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那些歐盟媒體,幾乎都失敗了?

這裡是世界說新開設的欄目「布魯塞爾筆記」歐洲是否陷入迷茫?世界說在歐盟中心,問路歐洲的現下與未來

世界說 寧 卉 發自 比利時 布魯塞爾

相比市中心的撒尿小童和布魯塞爾大廣場,遊客們恐怕不會來到位於城東邊歐盟委員會大樓附近——這裡只布滿大把歐盟機構。以明黃色做標誌的EurActiv,便是其中一間。用創始人勒克萊爾(Christophe Leclercq)的話說,EurActiv是現存以歐盟報道為專長的最大的一家媒體,「至少是最大之一吧,」6月中旬,勒克萊爾在參加維也納全球編輯大會(GEN)的間隙接受了我的採訪。

△創始人勒克萊爾 來源:Hitachi Science & Technology Forum

吸引我向勒克萊爾發出採訪請求的是他的一篇博客文章。在那篇不太容易讀懂的推送里,他列出了自1958年——這是對歐盟有決定性意義的《羅馬條約》開始實行的年份——以來,將近30家嘗試專註「歐洲新聞」的媒體,並給它們當中的大部分都標上了「?」。這是十字架的標誌。按他的清點,這半個世紀以來,那些想要建立一個「泛歐盟媒體」的嘗試,大多失敗了,包括有《BBC》、《金融時報》、《經濟學人》、《華爾街日報》這樣大型媒體的項目,也包括像是《法國世界報》等國別大報的嘗試。

有一點必須澄清,對於當下的歐盟而言,建立一個跨越成員國、多元、吵鬧的公共領域,對自身有益無害。歐盟事務若能保證選民、知識分子和記者等等持份者就各種議題積極辯論,不僅是在傳遞、教育選民歐盟承擔的職能,也能夠漸次增強歐盟的合法性。但建立一個健康積極的公共領域,並不容易。

因此,歐盟並非沒有做出(昂貴的)嘗試,但是,歐盟議會的Europarl TV已有近十年歷史卻仍像孩童般蹣跚;由法國、葡萄牙、波蘭和義大利媒體聯合建立,歐盟扶持的Presseurop,三年前花光預算,無法存活,一幫志願者之後搭建了VoxEurop,取而代之,勉力維繫;而集合了歐盟電台節目的Euronet,更是鮮有人聽聞。

△諸多並不成功的歐盟媒體

總部在法國里昂的Euronews,自90年代初起步,由歐洲廣播公司聯盟建立,相較上述幾項歐盟資助的「宣傳機構」,帶有更強的媒體屬性;歐盟對這家新聞電視台的投入至今高達2.4億歐元,但並不持有股份。然而,2015年2月,埃及電信大亨薩維里斯(Naguib Sawiris)一舉買下了Euronews53%的股份,意味著這家電視台正式從部分公共所有轉為個人所有,公眾對其獨立性的質疑隨即出現;與此同時,烏克蘭銀行、天然氣和化學業大亨菲爾塔什(Dmytro Firtash)接手了Euronews在烏克蘭的經營,菲爾塔什與克里姆林宮聯繫甚為緊密,此前流出消息,說這位名聲不佳(曾因稅務問題被美國起訴軟禁在維也納家中)的商人,想要自行製作20-25%的烏克蘭新聞,爭議聲音一下高漲。

2000年,勒克萊爾從歐盟公務員變成歐盟媒體人,如今,EurActiv有12個歐洲語言頻道,總共100名員工,每個月80萬不到的訪問量,他說:「不大不小」。給EurActiv投資的,有歐盟、谷歌,有保險公司、波音飛機,也有中國駐歐盟使團和華為。

作為歐盟媒體存活下來的主要原因,用勒克萊爾的話說,「我們足夠專業。」大型國際媒體或國成員媒體在布魯塞爾的駐員日益縮水,譬如版權、安全等政策細項,繁複多變,他們需向EurActiv獲取內容。以「布魯塞爾精英」為目標受眾的EurActiv,更像是一家通訊社。

美國媒體《政客》(Politico),2015年4月與德國施普林格出版(Axel Springer SE)一起,在布魯塞爾開啟了《歐洲政客》(Politico Europe)。在歐盟,《政客》對政治新聞的處理也類似,更像是將「政治信息」當做商品售賣,直面相關利益集團,少了些大眾媒體的嘗試。

因而,自己國家的媒體,依然是歐洲各國公民接受訊息的主要途徑。這些媒體自然也有大量篇幅放在歐洲事務上,但是「歐盟」在其間的角色,並不顯眼。一個普遍的「氛圍」是,若有成功的政策,那麼是本國政府的功勞;若有失敗的嘗試,歐盟則需要付出責任。歐盟惱怒的是,不僅媒體沒有有效地進行「歐盟」主題傳播,成員國政府也沒有主動幫忙。

「歐盟對內並沒有那麼強勢的形象塑造,」勒克萊爾說,「歐盟公務員們都希望歐洲人都以『歐盟公民』自覺,這是不可能的,而且目前的話語,很多人覺得布魯塞爾做了太多決定。」

學界的共識則是,歐盟範圍內的公共領域,並未建成。

如果說歐盟是一個政治實驗的話,那麼這個實驗的一應設定,都極其不適合公共領域的形成。歐盟使用24種官方語言,這些語言持有者,世代從未在一個「歐洲國」下生活過;歐盟的技術官僚,在成形之初,讓各國權力的讓渡顯得不那麼突兀,同時也間隔了歐盟機構與歐洲公民的距離,歐盟議會五年一選,投票率連年降低;今天的歐盟事項,盤旋在利益集團、政府間合作機構、官僚與神秘的外交話語之間,歐盟政治也難以用傳統的「左右」之分解釋。

這曾被德國社會學家盧曼(Niklas Luhmann)稱作「自創生系統」(Autopietic)——自己生成自己,自己與自己玩得愉快。

威爾遜(Simon Wilson)是BBC歐洲站站長,最近,在雅典的一場關於歐盟媒體的座談會上(沒錯,這樣的座談會層出不窮),他說:「新聞到底是本土的,真要一個跨歐盟的媒體,最可能的情況,並非自上而下的設定,而將是自下而上產生。」

換言之,並不是媒體失敗了,而是歐盟在民主與政治的進程中,並未能給公共空間足夠的養分:身份識別不強、意識形態競爭不激烈、政治與經濟混為一談。這些其實都是歐盟在建立之初,為了加強各國融合的策略,但如今,它又反過來影響了今天的「形象」塑造。在歐洲各種矛盾畢顯的時候,公眾仍對歐盟事務只知半解或毫無興趣,勢必為隱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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