所能回憶起的片段都只是你在雪裡等我的場景。

回憶到這裡我也喝了口服務生剛上的咖啡，較學生時代的低劣口感，這杯明顯要優秀得多。這時你正巧從玻璃牆邊經過。妝容精緻，笑意從容，脖頸分明得能看到裡面的經脈。我站起身來，有些窘迫，但還是幫你拉好椅子坐下。當然你也並沒有接過服務員手裡的菜單，利落地要了杯拿鐵，並要求把牛奶換成豆奶。「再見面就要在婚禮上了，你想提前知道伴娘團準備怎麼整你嗎？」你如是調侃我。我笑了笑沒有接話。你繼續自言自語「今年冬天但願別太冷，婚紗可沒有夾絨的。」「嗯，剛剛聽電台說了，今年是個暖冬，你放心吧。」我回答你的時候信心十足，一如你當初質問我戒指漂不漂亮的時候一樣。

這年的冬天異常寒冷，就在婚禮隔夜我又夢到了你，你坐在大片落地窗後面看車來車往，窗外剛好下著雨，剛好是初夏的天氣，時光氤氳，天色漸暗。你默默地坐在那裡，塞著耳機，我從你身後繞過然後坐在了你的邊上。然後把手裡的牛奶遞給你，而你也分我一隻耳機。你覺得牛奶溫度剛好，我也剛好喜歡你正在聽的歌。醒來後拉開窗帘，我才發現外面的一切都被雪鋪得滿滿當當。這時的我一定能想像你抱怨的模樣，和為了擠進婚紗素食後突兀的脊樑。也一定能想像漫天不緊不慢的雪花里，那段偏執的青春和那個會下雪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