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被稱為詩聖是否言過其實？

03-21

剛接觸杜甫不久的人，的確很容易產生杜甫言過其實的感覺，這並不是錯。因為杜甫的才華樸實深沉，並不像李太白有著那麼強烈的外在表現力和天才的想像力。

舉例杜甫「三吏」中的《石壕吏》，開首是：

暮投石壕村

有吏夜捉人

老翁逾牆走

老婦出門看。

乍看跟流水賬沒什麼區別。但仔細讀來：

「暮投石壕村」，注意是「暮投」，既不是「暮宿」也不是「暮寄」，是連夜趕路慌不擇路，也沒有明確的目的，隨便找個荒山野嶺的村落的「投」。這是為什麼？因為兵荒馬亂，城鎮中人已經四散奔逃；因為流民盜匪，大路反而不敢行走。慘烈的亂世，寥寥幾個字就濃縮了。故浦起龍說此詩「起有猛虎攫人之勢」。

「有吏夜捉人」。堂堂大唐徵兵，竟然要半夜前來，而且是「捉」，連商量的餘地都沒有了。結合第一句，這麼個荒山野嶺的小山村，竟然都要半夜偷摸上門抓丁，這大唐盛世的人們都去哪兒了呢？

「老翁逾牆走，老婦出門看」。這兩句描述了一對早已商量好對策，配合默契的老夫婦，無論如何要留下家裡最後一個成年男人。在那個時代，只有家裡還有一個男人，才能被認為還算是一個家。

沒有一起逃走，可能是早有覺悟，也可能是覺得，軍中皆男子，不至於要擄掠一家婦孺吧。

但悲傷的是，即使為國家付出了三個兒子的代價，這家人依然無法避免再次失去一位成員的悲劇。在「吏呼一何怒」的強逼之下，為了保住襁褓中的孫子和尚在哺乳的兒媳，「出門看」拖延時間的老婦，只能「請從吏夜歸」，主動要求連夜前往前線為郭子儀大人「備晨炊」，連歇腳的工夫都沒有。

待到「天明登前途」，與詩人話別的只有歸家的老翁。詩人不知道自己從這個「天明」，到下一個「暮投」會再遇到什麼故事，就像再也沒有人知道，石壕村的這家僅存一翁一媳一孫的殘破家庭，最後在戰亂中的結局。

全詩一共一百二十字，字字珠璣，每個涉及的人物都有鮮明的個性和動機（即使沒有出場的兒媳，也從「如聞泣幽咽」側畫其像）。以亂世之作，無出其右者。讀這詩已近三十年，不覺能有一字之增刪。李杜皆是超越了詩之極致的高峰，絕無過譽。

杜甫被稱為詩聖是否言過其實

詩聖之名無問題。詩聖是聖在儒家價值觀上，不是聖在藝術上。

詩藝上老杜非常高超，但也不能說冠絕古今。杜詩在唐代並不受推崇，其崇高地位是宋代確立的，和蘇、黃（江西派）有莫大關係。所謂「一祖三宗」的「祖」，就是杜甫。雖然宋詩在後代備受批判，但是經歷了宋人的鼓吹，杜甫作為盛唐詩風代表的觀念已經確立下來，所以在後世無論尊唐還是崇宋，老杜總能左右逢源、屹立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