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箭穿心》｜他們都沒錯，只是不適合

【文|一棵花白】

1

《萬箭穿心》大概是我看過的國產片里的上乘作品了。劇本的清晰完整，拍攝的顯隱得當，表現方式的清晰完整，色調的契合，人物的鮮明，都有條不紊的呈現在觀眾面前。

人們常說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那麼「屠狗輩」和「讀書人」結合在一起，就註定是一個悲劇。

女主角寶莉是一個極其世俗的女子，她斤斤計較，喜歡討價還價，熱心腸，暴脾氣。為了生活扣扣索索，大著嗓門和男人論高低，情商低，不懂得處理關係。

她能一肩扛起一個家庭的日常起居，但她沒有走進過家人的心裡。

開篇是她赤足求歡，丈夫馬學武冷淡拒絕。第二天搬進新家，因為搬家工人臨時加價，嗓門震天的吵。她跪在地上擦地板，她心疼瓷磚上被搬家公司不小心划出的痕迹，她坐上馬桶就能高興老半天。

而丈夫馬學武是一個典型的讀書人。他對粗鄙的妻子忍耐已久，終於條件好了，搬進新家，他也終於提出來離婚。他的新歡是一個細皮白臉的柔弱女子，他真心喜歡她。

2

接下來情節開始朝著不可預料的方向發展。她報警舉報馬學武嫖娼，馬學武丟了工作，丟了名聲，丟了新歡，回家又是壓抑的氛圍，想不開跳了江。

此後的十年，她挑起扁擔，幫別人挑行李，賺可憐的薪水，供兒子上學，養婆婆生活。最後兒子高中狀元，發現親爸死因，和她斷絕關係。

十年，風姿綽約的少婦，到佝僂邋遢的中年婦女，從潑辣火爆，到垂頭喪氣，她掙扎過，盡全力走出來，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丈夫，兒子，家庭，房子，一無所有。

寶莉的人生就像多米諾骨牌，一步錯步步錯。她的朋友把她的不幸歸結於新房子的風水——那房子處在七八條路匯聚的中心，在風水上叫萬箭穿心。

3

寶莉倔強，她是踏踏實實過日子的人，她樸實無華，又憋著一股子勁兒。她非要說「萬箭穿心」是「光芒萬丈」。

在一輪又一輪的失去之後，在十年勞苦功虧一簣之後，在最疼愛的兒子把她拒於千里之外以後，她選擇了相信萬箭穿心的說法，她回頭看了一眼房子，那個從她搬進去之後不幸就開啟了的房子，毅然決然的離開了那兒。

花白一直認為，一個人在最不幸的時候，才會篤信神佛。現實無可指望，沒有出口，只能迷信於非自然的力量，歸咎於風水命數。

就像《東邪西毒》里把一切錯過與失去歸咎於黃曆的宜忌。就像《重慶森林》里把感情的期限和鳳梨罐頭聯繫在一起。這種迷信是很可怕的，因為你完全沒有了指望。

或許他們都清楚問題出在哪裡，但是他們無能為力。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他們都沒錯，只是不適合。

4

寶莉就該和欣賞她真性情的建建在一起。而馬學武就適合周芬那樣性格的女人，可以平等的交流。偏偏寶莉和馬學武結了婚，寶莉的強勢和世俗，完全壓制住了馬學武在精神方面的訴求。

馬學武不是沒有嘗試過回頭，寶莉也不是沒有努力去示弱，他們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心都不是鐵打的，一起生活了九年，朝夕相對，還有一個聰明的兒子。最終將他們分開的，只是不適合。

電影中讓我印象最深刻的一個鏡頭是，寶莉追著馬學武的自行車跑了幾條街，想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有了別的女人。結果看到馬學武給周芬買水果，兩個人並肩走著，後面躥出來一輛摩托車，馬學武很自然的護住周芬，把周芬的背攬向自己。

從未對寶莉有過的溫柔和照顧，大抵是因為，寶莉本身堅強到不需要什麼照顧。在周芬面前，他才可以扮演照顧別人的角色。而比寶莉更加強勢的建建，才可以和她平等地站在一起。

5

最後，兒子怨寶莉逼死了他爸爸，彷彿完全忽略了是他爸爸先出軌的事實。紅顏換白髮，十年韶光轉眼即逝，辛苦生養大的兒子，成了她的仇人。

如果寶莉沒有嫁給馬學武，如果他們沒生孩子，如果他們早早離婚，如果馬學武是先離婚再找的周芬，如果兒子能意識到寶莉的苦，這些事情哪怕任何一件發生了，寶莉也不至於悲劇至此。

寶莉大概也是不信「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這句話的，歷經滄桑，她也終於明白，要是早點分開，大家都會好好的。父子兩個，一萬支穿心箭刺過她的心臟，半輩子已然過去，未來還未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