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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鑒賞北島的《二月》?

該詩是詩人北島所作的一首朦朧詩。

如何鑒賞北島的《二月》

這首詩從標題看,這是一首以傳達詩人的季節感知為主題的詩。在北島的寫作中,同類題材的還有《四月》。同時,這一標題也讓我們聯想起帕斯捷爾納克的早期詩作《二月》中的句子:「在悲聲中為二月/尋找語詞」

初看起來,首節的意趣似乎相當顯白。憑藉想像力來懸想語詞之間的關聯以及由之構成的意象,當然是詩歌釋讀中不可或缺的要素。但總是與想像力相伴的主觀性*或隨意性*,則需要某些起碼的詮釋技藝來約制。我們常常要藉助詩人的寫作整體來把握某一詩篇的真正指向,並通過文本間的互釋關係來解析具體的語詞關聯。「死亡的樂器」顯然是指「夜」。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這都是一個頗具靈性*的隱喻。然而,如果進一步追問這一隱喻的根據,我們將會看到那種想當然的意向關聯的限界所在。事實上,這一節與《午夜歌手》的最後一節有著顯見的互釋關係:「一首歌/是一個歌者的死亡/他的死亡之夜/被壓成黑色*唱片/反覆歌唱」。並非所有的夜都是「死亡的樂器」,只有與詩歌書寫有關的歌者的死亡之夜才有可能「趨於完美」,成為純然的絕對之夜。這一絕對之夜奏響語言,是語言構成的樂音的內在根基和本質。純然之夜之所以不是虛無,是因為「我」的存在。「我」是夜的經歷者,而正因為這一獨特的經歷者,夜才有了趨於完美的可能。離開了作為經驗者的主體,夜就只是無意義的混沌——與「完美」這樣的品質無關的東西。「漂流」是作為歌者的「我」的某種無助的狀態,突顯了詩人在語言面前的無力感。在這裡,作為主體的詩人失去了能動的地位,成為純然之夜奏響的語詞樂音的工具:詩人的心靈如絕對之夜的遠鍾,等待著被扣響的一刻。「死亡」是詩人的靈魂獲得適合被扣響的結構的必要環節。在無力地等待中,語詞如冰,泠洌徹骨。在《邊境》一詩中,也有類似的語詞經驗的顯相:「還有在語言的堅冰中/贖罪的兄弟」。其中, 「贖罪」這一充滿張力的姿態與此處的「漂流」形成對比。贖罪是某種自覺的選擇,是對自己的生存的意義賦予。而正是這一自覺的堅持,成就了有著徹骨寒冷的 「語言中的漂流」。

如何鑒賞北島的《二月》

  進入第二節,最為顯著的變化是主語從確定的「我」變為了不確定的「誰」。至此,作為語詞的經歷者的寫作主體在形式上分解了。理解此節的關鍵,首先是確定「日子的裂縫」這一隱喻的意義。「日子」在北島的寫作中絕少時間的意味,比如,「當所有的日子/傾巢而出在路上飛行/失敗之書博大精深」(《新年》),再如,「我買了份報紙/從日子找回零錢/在夜的入口處搖身一變」(《無題》)。日子是由各種瑣碎的事件及記憶填充起來的日常生活。於是「日子的裂縫」就喻指某種日常性*之外的生活狀態。生活出現了裂縫,非但不因此而殘缺,反倒有了達至飽滿的可能。裂縫如傷口,使某種不同尋常的生長成為可能。這一生長當然與詩歌有關,有時是對傷口中某個有生命力的「非我」的生長的期待,「一顆被種進傷口的/種子拒絕作證」(《為了》);有時則是傷口自身的彌合,「我們的沉默/變成草漿變成/紙,那癒合/書寫傷口的冬天」(《戰後》)。裂縫以及與之相關的生長,使詩意的真理成形。詩以及與之相關的書寫,對峙於生活。在詩歌的真理面前,生活本身降格為某種從屬性*的東西——「而詩在糾正生活/糾正詩的回聲」(《安魂曲》)。然而,在裂縫和傷口之上的自我理解使得不確定性*被極度地放大了,與所有的語詞經歷相伴的、恆常不變的「我」有碎裂為種種無法統合的語詞關聯的危險。此節接下來的幾行近乎囈語:「水變苦/火焰失血/山貓般奔向星星」。陷入瘋狂的語詞不僅會顛覆自我理解的邊界,而且會顛覆詩歌書寫本身。語詞本身的不確定性*更增加了這一危險:「我小心翼翼/每個字下都是深淵」(《據我所知》)。「形式」的必要性*,在於它是制衡這一顛覆傾向的力量的根源。「夢」無論如何離奇,終究是有邊界的。與此相似,無論如何自由和開放的語詞安排,都要經由「形式」的統一性*才能成為真正的詩歌。

詩的第三節在各種對比關係中展開。首先是與前兩節之間的對比,「早晨」與「夜」,「覺醒」與「夢」,「鳥」與「我」。在對比中,貫穿性*的主題——「寒冷」再次出現。如果著眼於這首詩的整體,那麼「寒冷」可算是體貼詩意的關鍵。詩人對「二月」的感知,圍繞著這一關鍵詞凝聚成形。然而,「寒冷」 的每一次現身,都有其不同的品質。在第一節中,它是有明確自我意識的主體的感受,是一種可以觸摸的刻骨的語詞經驗。它之所以如此清晰,根源於經驗者的醒覺。「在語言的堅冰中」固守,是意志自由的結果。強力意志支撐起的特定的姿態,比如「贖罪」,在其努力的方向上遇到了同樣強力的阻礙,這阻礙清晰強烈,銘心刻骨。到了第二節,隨著主體確定性*的消解,對寒冷的感知變身為意義模糊的意象和語詞:「水變苦/火焰失血/山貓般奔向星星」。有趣的是,這頗為奇詭的詩行,竟從整體上有效地傳達出了寒冷的感受,可以看作詩人駕御語詞的能力的體現。構成這種有效性*的因素可以具體解析如下:「水」、「火焰」和「星星」這樣的意向組合,首先構織起一個寒夜的氛圍,這一氛圍又因水火等要素的失去常態而極端化,而「山貓」這一-陰-郁冷酷的象徵與「奔向」這樣的動作聯繫起來,更突出了這寒夜的深邃寂靜。獲得了具體的語詞形式的寒冷,在整體上弱化為可忍受的生存情境。而在第三節中,感知寒冷的主體變了。詩人開始置身於直接的感知之外,成了旁觀者。由此也引入了另一個對比:「在早晨的寒冷中/一隻覺醒的鳥/更接近真理」。比誰「更」接近真理?接近什麼樣的真理?「更接近真理」的「覺醒的鳥」,並不處在與真理的同一性*中。事實上,作為語詞之外的存在,「覺醒的鳥」無論如何接近真理,也無法抵達真理本身。而曾處身於真理之中的語詞經歷者,由於詩歌的完成而「下沉」。在北島的詩中,真理性*的存在總與歌者之夜並存:「夜半飲酒時/真理的火焰發瘋」(《明鏡》)。而「早晨」作為黑夜的克服者,構成了對與歌者之夜並存的真理的否定。一首歌既經完成,就「被壓成黑色*唱片/反覆歌唱」。詩性*的真理生存的不可重複性*,將不得不棲身於成形的詩歌的「反覆」吟唱。在這一弔詭的境遇中,書寫本身總是比作為書寫結果的詩歌更接近真理。

  最後一節作為此前詩行的結果,與經驗語詞的具體過程對峙。「書中的二月」,是在間接性*中存在的二月,它由各種抽象的動作和-陰-影構成。「某些」強調了指涉的不確定性*,從而進一步突顯了簡化和抽象的後果。這一看起來人人都可以觸及的「書中的二月」,不屬於任何人。而作為詩人的個體語詞經歷的詩歌一經成形,也就踏上了朝向此類「書中的二月」下墜的途程。至此,詩人揭示出了詩歌寫作的本體論悖論。套用帕斯捷爾納克的句子,北島的《二月》是「在無望的書寫中/為二月尋找語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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