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認為是「郵購新娘」的孩子,是什麼一種體驗

第一次注意到有人盯著我看時,是7歲,當時父母正拉著我在悉尼郊區路邊等紅燈。我的父親是白人,但母親不是,她是菲律賓人。

左右兩側看完路,我對上了一個中年白人女性的眼睛,那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訴我,在有些人眼中,我是不一樣的。

同年,在學校的年末音樂會上,我發現了一個和我情況類似的同學。只不過,她的母親是澳大利亞人,有點豐滿,膚色很淺;父親是菲律賓人,身材矮小,皮膚黝黑。我倆長得也很像,是兩個種族的完美結合。但是,她不會受到那樣的注視,她父母之間的關係也不會被評論。

隨著我逐漸長大,便愈發了解人們的反應。當我告訴他們我是混血,他們會咕噥著轉變音調發出「哦」的一聲,或者自信地預測「我打賭你媽媽是菲律賓人」,甚至嘲諷地表示「嗯,至少我的母親不是個拜金的人」。

這是澳大利亞人下意識的反應——如果你的母親是菲律賓人,與澳大利亞人結了婚,那他們的婚姻肯定是個騙局,你是一段無愛婚姻產下的孩子。這種想法就和走路說話一樣自然。

當你的父母一個來自發達國家,一個來自發展中國家,你總會被貼上不同的標籤。

自打我記事開始,這種對菲律賓女性的刻板印象就已經出現在銀幕之上。

澳大利亞經典影片《沙漠妖姬》因接受和包容同性戀而備受稱讚,但是,劇中刻畫的菲律賓女性角色辛西婭,是一個貪財、拜金、從事色情表演的女人。

十年前,另一個菲律賓女人羅斯·波蒂厄斯吸引了澳大利亞人的注意,她是澳大利亞礦產大亨朗·漢考克的妻子。儘管羅斯在結婚前就擁有自己的事業,但人們還是把她貶低成「穿連褲襪的前任模特」和「婊子」。她的繼女甚至在全國電視台上稱她為「用色相騙取錢財的女人」、「郵購新娘」。無論走到哪裡,都有人對她指指點點。

羅斯·波蒂厄斯和朗·漢考克

母親曾說,在菲律賓,無論一個女人多麼努力工作,想要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機會非常有限。即使她是個聰明的大學畢業生,也沒有什麼區別。

於是菲律賓女人紛紛出國尋求機會,她只是其中一個。

近200萬菲律賓移民在美國生活和工作;沙烏地阿拉伯有超過100萬菲律賓人;澳大利亞是20萬多菲律賓人的家園。他們在那裡撫養別人的孩子,成為住家工人,所賺得的大部分錢都寄回給菲律賓的家人。

工作中的菲佣

我父母的故事並不是從愛開始。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慢慢愛上了對方。

1990年,父親最好的朋友在菲律賓巴科洛德的一個小鎮上舉行婚禮,新娘是母親的姐姐,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婚禮前,父親在母親家裡住了一個月,每天都一起度過。他們先成為朋友,然後才發展出別的感情。

第一次見面,母親就告訴父親,她討厭男人臉上的鬍子。第二天,父親把臉颳得乾乾淨淨,厚厚的鬍鬚殘渣堆在浴室水槽。在他們一起生活的26年中,父親一直保持著這個習慣。

父親的一個朋友曾對母親說,你的生活對你丈夫來說毫無價值,父親就再也沒和他說過話。

現在,除非父親按照足部反射療法給母親做完按摩,他就睡不著覺。

即使他們因為母親在香辣羅勒雞里加了多少辣椒、父親是不是穿著運動褲去商店而爭吵,他們之間的愛意都那麼明顯。

這是利德科姆大街上的中年白人女性沒有的東西,一種由強烈的愛維持的關係。

現在,是時候讓所有人睜開眼,停止評判,追趕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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