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迫症患者的人格是否會發生改變？從一起弒父殺母案說起

03-27

你能相信嗎？上圖中間這個靦腆的少年，竟然殘忍殺害了站在左右兩邊的雙親！這樣一對事業成功、已經移民海外的良善夫妻，就這樣喪命於親手養大的孩子之手！

今年5 月，加拿大安大略省最高法院對這宗轟動一時的血案，進行量刑聆訊，案情才得以公開於世。悲劇發生在2013年3月31日的復活節長假期間，當日上午10點，多倫多警方接到報案後趕到現場，在屋內發現兩具屍體。遇害的是59歲房東賈及和51歲妻子周實。死者夫婦當年26歲的兒子賈立天被警方當場拘捕，警方其後在洗手間找到行兇用的十字弩和染有血漬的箭。

控方在法庭上指出，賈的殺人行為是有周密計劃的。行兇前他曾瀏覽一些網站，收集有關武器、如何處理屍體、謀殺判刑和假釋等法律方面的信息。而且他在殺害父母時相當殘忍，他向睡在床上的父親發了3發十字箭，其中一箭擊中頭部，另一箭正中胸部；殺害母親使用了4枝十字箭，全部射入頭部。

賈的辯護律師指出，賈患有嚴重的強迫症（Obsessive-Compulsive Disorder，OCD），犯罪行為受此影響，應減輕刑責。

是否能以強迫症為理由免於刑責？

並非所有的精神疾病都能成為刑事案件的免責理由，而且即便是精神分裂患者殺人行兇，也要看他在行兇時的狀態是否發病期間。如果患者並非處於幻覺或者妄想狀態，意識清楚，有完全的行為控制能力，還是得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的。

在這起案件中，賈立天患有強迫症，但他隱瞞行兇，清楚所做的事，直到最後一分鐘仍試圖掩飾、保持正常，期間很有連貫性，是高效率的精密犯罪。

賈的父親從紐西蘭回到加拿大之後幾天便被殺害。賈還向遠在紐西蘭的母親，謊稱父親遊覽尼亞加拉大瀑布時出了意外，騙母親來加拿大照看父親。在殺母后，賈還用母親的電子郵箱，冒用母親身分，向紐西蘭的表姐妹發電郵。

另外，一個人是否理性清楚，從他與人的言談也可看出。賈開始時向警察作供稱，父親是睡夢中死在床上，後來又改口是意外殺死父親。他向精神科醫生聲稱是黑暗中練習射擊，但從睡房的門和床的位置確定這是絕不可能的。他這些解釋，雖然前後矛盾，但都是為了掩飾罪行的唯一目的。兇案發生到警方破案的6個星期里，賈立天如常出外購物，又加強房間的通風。

最後法官認定，賈立天的行為前後良貫一致，並不是受精神病影響，判處被告22年監禁，期間不得假釋，並且終身禁止擁有槍械、十字弓或爆炸品，並要提交個人DNA樣本存檔。

令人深思的殺人動機

賈立天犯罪時，已經從多倫多大學畢業，但沒有工作，一直在家賦閑。檢控官稱，因為賈的父親要送他返回中國，令他有錢花的日子和獨自的生活方式有改變，於是制定了殺死雙親的計劃，這樣他就可以取得雙親的壽險賠償金，從此衣食無憂。

很多認識賈家的人都無法相信這樣的理由。網友楊傑在其新浪博客的悼念文章中，對友人賈及和周實夫婦被兒子殺害感到十分不解：「如果有機會，我一定要問問你這小子——賈立天，你在我眼裡這麼一個儒雅、禮貌、唯諾、富有知識、成熟的孩子，怎麼一下子變成了魔鬼一般，親手結束了生你、養你、疼你，視你為掌上明珠的父母的生命？你著了什麼魔，讓你干下了這震驚整個多倫多，震驚世界的罪惡勾當？」

遇害的這對夫妻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知識分子，丈夫賈及曾在大學任教，妻子周實從事計算機工作。他們在壯年之際毅然離開熟悉的工作，舉家移民開創新生活，先紐西蘭，後加拿大，輾轉在幾大洲之間，如此周折都是為了兒子賈立天有個好的前程，且試圖治好兒子所患的疾病，沒想到卻慘死於兒子精心策劃的殺害。

這是命嗎？上些年紀的老人常說，自己養的孩子有的是來「討債」的，有的是來「報恩」的。是這對夫妻上輩子欠了別人的血債，這輩子仇家投胎來做兒子血債血償了嗎？

強迫症患者人格會發生改變嗎？

從儒雅禮貌到弒父殺母的改變，一定是很多因素促成的，強迫症是不是其中的因素呢？作為強迫症的心理治療師，我認為強迫症也許不是唯一的原因，但絕對不可忽略。我們先看美國最新版《精神疾病治療和診斷手冊》（DSM-5）對於強迫症如何影響社會功能的描述：

強迫症（OCD）關係到生活質量的降低，以及社交和職業生活的高度受損。這種損害發生在許多不同領域，跟癥狀的嚴重程度相關。
損害可以是因為把時間花在了不可遏制的想法或者無法控制的行為上了。迴避誘發那些想法和行為的情境也能嚴重限制生活機能。
「另外具體癥狀也能造成不同的障礙。例如，對於傷害的想法（有的患者腦海中會反覆出現要傷害他人的衝動）會令家庭和朋友關係很危險；結果就是迴避這些關係。關於「對稱性」的執著能拖延及時完成學校或工作任務，因為作業永遠都無法讓患者覺得「正好」，這樣可能間接導致失學或失業。
健康後果也能發生。例如，過度關切受到污染的人會迴避醫生的辦公室或者醫院（因為害怕暴露在病菌之下），或者感染皮膚病（因為過分清洗造成皮膚破損）。
有時強迫症的癥狀會干擾治療（例如，藥品被認為受到了污染）。
如果強迫症在童年或青少年期發病，個體會經歷成長困難。比如青少年會迴避與同齡人交往；年輕人離家獨立生活可能舉步維艱。
結果可能是在家庭之外幾乎沒有重要的人際關係，缺乏自主性，經濟上無法脫離原來的家庭獨立。另外，有些患者還會因為他們的疾病而給家人強加規則和禁令（如家人不能邀請客人來訪，因害怕污染環境），這就導致家庭功能失調。

這些描述可以說是冷靜客觀，不帶感情色彩的，畢竟是診斷手冊嘛，你讀著「經歷成長困難」、「沒有重要人際關係」、「缺乏獨立性」、「經濟上無法獨立」、「家庭功能失調」這樣的話可能內心也是波瀾不驚。

我面對過一個個鮮活的案例和具體的家庭，這些表達可以說是字字血淚：

有些嚴重的潔癖患者完全不能出門，甚至連自己的房間都不敢踏出半步，因為發展到不敢碰任何她所認為的臟物，甚至廁所都不能使用，到了生活不能自理的程度；我還聽說過有年輕患者因為嫌棄家中臟，不敢回家，非要住賓館，但賓館也達不到她對清潔的要求，必須每晚換地方，就這樣常年在外流浪，有家不回，損耗家中資財無數；至於因此而造成家人失和、夫妻不睦、父母與子女反目成仇的，就更多了。

從積極向上到消極頹廢，從奮發自強到靠老啃老，從禮貌懂事到蠻橫無理——患者的人格蛻變過程是漸進的。我們怎麼定義一個人的人格，無非是通過這個人多年的行為習慣，那麼當強迫症導致患者的生活習慣逐漸發生變化了以後，我們只能說那個曾經的某某不見了。

對於賈立天這個強迫症患者來說，他已經喪失獨立生活能力，只能靠著父母養活，那麼當他得知父親的決定可能會斷掉他的經濟來源時，於是怒火中燒，惡向膽邊生，干出如此悖於人倫的忤逆之事。

作者的聲明：我只是根據對強迫症的了解，對賈的性格改變做出一些解釋。賈的行為不能完全都歸於強迫症導致的人格改變。第二，並不是所有的強迫症患者的性格都會發展成如此的不可理喻，我也見到過很多患者在治療的同時還在努力地工作學習、履行自己的家庭責任。對於以上兩點，如果你做片面的解讀，我不負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