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花貓》

　　說起等待，這是最讓杜桓和杜淳兩兄弟討厭的事情，但是自從踏上了去往冥王星科考的花貓號科學船，等待便是每日的家常便飯，空間距離的增大讓時間也被無情的拉長。

　　「老大，把你旁邊那個抽屜里的11號鑷鉗遞給我一下。」

　　「喲，知道求我了，我還以為你什麼都能自己搞定呢。」

　　「你看我的樣子是在求你嗎，你到底給不給！」

　　「好好好，我過來了。」杜桓從滿是屏幕與數據的操作台前彈起來，瘦瘦的他看上去明顯要比弟弟高出半個頭的距離。

　　「拿去吧。」

　　杜淳順手接過了哥哥遞來的東西，直到快要伸進試驗箱才發現並不是自己想要的鑷鉗。

　　「我說我要11號鑷鉗，你遞一盒壓縮餅乾給我幹什麼？」

　　「你還好意思問我幹什麼，你看看現在什麼時間了。」

　　杜淳滿臉疑惑的看向了實驗室大屏幕，「火星時間2185年1月5號下午3點47分，有什麼問題嗎？」

　　「你上一次吃飯是什麼時候？」

　　「嗯…好像是上午，不對！好像是昨天晚上。」杜淳的表情開始從疑惑變成了驚訝。

　　「我說你是不是傻，自己什麼時候吃過飯都能忘。你現在立刻！馬上從那個該死的試驗台給我起來，然後去把飯給吃了。」

　　「是的！老大。我這就去」杜淳笑起來的時候右邊的臉頰會露出一個淺淺的酒窩，如果不仔細看的話可能並不是很容易發現。

　　花貓號很大，如果滿載的話可以滿足200人一起工作和生活的需求，行星開發局的人都說如果你有幸能看見趴在陸地上的花貓，那你一定要走近了看看。站在她面前的時候你甚至需要讓目光九十度直視天空才能完全看清她的整個模樣。純白色的鏡面外殼讓她和那些老款式的星際飛船有很大不同，漂浮在太空中這種外殼塗料會強烈地反射來自太陽的光線，遠遠的看上去像極了一粒晶瑩的水滴，當她接近你的時候你甚至會需要一些遮光措施以免被她晃到了眼睛。

　　在花貓的尾巴上安裝有三個來自超新星集團設計的煙火7型核聚變發動機，當三個引擎一起點亮的時候會發出耀眼的藍色光芒，它們為花貓提供了持久且澎湃的推動力，這種原始而又充滿希望的美或許就是它們被取名為煙火的原因吧。

　　從新家園移民工程開始至今，人類已經逐漸佔領並改造了月球、火星、小行星帶、木衛二、土衛六、土衛八等一眾從前並不適宜居住的星球。但是人類繼續擴張的慾望並不是那麼容易被滿足，除開土星、木星這兩顆巨型氣態行星和天王星、海王星這兩顆冰巨星完全無法被改造外，目前在太陽系內唯一還沒有被人類所開發的地帶就僅剩冥王星和它所在的柯伊伯帶了。開發這片區域對於繼續遷移地球上的剩餘人口有著極大的意義。杜桓和杜淳憑藉著優秀的成績在大學畢業之後應聘到了總部位於上海的行星開發局工作，這裡專門負責研究和改造地外星球，讓這些曾經寸草不生的地方變得適宜生命的生存和繁衍。

　　花貓號大概一年前從地球出發，他們的運氣很好，那個時候冥王星距離地球並不算遠，在花貓的驅動下只用了不到5個月就飛到了目的地。在冥王星停留了大概2個月之後又到柯伊伯帶的其他地方花掉了5個月，他們終於在今天抵達了土星附近，但想要回到地球還得再用上幾個月的時間。

　　杜淳靠在飛船艦橋右邊的玻璃上，臉幾乎快要和玻璃貼在了一起，聚精會神的看著窗外的景色。

　　「看得這麼認真，不就是土星環嘛，你是第一次見？」杜桓從樓下的旋梯慢慢的走上來。

　　「哥，你快過來。」

　　「土星我已經近距離欣賞過兩次了，現在路過已經見怪不怪。」

　　「不是，我讓你看右邊，在土星環的上面一點點，你猜那是什麼！」

　　「那麼小個東西我怎麼看得清楚，你讓我用望遠鏡看一下。」杜桓從上衣口袋裡拿出了一個攜帶型的隨身空間望遠鏡對準了弟弟所講的那個方向。

　　「哎，這個煤球臉不是土衛八嗎，我記得是土星的衛星里第一批被開發的，有什麼很特別的地方嗎？」杜桓的臉上寫滿了疑惑。

　　「這讓我想起了剛上大學那一年學校組織我們外出考察學習就是來的土衛八。我們整整一個學期都是在飛船上度過的，那個時候土衛八的移民基地的建設都還沒有全部完工，經常停水停電，連洗個熱水澡都是奢求。還好住在我們旁邊基地的蘇珊一家人特別好，經常把用水和用電的配額讓給我們宿舍的哥們幾個，也不知道他們現在過得還好不好。」

　　「我倒是從爸那裡聽說過你讀書的時候來過土衛八，但是沒想到還有這麼些事呢。」

　　「對呀，感覺還像是昨天的事一樣歷歷在目，轉眼間已經大學畢業快兩年了。」

　　「那還有什麼有趣的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嗎，來給你的老大分享一下。」杜桓走到沙發旁坐了下來，並且示意杜淳也一起過來。

　　「我的人生平平淡淡，哪有你的有趣啊。你以前讀書那會兒可把老爸給氣得夠嗆，三天兩頭的為了你的事情往學校里跑。」

　　「我說你小子還會頂嘴了是吧，你哥我以前雖然確實有那麼一段時間放縱了自己一點，但是我後來好歹也算改邪歸正了是不。要說現在你腦袋裡的東西還真不一定比我多。」

　　「是嗎？你確定？那來考你一下？」

　　「來吧！讓你看看你老大的智慧，隨便問。」

　　「188年前,曾經有一個探索土星和它眾多衛星的探測器從地球出發，在它20年的生命里給當時的人類發回了大量有關土星的和它衛星的有用信息，最後在人為的操作下墜毀在了土星的大氣中。你知道這顆探測器叫什麼名字嗎？」

　　「這還不簡單，不就是……」杜桓剛到嘴邊的話被一個溫柔但卻有力的聲音給打斷了。

　　杜桓從前的同專業師姐星野遙站在樓梯的入口對著他們喊道：「嘿，你們倆居然跑到這裡來看風景了，從冥王星帶回來的樣本已經檢測完了？」星野是一個留著橙色長發的日本女孩，帶著一個細長的圓形眼鏡，經常穿著一身科學家的白色長袍，遠遠地看上去很有學者氣息。星野比杜桓高一個年級，但確是一個年紀，這次冥王星探測任務她的職務是實驗室主任，是他們兩兄弟的上司。

　　杜淳向星野的方向看去，但卻沒有直視她的眼睛。「那個，樣本的試驗已經都結束了，現在正在等小刀給最後的計算結果呢。」小刀是花貓號的機載電腦，在被拆成一堆零件安裝到飛船上之前他是一家咖啡館的咖啡師，一個有著陽光外形的大男孩，在智人開始成天遊行示威之後自願申請來的行星開發局。

　　「卡西尼-惠更斯號是嗎？」星野盯著杜淳的臉在等待他肯定的回答。

　　「啊？」杜淳微微抬起頭，眼神和星野交匯到一起。

　　「你剛才問的那個問題呀，我在上樓的時候恰好聽到了，是這個答案嗎？」

　　「嗯，是的，星野真厲害。」一個淺淺的酒窩從杜淳的臉頰上浮了上來。

　　「夠了，你可別繼續拍她馬屁了，再這樣下去啊她真的尾巴都要翹上天了。」杜桓在沙發上顯得不屑一顧。

　　「我說小學弟啊，你是不是活得有點不耐煩了，要不我現在就把你給丟出氣閘艙啊？」星野回頭看著正在一臉壞笑的杜桓。

　　「報告老闆，這已經是你第8次威脅要把我丟出氣閘艙了，怎麼還不行動啊，是不是捨不得我呀？」杜桓繼續一臉壞笑的樣子。

　　「要不是看在杜淳的份上我是真想把你給丟出去啊。」星野用手扶了一下眼鏡，然後轉身快步走向旋梯。

　　樓梯下到一半星野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停在那裡沒有繼續前進。

　　這時突然從飛船遠處的引擎室傳來了一陣低沉的轟隆聲，緊接著便是一陣晃動。桌上的兩個杯子順著傾斜的方向滑到了地上碎成了無數的小碎片。

　　杜淳反應很快，立刻打開了靴子上的磁力開關，緊緊地把自己吸在了地板上，而杜桓則是飛快的沖向了旋梯扶住了星野遙。晃動持續了10秒開始逐步穩定了下來，但艦橋的紅色警報器卻沒有停止閃爍。

　　「小刀，是哪裡出了問題？」杜淳抬頭望向飛船的上方。

　　「根據我的初步判斷可能是由於碎石或冰塊的撞擊導致引擎室的一號壓力爐管道爆炸，我已關閉受損的壓力爐，需要立刻進行手動維修，我已通知機械師任洋前往。」小刀用遍布全船的喇叭回答道。

　　「我也去看看，說不定能幫上什麼忙。」說著杜淳便解開了磁力靴的吸附。

　　「你沒聽到小刀說已經通知人去了嗎，你就別去湊熱鬧了行不行。」杜桓站在樓梯上看著弟弟。

　　「哥，我已經不小了，知道怎麼保護自己。你就在這保護好星野姐就行。」一邊說話杜淳已經一邊跑向了引擎室的方向。小刀在地板上用閃爍的紅色光帶為他標出了最近的道路，只需要沿著指示就能很快到達目的地，否則在這樣一座巨大的飛船內隨意走動是很容易迷路的。

　　「小刀，你不覺得很奇怪嗎？」杜淳小步快跑著卻沒忘記思考剛才發生的事情。

　　「你是指的？」

　　「肯定是剛才的撞擊啊。」

　　「其實我也這麼認為，剛才的撞擊的確不同尋常。在進入土星引力範圍前我已經掃描過這片區域，並沒有發現任何在我們航行軌道上的碎石威脅。」

　　「那你覺得會是什麼？」

　　「這個問題現在我還無法回答你，等對引擎室的檢修完畢後或許我們會有一個更清晰的結論。」

　　杜淳到達引擎室外的時候任洋已經在開始維修工作了。長期的體力勞動讓他看上去很健壯，身上沒有多餘的贅肉，肌肉的線條很清晰，有些泛銅色的皮膚配上短短的寸發讓這個來自中國西部的小伙看上去特別有精神。

　　「嘿！」杜淳站在離任洋大概三米開外的地方對著正蹲在地上工作的任洋喊道。

　　任洋抬起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傻瓜！你跑過來幹什麼，不知道這裡很危險嗎？」雖然言語里充滿了責備，但臉上卻露出了難得的笑容。

　　任洋放下手裡的工具站起來張開雙手，杜淳則是小跑上前撲倒在任洋懷裡。

　　「等這次回了家我絕對不讓你再做這個工作了，每次都讓我擔心得要死。你根本不知道你上次出艙維修那個該死的天線差點飄走讓我有多害怕。」

　　「你看我現在不好好的在這裡嗎？別害怕。」說著任洋把手臂抱得更緊了。

　　「好了，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趕快修飛船。」杜淳從任洋的懷裡脫開來然後輕輕揉了一下眼睛，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更成熟一點。

　　「你修啥呀，站旁邊去給我遞東西就可以了。」

　　「在你專業的地方我聽你的。」杜淳攤開手聳了一下肩，眼神里流露出的是對任洋絕對的信任。

　　「穿上太空服，我們馬上要進引擎室了，現在裡面是真空狀態」任洋對杜淳說道。

　　杜淳穿好太空服後任洋輸入了引擎室的閘門密碼，開門的一瞬間一股強烈的氣流從後方流過來，猛地吹向引擎室。站在門口的杜淳彎下腰，手扶在門框上，很努力地讓自己不要被直接吹進引擎室里，好在吸在地板上的磁力靴還夠穩定。他們就這樣一步一步的挪進了引擎室，關上閘門的一瞬間世界清靜了下來，頭盔里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和耳機里傳來的說話聲，忽明忽暗的燈光讓這次維修充滿了一種莫名的恐懼感。

　　「花貓花貓，我是任洋，我已經發現引擎室里的撞擊點，大概是一個直徑10公分左右的圓形物體，從右上方射入，再從左下方射出，共穿透了兩塊飛船外牆。壞消息是這個玩意兒砸中了一個壓力爐，看起來是徹底報廢了，但好消息是沒有撞到引擎反應堆，預計維修時間20分鐘，應該不會影響我們回家的計劃。」任洋一邊用強光手電筒看著上方那個被穿透的大洞，一邊向飛船控制室彙報維修情況。

　　「專業的就是厲害」站在一旁的杜淳一邊向四周張望一邊喃喃自語。

　　突然任洋從背後拍了一下杜淳的肩膀，示意他轉過來。

　　「你看見那個外牆上的洞了嗎？」

　　「嗯，看見了。」

　　「你覺得是什麼東西造成的？」

　　「這個啊，應該哪個倒霉小行星上掉下來的石塊吧。」

　　「不對，你再仔細看那個洞口的邊緣，能感覺到什麼不同嗎？」

　　「邊緣？看上去挺平整的，難道是…？」

　　「沒錯，我也是這麼想的，這麼平整的邊緣絕對不是石塊撞擊導致的。這是一個表面非常光滑的實心球體，而且撞擊的時候速度非常快。」

　　「那你的意思就是說，這可能是人為的？」

　　「不是可能，這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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