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爾加多:他用人性的光芒,照出黑暗和醜惡,給人善良和希望
看遍黑暗,猶有希望。
——《地球之鹽》
或許這世上根本沒什麼甜蜜的生活,但這一點你必須去親自發現。
羅曼羅蘭說過,這個世界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那就是在認識生活的真相後,依然熱愛生活。
巴西攝影師塞巴斯蒂昂·薩爾加多,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幾十年時間,他跑遍全球100多個國家,用鏡頭直面人類的死亡、饑荒、掙扎,最後在大自然中重生。
以作品集《創世紀》作為情書送給這個狼藉、卻還是充滿希望的星球。
1944年,
薩爾加多出生於巴西小城阿勒莫漢。
這裡有能運往世界各地的礦石,
大片的熱帶雨林,
風景優美的淡水河谷,
還有他父親自給自足的農場。
細膩的性格,優渥的家庭條件,
更因他是家裡八個孩子中唯一的男孩,
薩爾加多註定,可以一生驕傲。
由父親安排讀經濟學,
25歲以經濟學博士畢業,
而後進入巴西政府部門,
娶了美麗的妻子,移居法國巴黎,
擔任國際咖啡貿易組織工作要員···
但是一路開掛的薩爾加多,
卻突然停了下來。
為了方便妻子研究建築學,
他們買了人生第一部相機。
薩爾加多拿著相機一陣研究後,
拍下了自己的第一張作品。
不久,他借著到非洲出差的機會,
又拍了許多照片。
這些照片,不僅帶給他很大樂趣,
也為他自己研究經濟學提供了幫助。
該是為自己好好活一次了,
薩爾加多辭掉了高薪工作,
拿著所有積蓄,買了各種攝影器材。
用腳步丈量世界,
用鏡頭對話人性,
薩爾加多的旅程,
從1973年開始了。
首站是尼日,
那裡正發生著一場特大旱災,
薩爾加多將鏡頭,
對準了這些受難的百姓。
深入社會底層,
與那些人溝通後,
他發現了生活的另一面:
我們平時看不到,
卻一直存在的世界。
勞作,休閑,服飾,飲食···
照片中的人物,
或動作,或眼神,
都在訴說一個有關苦難的故事。
薩爾加多有思想,有信念,
他常說,用信念去攝影,
是他生活的準則。
可是每一次的拍攝,
都深深刺痛他的心,
人道主義精神,
讓他對人類抱有的期望,
受到打擊。
巴西塞拉佩拉達金礦,
密密麻麻的人聚集在深坑裡工作。
無任何挖掘機械輔助。
全體奴隸式勞作,
無任何聲音,
除了深坑中5萬人的竊竊私語。
薩爾加多目睹這一「盛大」場面後,
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他們當中,
有知識分子,工人,農民·····
沒有一個人是被奴役而來,
奴役他們的,是慾望,對金子強烈的慾望。
怕死,更怕窮。
即便每天都有人從梯子上摔死,但其他人很快就繼續爬上去。
每人每天扛著沙袋往返五、六十次,因為那沙袋裡,可能就裝著黃金。
泥濘的斜坡,搖晃的木梯,生死一線的拼搏,
薩爾加多卻感受到在貧富差距極大的社會裡,
貧窮者對財富的嚮往和對美好生活的盼望。
他說,他們雖然衣衫襤褸,
甚至赤身裸體,但他們仍然具有人的尊嚴。
在我們這個世界上,存在著太多的不公平。
良心驅使我把他們拍攝下來,藉以引起人們的關注。
1984年,一場人類史上最大的饑荒在衣索比亞爆發,
薩爾加多跟隨無國界醫生組織來到這裡,拍下了這一幕。
到處都是難民營,
所有人都沉浸在苦難中,
而當地人信奉科普特教,
一年中要自覺禁食200多天,
很多人寧願餓死,
也不違反教規。
乾旱,戰爭,政治欺騙······
在這裡,死亡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而活著的人,表情麻木眼神空洞,看不到一絲悲傷,
彷彿生活就是一個純粹等死的過程。
但即使天災人禍毀滅大地,
仍有一個孩子堅定果敢,
他要去尋找另一個村莊繼續生活,
即使自己只剩下一件無法蔽體的衣服,
一件樂器和一隻狗。
1994年,盧安達總統罹難。
之後這個僅有700萬人口的非洲小國發生內戰,
百餘天內,竟然有50萬人喪生,200多萬人逃亡國外淪為難民,
世界為之震驚。
薩爾加多是第一批趕到這裡的人員之一。
可惜曾經美麗的草原,
已經變為人間地獄。
距離盧安達首都150公里的地方,
有一條「死亡之路」,
每天有15000-20000人死去,
屍體多到沒法安葬,
只好由鏟車統一鏟到一起。
這裡隨處暴亂,屠殺,
即使躲到了教堂里,
上帝也沒能庇護。
這樣的殺害,
就算在擁有先進文明的歐洲依舊存在。
在南斯拉夫,塞爾維亞,圖茲拉,
難民們不僅被驅逐,還要擔心隨時可能會被鄰居槍殺死亡。
命如草芥,每一條生命,
在同類手中,毫無重量。
「世間有一種野獸恐怖至極,那就是我們人類。」
人類不應該這樣活著,
也沒有人值得這樣活著。
目睹太多世間的黑暗,薩爾加多開始懷疑自己的行為和角色,
他不再相信所謂人類的救贖。
他也無法繼續拍照了。
「那段時間,和妻子做愛,沒有精液射出,只有血」。
但是醫生告訴他,他的身體沒問題,病在靈魂和心。
醫生說,「你正在死去,你必須停下來」。
薩爾加多回到了巴西小城。
幾十年光陰過去,
小時候的農場,
早已變了模樣。
茂密的森林沒了,
野生動物沒了,
薩爾加多在人類那裡經歷過的痛,
同樣反映到農場來。
需要振奮、需要重生。
薩爾加多和妻子成立了環保組織泰拉研究所,
輾轉各國,遊說籌款,開始在農場拚命種樹。
十年過去,荒山變回樹林,
野生動物漸漸回來,泉眼也重新出現。
這一切,修補了薩爾加多對於地球的信心。
薩爾加多重新啟程,
只是沒有再拍攝苦難,
他開始了新的主題:自然。
歷時八年,
深入非洲腹地,
橫穿亞馬孫流域,
與原始人同吃同睡,
跟猛獸鬥智斗勇。
看到蜥蜴的腳,
他像是看到自己的表親,
「把相同的物種,
放在不同的生態環境里,
他們會逐漸進化為截然不同的形態。」
在阿根廷瓦爾德斯半島,
他乘坐一艘小船,
跟一頭鯨魚交了朋友。
在見證大自然之美後,
薩爾加多發現,
這個星球上,
還有46%的區域,
停留在創世紀時的狀態。
他把這些照片整理成作品集《創世紀》,
作為情書送給這個星球。
2007年,
導演維姆·文德斯終於跟薩爾加多見面,
他對這位20年前,
以一組黑白照震撼他的人,
一直念念不忘。
二人初相識,猶如故人歸,
薩爾加多邀請文德斯加入一場旅程,
而旅程的產物,就是紀錄片《地球之鹽》。
2015年,《地球之鹽》入圍奧斯卡金像獎,豆瓣評分9.1。
該片以PPT播放為主要方式,
配上薩爾加多的解說,
展示了薩爾加多的大量黑白照片。
模式簡單卻直擊觀眾內心。
人類就像地球之鹽,
會破壞,侵蝕,
也能調味,凈化,
一切都需要人類自己的平衡。
在文德斯眼中,
薩爾加多的凝視就是地球之鹽。
不管是風光還是紀實,
他的每一張作品,
都以人性的光芒,
照見黑暗和醜惡,
還有善良和希望。
至今,薩爾加多全家人種下的森林,
已被巴西政府規劃為國家森林公園,
薩爾加多有時會到林中看看。
這片森林,會在他過世之後,
恢復到兒時的模樣。
地球的破壞,並非不可逆轉,
人心的傷痛,也並非不可痊癒。
只要有薩爾加多的故事在,
我們就相信,黑暗過後,
猶有希望可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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