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形物語》：我喜歡你，還不如喜歡一條魚

03-20

（最後一小節粗淺的探討了一下愛與獨特性以及孤獨三者的關係）

這篇文章的起因是，我和喜歡的男孩子在深夜看完《水形物語》之後，我們打車回去路上，他說他沒有看懂這部片子。

而我也是第一次在電影院里看愛情主題的電影。

我問他:「你知道為什麼導演把本來該是男主角的形象變成了一條魚？」

「不知道。為什麼？」

「因為你們男孩子根本不懂我們，傻的就像一條什麼都不懂的魚。」

他低頭笑了，「導演真的是這麼想的嗎？」

「我也不知道陀螺到底是不是這麼想的，但是我覺得他是這麼想的。」

原本奧斯卡的頒獎典禮最佳影片出現的時候，我真的非常不服，因為我不喜歡海報，不喜歡這個故事，不喜歡伊萊莎，因為看劇照覺得整部片子充滿了暴力恐怖的形象，幾乎沒什麼美感可言。這部片子的一切我都無法理解。

但是當我看完這部片子的時候，我坐在座位上放聲大哭，哭到妝花得一塌糊塗。

哭到他束手無策。

他問我：「有這麼感動嗎？」

「我不是感動，我是難受。」我哽咽著說，因為今晚之後，他就要走了，離開我的城市，再見遙遙無期。

◎少女的心事就像一雙紅色的高跟鞋

片子開始不久，伊萊莎望著櫥櫃里的那雙閃亮的紅色高跟鞋出神。很多人都注意到了這個細節，片子開始的時候，伊萊莎全身都是以藍綠為主的打扮，隨著她與魚人的感情一步一步加深，她的頭上開始戴上了紅色的髮夾，然後穿起了紅色的高跟鞋，最後送魚人回到大海的時候，她的一身衣服全部都是亮閃閃的紅色，在水裡紅的那麼耀眼，就好像一身火紅的嫁衣，與鮮血一樣熱烈。

在尚未遇到魚人之前，她的生活是平靜而規律的，沒有什麼特別，最多只是陪著自己的鄰居去他喜歡的小哥的餐廳買那個難吃到無法下咽的派。

她的生活開始有了色彩是從她與魚人相遇開始的。

伊萊莎的好閨蜜，瑟達總是張口閉口就是布魯斯特，布魯斯特和她的婚姻雖然未見得幸福，但是瑟達的內心始終有著布魯斯特，只要他在，瑟達的內心總是平靜和充滿安全感的。

伊萊莎本來是一個孤獨的人，但是當她與魚人相遇之後，她的衣著開始變化，她的內心開始發生了轉變。

愛讓伊萊莎擁有了軟肋，也同樣擁有了鎧甲。

◎所有缺憾都恰到好處，所有傷疤都是為了和你遇見

當伊萊莎央求自己的鄰居和自己一同去拯救要被活體解剖的魚人的時，她用手語告訴鄰居說，你覺得我是什麼樣子？她說，在他眼裡看到的我就是我原本的樣子。沒有語言，只有音樂，圖像。

伊萊莎由於無法說話，因此只能依靠手語來向別人傳達自己的意圖，但是魚人也不會說話，他們之間的交流就更加能夠回歸交流的本質。

伊萊莎的脖子上有三道疤痕，據主管的話來說，這三道疤痕是聲帶切除手術的結果。但是電影的最後，這三道疤痕成為了伊萊莎能夠在水中呼吸的腮。因為遇見你，我的疤痕都成了與你在一起的憑證，我承受的一切似乎都是為了遇見你。

這三道疤痕在我眼裡是整部電影最浪漫的地方。

我們都有著這樣那樣的缺陷，或者承受過這樣那樣的傷害，但這所有的一切在遇見那個合適的你之後，都成了在一起的理由，都是我們的盾牌。

柏拉圖在《對話錄》中說：原來的人都是兩性人，自從上帝把人一劈為二，所有的這一半都在世界上漫遊著尋找那一半。愛情就是我們渴求著自己失去了的那一半自己。

◎我變傻了，也變強了

伊萊莎在將魚人帶回自己的家後，被上司盤問，這裡有一個很重要的對比。在之前上司羞辱伊萊莎和她的朋友的時候，伊萊莎選擇了逆來順受，選擇了視而不見或者落荒而逃，但是當她與魚人在一起生活後，伊萊莎面對上司的羞辱，毫無畏懼的向上司用手語說「Fuck you」。

看起來很傻，但是也很勇敢。

在蘇聯科學家想要向組織彙報並且將魚人救走的時候，蘇聯人認為要將它帶走是一件成本太高的事情，但是就是這麼一件在掌握著大量資源的人眼中看來都難以做到的事情，伊萊莎，一個清潔工，和一個落魄的畫家，就那麼毫無畏懼的與蘇聯科學家一起做到了這件事。

上司進行調查的時候，下屬說，至少十幾個特種兵才能辦到。

我想起，電影開場前，我去了趟衛生間，他說他覺得很困，害怕自己會在電影院里睡著，所以趴在桌子上休息。我回來的時候，生怕打擾了他，悄悄地坐在離他隔一個的位置上，安靜的坐下來，安靜的托著腮望著趴在桌子上的他。

大概過了幾分鐘，他抬起頭看到我痴痴的看著他。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你就這樣一直盯著我看嗎？看得我毛骨悚然。」

我也不知道有什麼好看的，但是就是那樣傻傻的看著他。想找件衣服幫他披在身上。因為夜晚的風有點涼。

伊萊莎的勇氣來自愛，她的堅強和果斷來自愛。雖然看起來傻傻的。在這種意義上來說，愛是讓一個人完整的方法，愛是激發一個人身上那些最美好品質的催化劑。安靜的伊萊莎和敢愛敢恨的伊萊莎都是她，唯一不同的是，是否是處在愛里的她。

在愛你這件事面前，所有的恐懼都不值一提。

◎我從沒想過你會懂

影片里有一個細節讓我印象特別深刻。伊萊莎與魚人度過一天之後，第二天她走路的時候昂首挺胸，帶著一種溫柔而沉靜的笑意，那種笑意是那樣的明媚，是那樣的發自內心，讓我在一瞬間甚至有種恍惚，就像看到了幾天前的自己。

就是那種走在路上再也不會低著頭盯著地面，而是仰著頭帶著一種幸福而沉靜的微笑看著前方。

演員的演繹簡直絕妙，因為那表情真實得無以復加。

就像一個從未被神明垂憐的人，一個境遇坎坷的人，因為得到了愛，因此原諒了整個世界。原諒所有人對她的傷害，原諒所有的惡意和不快。

但是，魚人知道為什麼她會愛上他嗎？魚人可以理解伊萊莎這種熱烈而溫柔的愛嗎？

片中伊萊莎的鄰居的貓被魚人咬死之後，鄰居說：「我可以理解，因為它畢竟是一個野獸。」

魚人畢竟不是人，他無法完全理解伊萊莎的愛，就像他們在桌子上吃飯的時候，聚光燈突然照在了伊萊莎的身上，無論是魚人還是背景都徹底暗了下去，整個世界裡只有伊萊莎。

而緊接著鏡頭就變成了伊萊莎和魚人翩翩起舞。

魚人未見得懂她，而伊萊莎的愛也未必要他懂。

他曾經問我：「我何德何能？你是我認識的人里最優秀的，是女神啊。」

我說：「我也不知道，如果我知道的話，這個問題或許就有解了。」

你不懂我，沒關係，你只需要知道，我愛你這就夠了。伊萊莎的愛一開始也帶有某種一廂情願在裡面，魚人來自叢林，它不一定明白這種感情意味著什麼，但是他只需要接受這一切，他就算不全懂，也知道這是一種甜蜜的感覺。片中對於魚人的展示非常少，你不知道魚人來自哪裡，不知道他到底為何出現，也不知道它究竟是什麼生物，甚至看不出什麼表情，這也揭示了感情中的一種混沌的狀態，女孩子未見得就非常了解對方，所以甚至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那樣義無反顧，赴湯蹈火。

所以回到開頭的地方，作為一個死傲嬌，我沒有說完的後面半句話是，就算你傻的像一條魚，我還是一樣喜歡你，毫無理由，不問結局。

◎因為你是神

反派boss在最後問魚人說：你是神嗎？你是神啊。

其實這句話不僅僅是反派的疑問，同時可以說是伊萊莎對於魚人的態度。

她遇到它的時候，它落魄，被人拷打，痛不欲生，而她拯救了它，伊萊莎可以忍受照顧他，在他懷裡的時候，她的表情沉靜而幸福。對於伊萊莎來說，她沒有渴望從他的身上得到什麼，相反她為他赴湯蹈火，承受著秘密被發現的危險，不考慮後果，就像一個「女超人」（擁有酒神精神的女超人，擁有強大意志力的超人），不計較得失，為了她的神，為了她的信仰甘願付出一切。

從頭到尾幾乎都是伊萊莎對魚人的付出，除了影片末尾，你可曾看到什麼回饋？

這正揭示了愛的本質，本來就是不公平不對等的，但是問題是，遇到那個合適自己愛的人早已難能可貴，許多人或許一輩子都沒有這個運氣與那個對的人相遇，所以誰付出得多，這些在愛面前還重要嗎？

他說：「我以為你晚上不想出來的，因為太遠了。」

我說：「那要看這邊的人值不值得我出來。」

就算地鐵來回六個小時，只是為了看一場兩個小時的電影，對我來說已經是神明賜予的恩典。因為你就是神啊。沒有人會和神討價還價，沒有必要，沒有意義。你只需要接受我的供奉。就像兩個人接觸的開始，伊萊莎給它的那個雞蛋，就像給神明的祭品。被愛的那個人就是神。

◎因為我們的孤獨

影片在某種程度上不真實，因為裡面描寫的愛情太過純粹。但是實際上愛本來就是一件純粹的事。

讓我們再次回到這個話題，儘管我說伊萊莎對於魚人的愛也許沒有原因，但是有跡可循。就像愛本身不是一種兩方是否合適的等價交換和用心計算，不是因為魚人美麗或醜陋，不是因為它善良或天賦異稟，正如基於婚姻關係的各種現實考量中，愛只是其中一個再微不足道的原因。問題不在愛的人身上，而在於自己。

伊萊莎的愛是因為孤獨，是因為她遇到了那個讓她覺得不孤獨的人。

在他眼裡的我，就是我本來的樣子。

伊萊莎愛聽音樂，跳舞，她給魚人看帶有圖畫的書，向他解釋著自己看到的一切，解釋著人類社會的各種事情，以為在龐大的機構面前，他們彼此是具有特殊意義的，不是原子化的隨便可以替代的個體，他們彼此對於對方來說都是獨一無二的。

這也是折磨人的愛為什麼依然有人趨之若鶩，飛蛾撲火，因為我們在對彼此的愛中實現了對自身孤獨的消解，對於自身獨特性的肯定。你愛的是我而不是別人，有什麼比這樣的需求更加攝人心魄呢？

孤獨是與獨特緊緊聯繫在一起的。如果每個人都是同質化的，都是一樣的，那麼就不再存在孤獨，正因為人與人之間不能完全理解，正因為人與人經常同床異夢，所以心靈更加乾涸，需要滋養，需要確認自己的獨特性帶來的不僅僅是痛苦。

所以伊萊莎遇到同樣是異類的魚人，走上了一條徹底的不能回頭的路。

愛不是完美的，相反，愛伴隨著各種強烈而無法抗拒的未知和傷害，搞不好是更加刻骨銘心的痛苦和悲傷，可是在時間浩浩蕩蕩的海洋里，我的這艘小船曾經在你的港口靠岸，我曾經依偎在你的懷裡，我曾經不孤獨，那就夠了。這是所有勇敢去愛，毫無保留的人唯一可能的動機。

不是偉大的，依然是自私的。愛的本質從不是偉大，因為愛造成的犧牲，為了愛的人去做出的一切行為的最深層根源依然是自己，因為我愛你的時候，我才覺得生命是充實而完整的。因為我們註定是孤獨的。

「無法描述你的形狀

我感覺你圍繞著我

因為你的存在，我滿眼都是你的愛意

它讓我的心變得柔軟

你無處不在」

看著即將離開的他，看著最終相擁的男女主角，我更加覺得凄涼，所以我發了一條朋友圈：我多希望你是那條魚，能把我變得和你一樣，能和你一起，因為是電影，才有好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