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與思·舊制度與大革命

關於本文

這是一篇關於《舊制度與大革命》的讀書筆記,斷斷續續看了半年多,筆記整理花了大概一個月的時間。筆者粗略地根據此書的邏輯脈絡,整理了五大版塊,把托克維爾的相關表述整理入內,再作注(「許註:」後均為筆者註解)。因為筆者閱讀的時候是看了兩個版本(一版是北京理工大學出版社的,華小明 譯;一版是商務印書館的 馮棠 譯)前者引用是使用阿拉伯數字標明頁碼行數,後者引用序言部分有標明頁數,正文部分沒有標明頁碼行數。

PS:題圖為德拉克洛瓦的《自由引導人民》

托克維爾對於本書的定位,他並沒有把自己的著作歸類為傳統的敘述史抑或編年史,而是歸於政治書抑或社會學著作,也是一種開拓性的看法,即從歷史社會學、政治社會學的角度研究大革命本身,而非簡單的複述。以孟德斯鳩的《羅馬盛衰原因論》為榜樣「事實和思想,歷史哲學和歷史本身結合起來」序言ii

「從方法論說,這也可以稱為後來『年鑒學派』創導的問題史學」序言iv

托克維爾生平整理

1805年托克維爾出生

1835年《論美國的民主》第一卷出版

1839年任眾議院議員,二月革命後參與法蘭西第二共和國憲法修訂

1840年《論美國的民主》第二卷出版

1841年榮膺法蘭西學院院士

1849年6-10月,在秩序黨內閣任外交部長

1856年原著出版,135年後有漢譯版

1859年托克維爾逝世

1.托克維爾的政改筆記

許註:這裡整理的是一些具有現實針對性的東西和關於政改的一些表述。

「對於一個壞政府來說,最危險的時刻通常就是它開始改革的時刻。」

「要想使這種學說引起革命,首先必須改變人們的社會地位、習俗和風尚,使人們做好迎接這種學說的心理準備,進而使這種學說深入人心。」P11,25-26

「哪怕是最專制的政府,也可以以某種民主的形式存在,並能不動聲色地壓迫民眾。」P40,12-13

「歷史就像一個畫廊,原作少而複製品多。」P52,18

「有必要改革的地方,政府一向很少過問,或是過問之後很快就放棄了。要想成功地進行這些改革,需要百折不撓的毅力,這是政府做不到的。可是,有些規章或法律,政府卻可以不斷修改。在政府的管轄範圍內,任何東西都別想有片刻的安寧。」「透過舊制度遺留的秘密文件,可以看出法律最後竟然遭到了包括執法者在內的所有人的蔑視,因為那時並沒有政治議會和報紙,即便大臣及其官署胡作非為,也沒有人能夠控制他們。」P52-53

「必須詳細研究舊制度的行政和財政史,才能明白一個溫和的但是沒有公開性並失去控制的政府,一旦它的權力得到認可,並使它擺脫對革命 —— 人民的最後保障 ——的恐懼,那種對金錢的需求會迫使它採用哪些粗暴而可恥的手法。」P82

「假如你碰到某種與時代精神背道而馳的中世紀舊機構,它靠加劇其弊端而維持下來,或遇到某種有害的新機構,那就設法挖出那病根:你將發現某項財政措施,原來是權宜之計,後來卻轉變為制度。你會看到,為了償付一天的債務,竟確立了維持幾個世紀的新權力機構。」P83

許註:聯想國企改革,不合理的財稅措施可能固化為制度。

「由於想逃避三級會議的監督,於是大部分政治職能轉到了最高法院手中,結果在政府中造成司法權的混亂,對良好的秩序危害極大。必須假裝提供若干新的保障來代替被剝奪的保障;因為法國人能夠耐心地忍受專制政權,只要這政權不暴虐,但他們從不願意和它面面相覷,因此,在專制政權前面設立某種虛假的障礙,雖不能阻止專制政權,至少起點遮掩作用,這樣做當然是明智的。」

「但是,壓迫不僅表現在這些不幸者處境惡化,而更多表現在不讓他們改善自己的處境。他們是自由的所有者,他們差不多仍和他們的農奴祖先一樣愚昧,而且往往更加窮苦。」許註:機會不平等最可怕

第三篇 第三章 法國人何以先要改革,後要自由

許註:本章討論了兩個問題,改革和自由,改革在此處作注。托克維爾第一點提到經濟學派希望通過公共教育約束政府權力的濫用,以改革社會行政思想作為改革的指導思想,「在自由制度的思想在他們頭腦中出現之前,經濟學派就已經具有後來由大革命執行的社會行政改革思想。」「他們發明的對付政府濫施權力的唯一保證就是公共教育」。公共教育可以提高公民的政治素養,但是經濟學派在強調經濟自由的時候卻排斥政治自由,此處略顯矛盾。

第二點是托克維爾認為改革的契機存在,「這個新政權不是脫胎於中世紀制度;它絲毫不帶有中世紀的痕迹;在新政權的錯誤當中,經濟學派發現了它身上的某些良好傾向。和經濟學派一樣,新政權天性偏愛地位平等,法規統一;同樣,它從心底里痛恨所有產生於封建制度或傾向貴族制度的舊政權。在歐洲其他地方,找不到一個同樣組織良好、同樣強大有力的政府機器;在法國遇到這樣的政府對他們簡直是天賜良機......因此,問題不在於摧毀這個專制政權,而在於使它轉變。」革命的原因是人民日益增長的政治自由訴求導致形形勢嚴峻,人民不得不自下而上親手發動革命,「法國人不再局限於要求政府進行改良;他們開始要親自來改革,而且人們看到一場全面醞釀的偉大革命即將爆發,它不僅獲得了人民的贊同,而且由人民親自動手。」。但作為貴族的托克維爾也對人民並不感冒,「沒有充分準備的人民自行動手從事全面改革,不可能不毀掉一切。專制君主本來可以成為危險較小的改革家。對我來說,當我考慮到這場革命摧毀了那樣多與自由背道而馳的制度、思想、習慣,另一方面它也廢除了那樣多自由所賴以存在的其他東西,這時,我便傾向於認為,如果當初由專制君主來完成革命,革命可能使我們有朝一日發展成一個自由民族,而以人民主權的名義並由人民進行的革命,不可能使我們成為自由民族。」托克維爾顯然和伏爾泰的觀點一致,認同開明君主制,認為國王乃至專制君主推行改革,庶幾能保留自由的傳統,暴民的破壞只會摧毀舊制度的一切,使人們生活在奴役的恐懼之中。

第三篇 第六章 政府完成人民的革命教育的幾種做法

許註:第六章的內容是關於上面第三章提到的經濟學派加強公共教育主張的補充。政府進行的公共教育更多是一種觀念的灌輸,「政府自己早已努力向人民的頭腦中灌輸和樹立若干後來稱為革命的思想,這些思想敵視個人,與個人權利對立,並且愛好暴力。」經本人整理大概有三種理念:第一是蔑視私有財產,推崇公共意志,一切服從國家。「每個所有者都從切身經歷中學會,當公共利益要求人們破壞個人權利時,個人權利是微不足道的。他們牢記這一理論,並把它應用於他人,為自己謀利。」這裡很顯然有盧梭的味道;第二是大政府主義。「徵集制、食品強制出售、最高限價,這些是舊制度下有過先例的政府措施。我看到,在饑荒時期,政府官員預先對農民供應市場的食品確定價格;由於農民怕受約束,不到市場來,政府官員便下達命令,強迫他們前往,否則處以罰金。」第三是面臨與國家意志衝突時司法程序應從嚴。「但是當窮人和國家打交道時,正如我在別處已指出的那樣,他們就只能找到特別法庭、有偏見的法官、倉促而虛假的訴訟程序和不得上訴的假執行判決。」

最後托克維爾得出兩個結論:「暴力和冒險的時代臨近了,那時,一切都變得可能,沒有什麼老事物應受尊重,沒有什麼新事物不能嘗試。」「舊制度給大革命提供了它的許多形式,大革命只不過又加進了它的獨特的殘忍而已。」

第三篇 第八章 大革命如何從已往事物中自動產生

「由於不再存在自由制度,因而不再存在政治階級,不再存在活躍的政治團體,不再存在有組織、有領導的政黨,由於沒有所有這些正規的力量,當公眾輿論復活時,它的領導便單獨落在哲學家手中,所以人們應當預見到大革命不是由某些具體事件引導,而是由抽象原則和非常普遍的理論引導的;人們能夠預測,不是壞法律分別受到攻擊,而是一切法律都受到攻擊,作家設想的嶄新政府體系將取代法國的古老政體。」

許註:神預測,已經證成了。

2.本書價值趨向:自由至上

「如果人們歡迎自由,我會讚美自由;若是人們丟棄自由,我也依然會讚美自由。」前言P9,17-18

「對於專制者本人來說,自由也是美好的,只不過他並不認為其他人也有資格像他一樣享有自由而已。關於這一點,大家並不反對。我和大家的分歧,只在於對人的尊重程度。所以,嚴格說來,人們愛好專制政府和人們輕蔑國家這二者之間不但不矛盾,反而是完全相同的。不過,對於這種潮流,我在短期內是不可能去順應它的。」前言P9,23-24

「他們服從國王最專橫的命令,不是出於強制而是出於愛,因此他們往往在極端的依賴性中,保持著非常自由的精神。對於他們來說,服從的最大弊病是強制;對於我們來說,這是最微不足道的毛病。最壞的弊病是迫使人服從的奴性感。」許註:托克維爾並不反對順從與依賴,但反對出賣自由的奴役。

「獨立和自由是不能混淆在一起的。世間最獨立的個體莫過於自由公民。」

第三篇 第三章 法國人何以先要改革,後要自由

許註:本章討論了兩個問題,改革和自由,自由在此處作注。托克維爾重新闡述了自由的內涵:首先自由與物質財富無關,「我也不相信真正的對自由的熱愛是由於人們只見到自由帶來的物質利益;因為這種看法常常使人模糊。的的確確,對於那些善於保持自由的人,自由久而久之總會帶來富裕、福利,而且常常帶來財富;但有些時候,它暫時使人不能享受這類福利;在另些時候,只有專制制度能使人得到短暫的滿足。在自由中只欣賞這些好處的人,從未長久保持自由。」「他們熱愛自由,並不是因為自由給他們什麼物質利益;他們把自由本身看作一種寶貴而必需的幸福,若失去自由,任何其他東西都不能使他們得到寬慰;若嘗到自由,他們就會寵辱皆忘。」其次熱愛自由的激情來源不明......要親身體會。

「那些仔細研究過 18 世紀法國的人,從書本中,已能看出人民內部產生和發展了兩種主要的激情,它們不是同時代的產物,而且從未指向同一目標。有一種激情淵源更遠更深,這就是對不平等的猛烈而無法遏制的仇恨......另一種激情出現較晚,根基較淺,它促使法國人不僅要生活平等,而且要自由。」「但是,當發動大革命的精力旺盛的一代人被摧毀或喪失銳氣時——這種情況通常發生在進行類似事業的整代人身上,當對自由的熱愛按照這類事件的自然規律,在無政府狀態和人民專政中被挫傷而軟弱無力時,當慌亂的民族摸索著尋找他的主人時,專制政府便有了重新建立的極好機會。」

許註:法國人民推崇平等與自由。前者根基深厚,因為三個等級存在已多年;後者根基薄弱,當面臨無政府狀態(此處指社會基層權力被摧毀,人民沒有分享政治權力的途徑)和人民專政(缺乏政治經驗的烏合之眾)時,對於自由的熱愛便會消解,專制抬頭。

3.托克維爾對於大革命的基本論述

「這部作品裡所講的絕不是法國大革命史......這部作品研究的是法國大革命本身。」前言P3,1-3

「我獻給大家的這部作品,宗旨就是闡明這場大革命為什麼會在法國爆發,為什麼它好像是自發地產生於舊社會的,以及舊的君主制度為什麼會如此突然而又徹底地被摧毀。」前言P5,25-27

資產階級秩序派的精英使命與政治風險

「在面對已將舊社會吞噬、現在正在折磨著新社會民眾的法律、思想和風尚的殘留時,我也會將這些壞道德揭露出來,以提醒人們認清這些壞品德,使人們意識到這些壞品德已經給我們帶來了傷害並有可能繼續對我們使壞。」前言P7,7-11

「為了達到上述目的,我可能會得罪一些人或是某個階級;也有可能會引起輿論之爭,或是勾起某些人的痛苦回憶;還有可能會惹一些令人敬畏的人不高興,可是這些我都不害怕。」前言P7,12-14

「法國大革命的目的,是變革舊政府並廢除舊社會結構。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它必須同時向現存的所有權力發起進攻,把一切公認勢力都打垮,以新的風俗習慣取代各種傳統習俗,把根深蒂固的順從思想從民眾的頭腦中徹底清除。正因為如此,法國大革命才具有了無政府主義這一獨特的根本特性。」P7,15-19

「法國大革命雖然是一場政治革命,但它是以宗教革命的形式和外表進行的。分析其具體特點,你會發現它與宗教革命的相似之處二者都通過預言和佈道深入人民並傳播深遠。」P10,7-9此處比喻應理解為法國大革命的影響力如宗教改革一般廣泛而深入人心

「法國大革命也像宗教革命一樣抽象地看待公民,而不是用某個具體社會的個人來定義公民。法國大革命所要研究的,除了何為法國公民的特殊權利之外,還有何為人類在政治領域的普通義務和權利。」P11,8-10法國大革命的思想與影響具有廣泛的普遍性,《人權宣言》

「法國大革命最令人欽佩的地方,並不在於它使用了種種手段或創立了許多思想,而在於它能夠使眾多民族都能有效地使用那些手段並輕易地接受那些思想。」P12,2-4值得斟酌~可以找例證

「而事實卻是法國大革命旨在增加公共權威的力量和權益。」P17,7-8

「如果撇開這些偶然事件不談,只考慮大革命本身,人們就會清楚地看到這場革命具有以舊代新的成效,它將統治了歐洲大部分地區若干世紀的封建制度摧毀,重新建立了一個簡單而又一致的社會秩序,使得民眾擁有了平等的社會地位。」P17,11-14

「大革命的真正結果,並非地產的劃分,而是暫時解放了土地。」P22,16

「上世紀末,所有的宗教信仰普遍威信掃地,這對於整個法國無疑起了最大的影響;它構成了法國革命的特點。」P124.22-23

3.1.解決的第二個問題:為什麼它好像是自發地產生於舊社會(應該和貴族問題結合起來考慮

「在判斷一個歷史事件時,近距離不如遠距離準確。」P3,3

「無論是要透徹地了解法國大革命,還是要深入了解法國大革命的功績,我們都必須去考察那已經被埋葬的舊法國,而不能只看如今的法國。」前言P3,12-14

一種連貫的社會歷史研究觀點,該觀點可以統領後文,並多次出現。

etc「今日法國突出的特點,在舊日的法國中到處可見。那些我原本以為來源於大革命的感情、思想和習慣,在舊日的法國也能見到。」前言P5,11-13

「法國古老的舊政府,在大革命暴發之際還依然完整無缺。大革命之後出現的另一座大廈,可以說是在舊政府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P46,14-15

「所有這些顯然恰恰都是我們現在遵循的那套規章制度;從那時以來我們沒有加以改進,只是推而廣之;因為值得注意的是,儘管我們從舊制度的政府中接過來我們的國家管理形式,我們並沒有去模仿舊制度政府的其他東西。我們是從省議會而不是從舊制度的政府那裡,借來了我們最好的管理方法。我們採用了機器,拋棄了產品。」許註:機器指的是國家的運行體制,產品指權力的行使者

「我掌握事實,所以敢說,革命政府使用的大量訴訟程序,在君主制最後兩個世紀中所採取的針對下層人民的措施里,均可找到先例和榜樣。舊制度給大革命提供了它的許多形式,大革命只不過又加進了它的獨特的殘忍而已。」

「實際上,舊制度已擁有晚近時代的整套規章制度,它們絲毫不敵視平等,在新社會中很容易就能確立,然而卻為專制制度提供特殊方便。」

「人們在廢墟中抓回中央集權制並將它恢復;在它重新建立的同時,過去限制它的一切障礙並未復甦,因此,從剛剛推翻王權的民族的腹部深處,突然產生出一個比我們列王所執掌的政權更龐大、更完備、更專制的政權。」

3.1.1行政系統

「在這些斷壁殘垣之下,其實隱藏著一個龐大的中央政權。在此之前,這些權力都分散在許多從屬權力機構、等級、工作、家庭、個人身上,後來這些零散權力都被集中起來,變成了如今這個集所有零散權力於一身的中央政權,這個政權是自羅馬帝國崩潰以來獨一無二的政權。與其說這個新政權是大革命創造的,還不如說這個新政權是在大革命將舊制度摧毀之後自動產生的。相比之下,大革命所建立的新政府確實要脆弱一些。不過,跟大革命所推翻的所有政府相比,大革命所建立的新政府還是要強大百倍。受同一原因的影響,大革命兼具脆弱和強大的特性,關於這一點,在下文中另有闡述。」P7-8

「法國大革命雖然是激進的,可是從創新程度上看,它並沒有達到人們所認為的高度。」P18,5-6因為在大革命之前已經完成了一系列行政改革,建立中央集權制國家。

「大革命的發生,並非偶然。它雖然令世人猝不及防,但它並不是短期內就具有這一成效的,它猛然而又激烈地結束了數代人的辛苦勞作。即便沒有這場革命,古老的社會建築也一樣會坍塌,只不過不同地區舊社會建築的坍塌時間有早有晚,而且是一塊一塊地逐步坍塌而已。這場革命的出現,提前終結了舊社會建築即將面臨的這種痙攣式痛苦,它開門見山、雷厲風行,什麼也不顧慮就進行了的革新,突然之間就完成了舊社會建築自身需要長期努力才能逐步成就的事業。這就是大革命的成就所在。」P18,12-17

「第二章 中央集權制只是一種舊體制而非大革命和帝國的成就」P27

「我也認為中央集權制是偉大的成就,並覺得我們確實令所有歐洲人羨慕,但我並不認為這些成果都是大革命帶來的,反而認為這些成果都是舊制度的產物;另外,我還認為中央集權制是唯一能夠在大革命中得以保存下來的舊政治體制,原因是它與大革命所創建的新社會相適應。」P27,2-6 許註:法國無法走上美國地方分權的道路,因為法國具有大政府主義,來源於舊制度的傳統。

「在靠近王位的王權中央,形成了聚集著所有權力並因此擁有特權的行政機構御前會議......它有權撤銷普通法院的所有判決,是最高法院。它還是擁有全部特別管轄權的高級行政法庭。它身為政府的委員會,還被國王賦予了立法權。大部分法律都是經它討論並制定出來的......它還是最高行政委員會,可以制訂總規章來指導政府官員的行為......國王可以一個人做決定,御前會議只具有發表該決定的權利......御前會議強大得無所不能,可同時又靜默到幾乎被歷史淹沒的程度。」P28-29

「總監主持國家的所有日常事務,並逐漸包攬了一切與錢財有關的事宜,幾乎達到了掌握整個法國的公共管理的地步。」「他(總督)原本是行政法院的下級成員,後來才被政府遴選出來,他隨時有可能被撤換。他雖然脫離了行政法院,但同時也代表行政法院,所以他被當時的行政語言定義為外派專員。他幾乎擁有行政法院的全部權力,而且可以從初審時起就行使這些權力。他和行政法院一樣同時兼任行政官和法官。作為政府在外省的唯一代言人,總督只需直接管轄所有大臣就可以了。」P29

「總督向上歸大臣管理,向下管理著總督代理。」P30

許註:總監是財政總監的簡稱,地位相當於財政大臣;總督全程intendant de province 即外省總督;總督轄區稱為財政區,當時有30來個;他的工作向總監負責,是中央集權制最直接代表,且是省長前身。舊制度有兩類官員,一種叫officer,另一種叫commis de(斜)partis,理解為外派官員,總督是commis departis的代表。

許註:在大革命之前,法國已構築了系統且完備的從中央到地方的行政管理體系,中央王權以御前會議與總監等官僚與機構形成了對地方的有效管轄,地方封建自治權力已極大程度地被讓渡與回收。

「舊制度下的法國和現在一樣,無論是城市、鄉村還是救濟院、工廠、修道院和學校,都不能擁有自主處理事務的權力,也不能自主地支配自己的財產。無論是當時還是現在,政府都管理、監督著法國人民。『蠻橫』一詞,當時雖然還沒有出現,可是實際上已經存在了。」P41,13-16

3.1.2司法系統

「在歐洲各國當中,法國具有最獨立於政府的普通法庭,也具有使用頻率居歐洲各國之首的特別法庭,而且這兩方面的緊密聯繫超出了人們的想像。國王無權掌控法官的命運,不能撤換、調離或提拔法官......國王就覺得他的行動自由被這種獨立性剝奪了。這種情況只有法國才有。面對這種情況,國王盡量不把涉及王權的案子交給法庭審理,而是在普通法庭之外另外創建了一個法庭。這個新法庭依附於國王而存在,僅供國王一人使用。在民眾看來,新法庭和法院差不多,但又不至於讓國王感到恐懼。」

許註:表面上是司法分權,本質只是國王的集權,試圖干預司法而已。所以托克維爾提到「國家奉行這一信條:凡是由公共利益或解釋法令所引起的爭議和訴訟,都不歸普通法庭裁決。只有與私人利益有關的案子,才歸普通法庭宣判。」國王以總督與御前會議為喉舌,「經常親自審理一些沒有明顯涉及甚至根本就沒有涉及政府的案子。」

「自法國大革命以來,行政法已經取得了巨大的進展......這裡談到的進步,要在了解完以下兩方面之後才能有充分的認識,一是舊制度下的司法權不斷超出其許可權,二是這種司法權也從未完完整整地行使過它的職權。在這兩方面,如果你只知道其中一種,那麼你看問題的觀點就是片面甚至錯誤的。法庭制定政府規章之舉,即便獲得許可,也明顯超出了法庭的許可權;法庭審理訴訟案之舉,明明沒有超出其許可權,卻被禁止了。」

許註:這裡托克維爾已經論述的十分清除,國王權力的膨脹,直接干預了原本司法獨立的傳統,其御前會議與總督作為法庭,明顯超出了許可權;同時普通法庭由於被王權司法干預,有時被禁止審理訴訟。

托克維爾對於大革命前行政與司法系統的總結「全國政府歸一個具有王國中心地位的實體管理,幾乎所有國內事務都是由一個大臣總管的,各省的大小事務都由一個官員監管,任何行政機構的行動都要事先獲得許可,特別法庭運用特權審理一切涉及政府的案子並袒護政府官員。」

「新政府並沒有把舊政權機構逐出原有領域,只是轉移了舊政府的權力。它利用了人們的惰性和自私佔據了別人的位子......最後,幾乎所有的舊政權機構人員,都被總督這個唯一的政府代理人取代。而在舊制度誕生時期,總督』這個名詞人們都還沒有聽過呢。」「舊制度的這一部分,幾乎全部被搬進了新社會之中,並與新社會合二為一。要是有人問我這一點是如何做到的,我會回答說,如果連大革命也沒能摧毀中央集權制,那就足以說明這場革命的開端和標誌正是中央集權制。」「民主革命之後,舊制度的許多體制都被摧毀了,唯獨中央集權製得以鞏固。」P47-48 許註:對於第二個問題的完美解答,大革命之時把國王拉下台,但仍然運用舊制度的軀殼。

第二編 舊制度時期的行政風尚

總監代表的中央權欲膨脹;行政審查手段多;政府官員好數據統計;行政語言無文采、含糊;「行政官員幾乎全都來自資產階級,都有著該階級特有的精神、傳統、道德、榮譽和自尊」;允許言論自由,但政府有機關報。

「上述問題都將舊制度的特點暴露無疑:條例強硬而又嚴肅, 可是實行起來卻鬆懈而又無力。」P53,21

「可以說,在舊制度的人們身上,法律概念應在他們頭腦里佔有的位置一向是空的。每個懇請者都要求人們照顧他而撇開現行法規,其態度之堅決和威嚴就像要求人們遵行法規一樣,的確,只有當他們想拒絕法規時才會以法規來反法規。人民對當局的服從還是全面的,但是他們遵從當局卻是出於習慣而非出於意願;因為,倘若人民偶然激動起來的話,最微小的波動立即就可將人民引向暴力,這時,鎮壓人民的,也總是暴力和專權,而不是法律。」P54

許註:這也是大革命後為什麼引起雅各賓專政等一系列恐怖的原因,人民喪失法律的保護,人民沒有法律的概念。

「在18世紀,法國中央政權尚未具有它後來才有的健全有力的政體;然而,由於中央政權已經摧毀了所有中間政權機構,因而在中央政權和個人之間,只存在廣闊空曠的空間,因此在個人眼中,中央政權已成為社會機器的唯一動力,成為公共生活所必須的唯一代理人。」P54 許註:對於中央政權的最本質論述。在舊制度時期,由於中間政權機構的取消(貴族階層),人民已經產生了對政府的依賴與需要,已開始懂得應用政府的管理與服務職能。

許註:「投石黨運動( laEronde )時期,巴黎還只是法國最大的城市。到了 1789 年,巴黎已成為法國本身。」法國革命的策源地蘊育在革命要素最豐富的地方:巴黎,巴黎既是首都,也是封建王權的中心,但它更是法國的工業經濟中心,「事情由來久遠;自中世紀起,巴黎似乎已是王國內最大、手藝最巧的城市。這點到了近代愈為明顯。隨著行政事務全部集中到巴黎,工業也集中到這裡。巴黎越來越成為時尚的典範和仲裁者,成為權力和藝術的唯一中心,成為全國活動的主要起源地,法國的工業生活更加收縮集中於巴黎。」「巴黎的工廠、製造業、高爐在大革命前夕大量增長,終於使政府警覺起來。看到工業的發展,政府充滿若干臆想的恐懼......至於這種人口聚集會產生的真正危險,當時並無人察覺。」當工業化進程加快,而政府的職能無法負擔如此龐大的人口時,就面臨危機。托克維爾說的「巴黎的至高無上權力」包括工業要素(工人)、階級要素(資產階級精英),再加上「中央集權制」,正是因為巴黎擁有上述條件,才有能力成為革命的起點,因此「法國革命爆發之際,這第一場革命已全部完成。」

同理,之所以晚清的北京不能成為辛亥革命的策源地,而武昌成為首義之地,也是因為北京雖為封建皇權的中心,但卻沒有革命的要素聚集,且沒有「至高無上權力」,而武昌為代表的長江流域是當時中國的工業經濟中心,反清思想領地,新軍編練之所,因此具有能力成為革命起點。

巴黎的封建王權無法與幾何級增長的工業為代表的資產階級力量相抗衡,處於封建王權控制下的御前會議控制下的資產階級力量一旦脫韁,將輕易地顛覆王權。

第三篇 第七章 何以一次巨大的行政革命成為政治革命的先導,其結果如何

許註:第七章可以視為托克維爾對於想解決的第二個問題的總結。題意轉述通俗應為:為什麼大革命前的國王政府對於舊制度的一系列改革(即行政革命)最終導致了大革命(政治革命)的爆發。托克維爾給出的根源是行政(司法)革命加深了特權階級與第三等級的矛盾,利益分歧透明化、公開化。本章還提到第二的問題,歸類於後文獨立的問題5那裡。

「1787 年終於開始改革,但人們當時做的卻非如此。教區內部,舊的等級分離及其主要標誌捐稅不平等,依然故我,可是人們卻把全部行政移交給選舉團。這一做法當即導致極為奇特的後果。

如果這是挑選市政官員的選舉議會,本堂神甫和領主不能出席;據說他們屬於貴族和教士等級;而在這裡,主要是第三等級有權選舉他們的代表。

市議會一旦選出,本堂神甫和領主反倒成了理所當然的成員;因為使如此顯要的兩類居民與堂區政府完全無關,這是不大恰當的。領主甚至主持那些他未曾參與選舉的市參議員的會議;但是他不能插手他們的大部分法案。例如,當人們著手制訂和攤派軍役稅時,本堂神甫和領主便無權投票表決。他們二者不是都免繳此稅嗎?從市議會來說,它與他們的人頭稅毫無關係;人頭稅繼續由總督按特殊方式釐定。

市議會這位主席同他本應領導的議會彼此隔絕,人們擔心他在議會中將間接發揮影響,違背他不從屬的那個等級的利益,遂要求不計他的佃農的票數;在徵求省議會的意見時,省議會認為這樣的要求非常公正,完全符合原則。教區的其他貴族,不能進入這個平民的市議會,除非經由農民選舉,而後按規章特意註明,但他們在議會中只有權代表第三等級。

領主在議會中出現只是為了完全服從他舊日的臣屬,這些人突然間成了他的主人,與其說他是他們的首領,還不如說他成了他們的階下囚。人們用這方法把這些人召集在一起,目的似乎不是要使他們彼此接近,而是使他們更清楚地看到他們彼此有何差別,他們的利益何等對立。」

3.1.3舊制度下自由的價值取向

本問題在「第十一章 舊制度下自由的種類及其對大革命的影響」中重點論述,分為了幾個主體。「第十二章」則談及農民的問題

「公民們四分五裂,閉關自守,王權四處擴展,強大有力,看到如此景象人們可能認為獨立精神已同公共自由一起消失了,以為所有法國人都同樣地百依百順。但情況並非如此;政府已然獨斷專行地指揮一切公共事務,但它還遠未成為所有個人的主宰。在為專制政權制訂的許多規章制度中,自由仍未死亡;不過這是一種我們今天很難設想的奇特的自由,要想搞清它對我們能有什麼利弊,就必須詳細加以考察。」許註:承接前文舊制度下法國人民社會關係的轉變,各階層之間的割裂。

「中央集權制那時便已具有同我們今天一樣的性質、一樣的程序、一樣的目的,不過尚未具有同樣的權力。」許註:正因如此,當時仍存有自由。

主體一:政府。「況且政府自己對其權力的準確限度也並不了解。它的權利均未經正式確認,也未牢固確立;它的行動範圍已經十分廣大,但是它的行進步伐並不穩當,彷彿身臨陌生之地,四周一片黑暗。這片可怕的黑暗將一切權利的界限都掩蓋起來,它分布在一切權利周圍,有利於國王剝奪臣民自由的企圖,但對於保衛自由也常常有利。」許註:臣民雙方都具有行使自由的餘地。

「當人們讀18世紀大臣和總督們的來往信函時,就會十分驚異地看到一種怪現象,臣民百依百順,這個政府是如此地富於侵奪性和專制特徵,但一當它遇到最微小的反抗,它便不知所措,最輕微的批評也會使它惶惶不安,簡直到了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地步,於是它停頓下來,猶豫,商議,折中,常常不敢超越自己權力的天然範圍。」許註:此處較難理解,此處的政府指的應該是中央政府外派的外省督辦,即總督統轄下的地方政府。因為中央政府對於地方權力的過度攫取,導致了地方政府的無力,因此才產生恐慌。

綜述「最不利於確立正規的、有益的自由的那些特權、偏見和錯誤思想,現在使大量臣民在心中保持著獨立的精神,使他們堅決反對當局濫施權力。」許註:舊制度下政府的行為反而使臣民保持了捍衛自身自由的精神。

主體二:貴族。「貴族們極端蔑視嚴格意義的行政當局,儘管他們不時有求於它。即使他們放棄舊權力,他們仍保持著他們先輩的驕傲,既仇視奴役,也仇視法規。」

「當大革命開始之際,這個行將與王權一起傾覆的貴族階級,面對國王,尤其是國王的代理人,態度比即將推翻王權的第三等級還要激烈,言語更為自由。貴族強烈要求我們在代議制的37年中所擁有的差不多所有反對濫施權力的保障。」許註:可以理解,因為貴族的政治實權都被國王和他的代理人剝奪了。

「永遠值得惋惜的是,人們不是將貴族納入法律的約束下,而是將貴族打翻在地徹底根除。這樣一來,便從國民機體中割去了那必需的部分,給自由留下一道永不癒合的創口。」許註:大革命時期雅各賓專政,徹底地清洗了貴族階級,貴族的自由精神泯然。

主體三:傳教士。「教士們自那個時期以來在世俗事務中常常俯首貼耳,屈從於不管哪一個塵世君王,只要君王稍有惠顧,他們就大事阿諛奉承;然而在當初,他們卻是國民中最有獨立性的團體,惟有這個團體擁有人們不得不尊重的特殊自由。」許註:這裡的時間是以大革命為截點嗎?

「這種封建權利對教會的道義威力危害甚大,但卻使每個教士在世俗政權面前具有獨立精神。」許註:貴族與傳教士同屬第二等級,有共性。

「教士在陳情書中常常表現出不寬容,有時頑固地依戀他們以往的特權;但儘管如此,他們同第三等級或貴族一樣,仇視專制制度,支持公民自由,熱愛政治自由,他們宣布個人自由應受保障,不靠許諾,而是要靠與人身保護法類似的法律程序。」許註:國王與中央政府成為了公共的敵人。「在嚴格意義的政治方面,他們比任何人都更強烈地宣布,國民擁有召開議會,制定法律,自由表決捐稅的不可剝奪、不可轉讓的權利。」都是被逼的唉。

主體四:資產階級。「舊制度的資產階級同樣比今天的資產階級更善於體現獨立精神。甚至它的構造上的許多缺陷也有助於這種獨立精神。」許註:結構缺陷指的是「由於這些職位大都是政府既不能授與也不能奪走的,因而任職者的重要增加了,而他不必受政權的任意擺布,這就是說,今天迫使那麼多人俯首貼耳的因素,在那時恰恰最有力地促使他們受到尊重。」

主體五:司法機構。「那個時代被壓迫者使自己的呼聲上達的唯一途徑,就是司法機構。法國當時因其政治與行政制度已成為一個專制政府的國家,但是由於它的司法制度,法國人民仍然是自由的人民。」許註:專制的行政國家與自由的司法國家的爭鬥。

「但是在司法機關從不存在對政權的屈從......在當時,司法機關卻無這種弊病。法官實行終身制,不求升遷,這兩點對其獨立性都是必不可少的。」

「因為王權雖然阻止法庭審理,但也不敢永遠阻止法庭聽取控訴,陳述意見;」

「司法習慣在很多方面變成了民族習慣。人們從法庭普遍接受了這一思想,即一切事務均可提交辯論,一切決定均可複議,利用公開性,講究形式 —— 這些都與奴役性格格不入:這就是舊制度留給我們的自由人民教育的唯一部分。」許註:司法系統法庭,成為了人民維權的平台,賦予了自由的民族性。

主體六:人民。「只有人民,尤其農村人民,除使用暴力外,對於壓迫幾乎始終處於無法反抗的境地。」

「8世紀的人沒有那種培育奴性的對安逸的貪求,這種慾望萎靡柔弱,然而又頑固不化,它很容易與一些私德混合、甚至交織在一起,如愛家庭、崇尚風化、尊重宗教信仰,甚至對現行教儀採取不冷不熱但按時參加的態度;它使人篤誠,但排斥英雄主義,它善於造就規規矩矩的人和怯懦的公民。18世紀的人比現在的人要好,但也壞些。」許註:值得玩味。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每個人都享有自由。

「法國農民在18世紀不再受那些封建小惡霸的欺凌;來自政府的強暴行為也很少涉及他們;他們享受著公民自由,擁有部分土地;但是所有其他階級的人都離棄他們,他們處境之孤單也許為世界上任何地方所僅見。」

許註:此處托克維爾的觀點有矛盾之處,不妨理一理思路,農民到底是如何被孤立的。

首先是貴族的離場。「當時構成民族頭腦的那個階級(此處指貴族階級)離棄農民的現象,決不能歸因於某幾個國王的直接影響。這種現象的首要而持久的原因不在於某些個人意志,而在於各種制度的緩慢而不斷的運動」,此處社會制度的變革指的即是舊制度時期法國行政系統的改革,王權的膨脹,「隨著貴族徹底失去政治權利和地方自由的消失,貴族的遷移增多了,人們無須再去引誘他們出走,他們已無心留下」,失去權力實行平台的貴族自然離開鄉村。失去權力緩衝階層的農民直接面臨的無比龐大的王權,「封建制度壓在農村居民身上的種種最沉重的負擔無疑已經撤銷或減輕了;但是,有一點人們卻不甚了解,那就是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些負擔,也許較前更為沉重。」具體表現在軍役稅的增加,自衛隊的強徵兵,「1776年,人們試圖將徭役改為地方稅,於是不平等馬上改頭換面,徭役化為新稅,不平等繼續存在。」然後是資產階級的離場。「貴族和資產階級的命運儘管有極大差別,有一點卻彼此相同:資產者同貴族一樣,最終也和人民割離。資產者根本不接近農民,避免接觸農民的貧困;資產者沒有與農民緊密聯合,共同對普遍的不平等進行鬥爭,反倒試圖為一己的利益創立新的不公正:貴族拚命維持特權,資產者也同樣拚命謀取特殊權利。」

「我剛剛描述的幾乎一切罪惡,幾乎一切錯誤,幾乎一切致命的偏見,其產生、持續、發展,實際上均當歸咎於我們大多數國王一貫採取的分而治之的手法。」正是由於王權的膨脹,中央集權的加強,導致了農民看上去獲得了自由,但卻備受壓迫(這裡托克維爾的邏輯前後矛盾,「來自政府的強暴行為也很少涉及他們」)各個階級之間相互割裂、孤立。當然,托克維爾自始至終是站在穿袍貴族的立場思考法國面臨的問題,身為貴族自然不滿王權的膨脹。

不妨用一張刻畫一下

總結:「那時,平息一切反抗的手法較之今日還很不完善。那時的法蘭西還沒有變成我們今天生活的萬馬齊喑的地方;相反,它響聲隆隆,儘管法蘭西還沒出現政治自由,只須抬高嗓音遠處就能聽見。」許註:那時指的是大革命前、舊制度時期,現在指大革命時期及其以後。

「因此,如果認為舊制度是個奴役與依附的時代,這是十分錯誤的。那時有著比我們今天多得多的自由:但這是一種非正規的、時斷時續的自由,始終局限在階級範圍之內,始終與特殊和特權的思想連在一起,它幾乎既准許人違抗法律,也准許人對抗專橫行為,卻從不能為所有公民提供最天然、最必需的各種保障。這種自由,儘管範圍狹小、形式改變,仍富有生命力。」

「我們行將看到的生機勃勃的精靈,驕傲勇敢的天才,都是自由培育的,他們使法國大革命成為千秋萬代既敬仰又恐懼的對象。要是在自由不復存在的土地上,能成長譬如此雄健的品德,這才是怪事。」

許註:舊制度時期,法國的所有主體都具有自由的底色,正是因為都有自由的追求,所以大革命才能成功。然而大革命後,自由卻被極大程度地摧毀。因此他們既是「歷史的英雄,也是可怕的敵人」。

「舊制度的這個政府,如同我說過的那樣,在那些高居人民之上的人面前是那樣溫良恭儉讓,當它對下層階級尤其是對農民下手時,卻常常是冷酷無情,並且總是猝不及防。」

托克維爾細化的考究體現「如果說到處理事情的方法、各種制度的實施實情、各個階級真實的社會地位、被漠視階級的處境和情感以及社會輿論和風尚等,我們的認識卻往往很模糊而且並不正確。」

基於「深入剖析舊制度的內心」的目的,搜集資料的範圍有18世紀的名著與同時期不太知名的作品、大革命前夕的公共文告、省三級會議記錄、三個等級的陳情書,「體現法國舊制度的最高願望和最終意志」、政府檔案(內務部的密件)、各省案卷,從中挖掘「舊制度活生生的思想、激情、偏見和實踐。」

「無疑,人們會拿單個人的例子來反駁我;我談的是階級,唯有階級才應佔據歷史。」

3.2解決的第三個問題:舊的君主制度為什麼會如此突然而又徹底地被摧毀

「面對舊社會這個病人,我不但要弄明白它為什麼會死,還想搞清楚當初該怎麼做才能使它不至於一死了之。」許註:歷史醫生嗎hhh,這一點在後文有論述,已將其整理於托克維爾的政改筆記中的改革問題。

許註:其實關於本問題(第三個問題),托克維爾並沒有單獨成篇,而是滲透在前文中論述,且與第二個問題密不可分。相對獨立地論述的是第三篇 第四章 路易十六統治時期是舊君主制最繁榮的時期,何以繁榮反而加速了大革命的到來 中的一部分。在第三篇 第八章 大革命如何從已往事物中自動產生 中托克維爾才直接回答這個問題,「我已闡明國王政府如何在廢除各省的自由之後,在法國四分之三的地區取代了所有地方權利,從而將一切事務無論巨細,都繫於一身;另一方面我已說明,由於必然結果,巴黎以前只不過是首都,這時已成為國家主宰,簡直可以說就是整個國家。法國這兩個特殊事實足以解釋為什麼一次騷亂就能徹底摧毀君主制。」因為中央集權大政府使政治經濟權力極大程度地集中於國家的中心巴黎,當首都的政治經濟被摧毀之時,便是以此為依託的君主制覆滅之日。君主制再也沒有在地方外省迴旋的餘地。

4.可獨立成篇的幾個問題

4.1.貴族問題

其實關於貴族的論述可以作為第二個問題與第三個問題的子論點,貴族的定位與研究可以作為研讀《舊制度與大革命》的一個切入口。

「面對不可預知的未來,人們可以運用自己的洞察力,得出三條淺顯易懂的真理。第一條真理是,有一種無名的力量在驅逐今天的所有人,它或輕柔或猛烈地推動人們行動起來,讓人們去摧毀貴族制;人們雖然能令它加速或減速,卻不能克服它。第二條真理是,那些不存在貴族或是無法讓貴族繼續存在的社會,恰好是世上所有社會中最難擺脫專制制度的社會。最後一條真理是,專制制度給無貴族社會帶來的危害比給其他社會帶來的危害都要大,因為專制制度在助長無貴族社會各種弊端方面的能力比任何其他政體都要強大,這麼一來,就更能助長無貴族社會沿著原來的道路繼續走下去。

在無貴族社會中,民眾不再具有種姓、階級、行業和家庭之分,相互之間沒有任何聯繫,人們只關心個人利益,被狹隘的個人主義牢牢地套住,致使公共道德因窒息而死。專制制度不但沒有遏止這種勢頭,反而為這種勢頭清除了各種障礙。專制制度不但剝奪了民眾的共同感情,還使民眾喪失了選擇互相幫助、和睦相處和共同行動的機會,把人們禁閉在只有私人生活的高牆之內。在專制制度的影響下,人們把原本只顧自己的傾向發展到相互孤立,把待人冷淡變成冷若冰霜。

在無貴族社會,任何東西都充滿變數,人們因為擔心地位下降而惶惶不可終日,並為了升職而想盡一切辦法。區分民眾尊卑的主要標誌,自然還是具有流動特性的金錢。金錢能夠使個人處境變得更壞或更好;使家庭地位或升或降,所以人們都努力地攢錢或掙錢,甚至不惜為此犧牲生命。人們為了滿足發財的慾望會不擇手段,並對商業充滿興趣,還普遍追求物質利益。不知不覺之間,這種思想就在包括

一文不名的階級在內的所有階級之間擴散,長此以往,整個民族都會因此而萎靡不振甚至被毀滅殆盡。出於其本質,專制制度不但支持這種思想,還助長了這種思想的勢頭。對專制制度來說,這種消極的思想也很有益處,它讓民眾不再關注公共事務,令民眾一想到革命就渾身發抖。對這種思想來說,也只有專制制度才能保護和幫助它們,並使人們內心都充滿貪婪。另外,當民眾以卑鄙手段攫取錢財時,專制政府也聽之任之。如果沒有專制制度的影響,這種思想或許也會很強烈;而有了專制制度之後,這種思想無疑會奪得統治權。

與此相反的就是自由。在無貴族社會中,能夠革除該社會的各種弊端,並阻止該社會走下坡路的,只有自由!只有自由才能使民眾由相互獨立走向彼此靠近,消除由相互獨立帶來的孤立感,進而感到溫暖並逐漸聯合在一起。因為,在公共事務中,人們必須以理服人、相互理解,這樣才能友善地共處。只有自由才能使民眾不再崇拜金錢,不再憂心生活中的一些瑣事,令人們時刻都覺得祖國就在身邊並且是至高無上的。也只有自由,才能隨時使人由消沉變得充滿強烈的激情;令人不再整天想著如何發財,而是充滿了偉大的事業心;令人充滿創新意識;使人們有能力辨

別什麼是善,什麼又是惡。

一個民主社會若是沒有自由,那它也有可能變得富麗、雅緻甚至氣勢恢宏,因為在這種社會中,普通民眾也變得非常重要,因而也就顯得非常強大。在這種社會中,人們也會擁有良好的個人品行,為人父者很稱職,商人會誠信經營,莊園主令人敬重,基督徒也非常優秀。說到那些優秀的基督徒,他們的祖國在他們心裡,宗教的榮耀則需要最腐敗、最惡劣的政府給予,這才成就了他們。就拿羅馬帝國來說吧,在其最腐朽的時期,其國內到處都有優秀的基督徒。可是,我敢斷言,在這種社會中,絕對沒有偉大的公民存在;至於偉大的人民,更是一個也沒有。只要民主和專制共存,心靈和精神的一般水準就會一路下滑,這一點我也可以肯定。」P7-8

「有些東西原本並不屬於中世紀政體,可是也被捲入漩渦之中,所以也明顯帶有中世紀政體的痕迹,並隨著中世紀政體的衰敗而失去活力。在這種形勢之下,衰老的貴族階級變得虛弱不堪。」「在中世紀,到處可以看到政治自由所帶來的成就。而到了今天,無論誰保留中世紀的特徵,都會因為沒有繼承者而消亡。省議會沒有改變其阻礙文明發展、與新時代脫節的舊政治形式,所以非但沒有取得任何進步,反而使民眾開始傾心於君主制。」P15

貴族階級是法國中世紀的繼承者,通過地方省議會發揮巨大的社會粘合作用。然而當貴族階級衰落之後,地方省議會棄置,王權下省,君主製取代民主制,這顯然不是穿袍貴族的托克維爾樂意看見的。

「我經常會聽到這樣一種錯誤觀點:貴族雖然長期不參與治國事務,卻繼續擁有對農村的全部行政權;農民依然受領主的統治。在18世紀,官吏成為管理教區所有事務的人,但官吏不再是由領主為他自己所選的代理人,而是由該省總督任命或由農民選舉產生的。這些權力機構不但擁有分派捐稅、修葺教堂、建設學校的權力,還能召集民眾來參加由它們主持的教區大會。此外,這些權力機構還具有監管和規定公共財產用途的權力,並能以公共團體名義提起公訴。領主失去了監管地方所有瑣事的權力。在下一章中,我將闡述所有教區的官吏,要麼直接隸屬於中央政府,要麼歸中央政府統轄的問題。領主就像這些教區官吏一樣,已經不再是國王的代言人,不再具有聯繫國王和民眾的中介作用。在教區內,負責執行國家基本法、召集民兵、分派捐稅、頒布敕令、派發賑濟等事務的人,也不再是領主,而是其他人。從本質上看,領主也不過是個居民,只是跟其他居民相比,領主享有免稅權和其他一些特權。領主只是地位高於農民而已,但是其權力和農民並沒有區別。在總督看來,領主只是第一居民而已,這一點有總督寫給其下屬的信件為證。」P23

「貴族要想從事管理,必須以個人而非整體形式出現。」「事實上,除了司法權之外,法國貴族很早就已經不再插手國家行政了。那些重要的貴族還擁有司法權,他們讓法官以他們的名義處理一些訴訟,或是時不時地制訂一些維護其領地治安的規章。不過,為了逐步取代領地司法權,王權對該權利實施了廢除或限制等措施,使得領主們將該權利看成了一項收入而不是權力。貴族的一切特權都變成了這樣:政治權力已消失,只有財富權力被保留下來甚至激增了。」P23

「如果貴族同時擁有特權和政權,那麼他們在統治別人時就擁有了更大的個人權利而且不易被人發現。封建時代的貴族,就像今天的政府一樣。貴族在向人們提供保障的同時,也給人們強加了各種負擔。人們只能照單全收。貴族雖然享有令人覺得痛苦而且無法忍受的特權,但是與此同時,貴族也具有維持公共秩序、主持公正、嚴格執法、濟貧扶弱以及處理各種事務的作用。若是貴族不具有這種作用,那麼貴族壓在人們身上的負擔就會變得更加沉重,最終不能見容於世人。」P25

「在法國,類似的法律早就已經不存在了,領主在被剝奪舊權力的同時也不必再承擔相應的義務......救濟鄉村窮人的義務,不再由任何個人承擔,而改由中央政府負責。」P33

「領主不參與政府的所有事務,甚至放棄了監督權和協助權......領主的力量已經逐漸被削弱,所以領主對這些事情也變得沒有興趣了,如果你邀請他來處理這些事情,反而會傷害他的自尊,因為他的統治權已經被人奪走了。但是,只要他和他的特權沒有消亡,有效的教區管理機構就無法順利地建立起來,他的統治自然也無法被取代。領主就這樣憑藉獨特的優勢地位獨斷專行,損害或削弱了教區內所有法規的權威。由於領主的存在,那些既有錢又有知識的農民紛紛逃離農村,來到城市謀生。」P39,19-24

許註:這是農村教區中央權力膨脹導致的情況。

「民眾在摧毀貴族政治時,必然會向中央集權制靠攏。」

「若干世紀以來,法國貴族不斷貧困化。『儘管享有特權,貴族每天都在破產、消亡,第三等級卻佔有財富』,一位貴族在 1755 年悲傷地這樣寫道。保護貴族財產的法律倒是始終如一,貴族的經濟地位亦未出現變化。然而,隨著貴族權力的喪失,他們以相應的比例到處陷於貧困。」

「貴族逐漸貧困化這種現象,不僅在法國,而且在歐洲大陸或多或少都可見到,在那些地方,像在法國那樣,封建制度已經消失而又無新的貴族制形式代替它。萊茵河流域的德意志民族中,這種沒落尤為明顯,特別引人注意。只有在英國,情況截然相反。在那裡,迄今猶存的古老貴族世家不僅保持著,而且還大大增長了他們的財富。他們不僅在財富上而且在權力上仍首屈一指,在他們旁邊成長起來的新貴族只能模仿他們的富有,而無法超越他們。」

許註:因為中央權力的膨脹,法國貴族隨著權力的喪失,直接導致財富的減少,英國的貴族資助殖民活動,參與工商業生產投資,德意志貴族轉型為容克。因此並不是教科書上所說的特權階級對於第三等級的剝削,特權階級中貴族階級在大革命前舊制度時期已經開始貧困衰落,「法國貴族還享有種種替代繼承權利;伯克甚至注意到,在他的時代,替代權利在法國比在英國更加常見,更有強制性,如長子繼承權、永久地租,以及人們所謂的一切用益權;貴族已經免除了為戰爭支付的大量錢財,但是貴族保持免稅權,而且這種權大為增加,這就是說,他們在失去職務的同時,保住了補貼。此外,他們還享有許多他們的先輩從未享有的金錢上的好處;然而,隨著治理的習慣與精神的喪失,他們逐漸貧困化。」「1750 年,從另一位總督(弗朗什—孔泰的總督)向其繼任者所作介紹中,我讀到這樣的話:『這個地方的貴族相當和善,但非常貧窮,他們既驕傲又貧困。同他們過去的境遇相比,他們受到莫大的侮辱。使貴族處於這種貧困狀態,迫使他們服務、向我們求援,這並非壞政策。』」當面臨此種情況時,只會激化民眾與貴族的矛盾。

第三篇 第八章 關於貴族的總結:「如果人們注意到,貴族在喪失其古老的政治權利後,已不再治理和領導居民——這種現象為任何歐洲封建國家所未見,然而他們卻不僅保留而且還大大增加貴族成員個人所享有的金錢上的豁免權和利益;他們已經變成一個從屬階級,但同時仍舊是個享有特權的封閉階級:正如我在別處說過的,他們越來越不像貴族,越來越像種姓:他們的特權顯得如此不可理解,如此令法國人厭惡,無怪乎法國人一看見他們心中便燃起民主的願望,並且至今不衰。」許註:當貴族被國王政府剝奪政治權利,但卻依然享有特權時,只會激化特權階級與第三等級的矛盾。貴族的權利與義務並不對等。

4.2.宗教問題

「攻擊教會是法國大革命的早期措施之一......其中反宗教情緒是自始自終都存在的。」「由於不相信上帝,這些人把大革命中最令人覺得自由、高貴和自豪的東西都丟棄了,但是竟然還以忠於大革命自居。」「如今,人們可以很容易就理解反宗教情緒其實並非大革命的特性,它只不過是大革命中的一件事,它雖然是具體突出的特點,可是這些特點卻稍縱即逝;它是在醞釀大革命的過程中,由作為大革命前奏的那些思想、情緒和個別事件催生的。」

「這個重大問題是,基督教會激起如此強烈的民憤,原因之一是基督教代表著一種政治制度而非單純的宗教本身;原因之二是教士們成了地主、領主、什一稅徵收者、官吏的代表,而不是為了他們所宣揚的治理來世事務;原因之三是教會在舊社會中佔據著享有各種特權的最高地位,而不是教會無力在新社會中佔有一席之地。」

初讀托克維爾關於宗教問題的論述時,想到了辛亥革命前夕晚清的一系列教案,如天津教案等。但是細究發現兩次革命還是有區別:中國的基督教教會是開關後的舶來品,而非如法國一般的特權階級的存在。大革命時民眾對於教會的攻擊一方面源於啟蒙運動思想家文人的煽動,另一方面則是源於宗教特權背後的政治特權的不滿。當大革命結束,民權趨於平等時,反宗教的思想也自然而然地消解。

「宗教有一個令人司空見慣的特徵,就是只注意人本身。至於國家法律、習俗和傳統對人類的本性所施加的特殊影響,宗教根本不去考慮。宗教的宗旨,是協調人與上帝的總體關係以及人與人之間的一般權利和義務。」

「由於宗教紮根於人性,所以全世界的人都能接受它。」

第三篇 第二章 非宗教傾向在18世紀的法國人身上如何成為普遍佔上風的激情,對大革命的特點有何影響(此處不作摘錄,歸於宗教問題吧)

許註:非宗教思想普及的原因不在於宗教的迫害(相反,法國宗教較寬容),而在於政府的作惡這一社會現實。文人以宗教作為突破口,顛覆社會的基點,理由是教會制度是舊制度的根基。在大革命時期,非宗教思想有廣泛的擁護者,他們(執行者)有一定缺點,但並不是孤立無援,該思想恰好是人文主義勃興的反映;然而大革命震蕩後仍需要重拾宗教的尊嚴,因為它是穩定社會的利器。

4.3.政治學戴維斯J曲線理論

許註:假如以政治社會學著作的角度考量《舊制度與大革命》的價值,其中本書與戴維斯提出來的「J曲線」理論無疑為大革命的爆發原因探討提供了新視角。

J曲線理論核心內容:革命大都可能發生在這樣的情況下:當經歷一段長時間的經濟繁榮後,經濟忽然出現下滑,人民的生活水準持續下滑。面對突如其來的經濟蕭條,人民在經歷了一個長時期的期望上升後,面對一個短時期的明顯反轉,期望與滿意之間的距離迅速擴大,當實際發展狀態和人民期望之間的矛盾達到某一個極限變得無法忍受時,挫折就會被集中歸結於政府,此時暴力革命就極有可能會爆發。

「大革命的目的,在於徹底摧毀中世紀殘餘制度,可是令人驚訝的是,這場革命的爆發地並不在保留最多中世紀制度、苛政最重的地方,反而在民眾受舊制度折磨最輕的地方。事實上,正是因為法國受舊制度的桎梏並不太重,所以法國人才會覺得這種舊制度無法忍受。」P19,1-4第一次提出

「法國也擁有同樣的封建權利,可是它為什麼卻激起了法國人民的強烈仇恨,以至於這種仇恨在仇恨對象業已消亡之後還無法平息呢?究其原因,一是法國農民已經擁有了土地,二是法國農民已經不再受領主擺布。當然了,還包括其他原因,但是在我看來,上述兩個原因才是最主要的。

第一點,如果農民不是土地所有者,那麼即便封建制度在地產上強加了各種負擔,農民也會置之不理,因為如果他們不是承租人,那麼他們就不必繳納什一稅,只需從租金所得中扣除一部分費用就可以了;如果他們不是土地所有者,自然也不必繳納地租;如果他們只是替別人經營土地,那麼即便經營過程中有種種剝削行為,也不必由他們操心。

第二點,假如法國農民沒有擺脫領主的統治,那麼封建權利對法國農民來說就是可以忍受的法國農民會認為這一切都是國家體製造成的。」

「人們說過:『中世紀制度中那些尚未被摧毀的部分會顯得備受厭惡。』這句話確實很有道理。」

許註:貴族封建特權的削弱,自由農民(有產農民階級)的增多,使農民直接承受封建體制的剝削壓迫。法國是西歐諸國中封建特權較少的,但卻是封建專製程度最深,貴族特權地位的下降,使底層人民和王權之間的緩衝減少,社會矛盾激化。

許註:貴族特權的衰弱。是由於中央政府進行行政改革,其具體表現在第二個問題的整理中有提及,御前會議可以「用法令強迫手工業者使用某種方法生產某些產品」(P33,22-23 ),擔負社會貧困救濟的義務,推翻各個城市原有的法規(P37,8-9)。然而當權力上移集中在政府手中時,政府並沒有合理行使,反而造成了政府與底層人民矛盾的暴露與激化。比如P180提到政府的救濟事業並不能滿足全體農民的需求,P34-35提及政府出於增加財政收入的目的,普遍廢除選舉制度,並使城市官員選舉權買賣合法化,這樣「不但加重了政府對城市的壓迫,還令城市被迫容忍官員們的種種特權」(P35,12-13),雖然國王只是想犧牲城市自由,拿城市民主換取財政自由,並不像廢除城市民主,但這已切實地損害了城市居民的權利,因此托克維爾提出「在整箇舊制度的所有特徵中,這一特徵是最為人不齒的。」(P35,13)

城市政府由兩個會議接管,一個是城市官員組成的會議,即市鎮執行權力的機構:市政府;另一個是代議制的全民大會。前者隨著中央政府權力的膨脹,官員職位變得不值錢(這是前者提到的可買賣,因此成員的權力是臨時的);後者則被達官顯貴壟斷。因此托克維爾才稱有民主,無自由。底層民眾無法通過民主形式分享國家政權。

「在歷史上,這種事情是很常見的。那些摧毀了自由的君主,剛開始時幾乎都想在形式上保留自由。這種情況自奧古斯都時代就一直沒有間斷,至今依然存在。由於有些便利只有通過專制手段才能獲得,那些君主便以為只要在形式上保留自由,就可以將這些便利和民眾認可的道德結合在一起,最終達到取得這些便利的目的。這種嘗試不但自以為是,而且幾乎全都失敗了,因為這些沒有實質內容的假象很快就會被民眾揭穿,根本不可能長期維持下去。」(P36-37)

許註:人民當然是不買賬的。

「由於上述原因,18世紀的各個城市政府都蛻變了,不得不處於寡頭政治統治之下。某些人不顧他人的意見,主宰了所有的城市事務,將民眾的存在和利益置之不顧。法國的所有行政制度都存在這種弊端。總督們雖然將這種弊端指了出來,卻沒有想出解決辦法,反而使中央政府加強了對地方權力機構的控制。」(P37,2-6)許註:惡性循環,行政改革,卻無力執行。

「中央政府對城市管理的干涉程度,遠遠大於這項規定的範圍中央政府的權力要比它的權利要大得多。」「透過總督寫給總督代理的信,我們也可以看出城市的大小事務都由政府控制著。」許註:中央政府權力膨脹可怕。

許註:關於本問題的核心是兩個層面:宏觀層面為什麼國家欣欣向榮之時,反而危機四伏,即「被革命摧毀的政權幾乎總是比它前面的那個政權更好,而且經驗告訴我們,對於一個壞政府來說,最危險的時刻通常就是它開始改革的時刻。」微觀層面為什麼人民的生活逐步改善,但卻對政府愈發不滿。第三篇 第四章與第五章論述得最為透徹,第四章解決前者,第五章解決後者。

第四章提到第一個有趣的現象,就是中央與地方的此消彼長:「由於這些貧困主要源於政體的流弊,路易十四的死亡與戰爭的結束都不能使公共繁榮再現。18世紀上半葉,論述政府或社會經濟的所有作家均持共同見解,即外省並未恢復;很多人甚至認為,外省在繼續崩潰。他們說道,唯有巴黎日益富庶和擴大。總督、前大臣、實業家在這一點上與文人們看法一致。」這一宏觀的變化,反映了以巴黎為代表的王權中心的權力不斷膨脹,財稅盡入彀中導致外省的衰落,這一現象還表現在總督(即國王外派的外省督辦)的權力擴大,「1740年的總監和總督與1780年的截然不同。這一實情在政府通信中得到詳細證明。雖則1780年的總督與前任有同樣的權力,同樣的代理人,同樣的專橫性,但他們的目的卻不相同:前者只負責使所轄省份保持順從,徵募兵員,尤其是徵收軍役稅;後者則有很多其他事要關心:他的頭腦里裝滿無數旨在增加公共財富的計劃。道路、運河、製造業、商業是他思考的主要對象;農業尤其引起他注意。」

與18世紀上葉法國社會的進步停滯相比,法國在中央集權推動下正在進行一系列的良性改革,「同過去相比,立法同樣不平等,同樣專橫,也同樣嚴酷,但是在執法時,所有的毛病都減輕了。」「對自由和人的生命的尊重經常可見。尤其可以見到對窮人的苦難的真正關心:這種現象以前是找不到的。對窮苦人,稅務部門極少施行強暴,蠲免捐稅更頻繁,賑濟更多。」在上下合力下,「隨著被統治者與統治者精神上發生的這些變化,公共繁榮便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發展起來。」托克維爾也作出如下的判斷:「公共繁榮在大革命後任何一個時期都沒有大革命以前20年中那樣發展迅速。立憲君主制的37年是我們和平和迅速發展的時期,唯有這個時期在這方面能與路易十六朝代媲美。」

但是政府落後的無保障非公開的財政體制卻徹底地斷送了社會的繁榮,「如果人們想到政府還含有許多弊病,想到工業還遇到許多難處,那麼已經展現的這派如此巨大、如此興旺的繁榮景象,就會讓人驚奇。」其中政府的弊病最為致命的就是無法合理地區分國家財產與個人財產,投入過多而收入過少,造成巨額的財政赤字,最終財政崩潰導致舊制度的覆滅。

至此論證了第一個層面

第四章提到第二個有趣的現象,就是「後來成為這場革命主要發源地的法國那些部分,恰恰正是進步最明顯的地方。」「沒有什麼地方的舊制度像盧瓦河流域及河口處、普瓦圖沼澤和布列塔尼荒原那些地方保存得更完整了。恰恰是在那裡點燃並滋養了內戰戰火,那裡對大革命反抗最激烈,時間最長久。」這個現象的總結就是第三篇 第五章的title「為什麼給人民減負卻招來了人民的憤怒」,同理為什麼人民的負擔越少的地方爆發的革命越猛烈。該現象更為弔詭的地方在於,「正是無私的信仰和慷慨的同情感動了當時有教養的階級,使他們投身革命,而使人民行動起來的是滿腔的痛苦怨恨和要改變地位的強烈慾望。前者的熱情終於點燃並武裝了後者的怒火和貪慾」,統治階級的一腔熱血的改革反而點燃了人民革命的熊熊烈火。

不妨先從政府當時的改革措施入手,此處上文已有提及(參考解決的第二個問題中提到的行政司法系統改革內容),在第三篇 第五章中提到如下幾點:首先「大革命前 13 年,國王試圖廢除勞役制」,其次「與此同時,人們著手消除工業行會制度加給工人的種種痛苦。」(雖然「幾個月以後,行會和勞役制重新恢復。」)再者「國王還不敢使捐稅負擔一律平等,不過他至少著手確立徵稅平等,在已確定共同負擔的捐稅中推行。」

分析原因整理如下,首先上述政策的推行(減負政策)沒有在權力執行者層面達成共識導致減負實際上並沒有有效推行,「直至君主制末期,不同行政權力之間存在的鬥爭引起形形色色的類似現象:爭論雙方一心把人民的苦難推諉給對方」,高等法院與國王的揶揄、爭論、相互推諉導致的低效使人民貧困,「雙方就這樣向人民頭腦中灌輸這樣的思想:他們的痛苦永遠只應責怪上面。」

同時,上述政策的推行者雖然同情人民,但「甚至在這種善心裡也含有對人們真心想拯救出苦海的那些受苦人的極端蔑視」,「就在他們關心人民的明顯表示中,他們卻不時加進公開蔑視人民的話語。人民已經喚起他們同情,但仍舊是他們輕視的對象」,「上基耶內省議會熱烈地為農民的事業申辯,但稱這些農民為無知粗野的人,好鬧事、性格粗魯、不順從的傢伙。」

最後,托克維爾通過一份省議會發布的稅款名目與納稅意見的公告,提出了新的原因。人民在稅款公告中清晰地了解到自身承擔的種種重稅,以及與特權者相較而言的不公,「這等於是通過敘述各人所受的苦難使他們激憤起來,向他們指出罪魁禍首,點明他們為數很小,不足為懼,從而在他們內心深處燃起貪慾、嫉妒和仇恨。」「捐稅全都制訂得很糟糕,而且欺壓人;沒有一項捐稅不受到抨擊,他們談論一切人,語言暴躁,怒不可遏。」

公開公布的特權使人民深刻認識到自己身處的悲慘境地,上層階級對人民的蔑視以及減負政策的落空,最終導致了大革命的爆發。最後戴維斯提出的J曲線理論總結為上層一系列的改革並沒有滿足人民對於上層改革的期許,最終人民無法獲得心中所想的一定權力時,期待滿足與實際滿足相差過大時,導致革命爆發。

4.4.法蘭西民族性問題

「表面上,在舊制度下生活的所有的人,特別是那些置身社會中上層的、唯一引人注目的人們,他們彼此之間簡直完全相同。然而,在這彼此一致的人群中,還豎立著無數小障礙物,將人群分割成許許多多部分,而在每個部分的小圍牆內,又似乎出現了一個特殊社會,它只顧自身利益,不參與全體的生活。想到這種幾乎無止境的劃分,我便明白,既然法國公民比任何地方的公民更缺乏在危機中共同行動、互相支持的精神準備,所以,一場偉大的革命就能在一瞬間徹底推翻這樣的社會。我想像到了被這場大動蕩本身所推倒的全部小障礙物;我馬上看到一個比以往世界上可能見到的任何社會都更為密集、更為一致的冰冷的社會。」

許註:在談及貴族階級的顯貴團體的分化時,托克維爾作出如下評述「在這些小團體因自尊心而不斷相互摩擦中,法國人固有的虛榮心變得更強、更敏銳,而公民的正當的自豪感卻被遺忘。」

「人們似乎完全忘掉了扎克雷起義、鉛錘黨人和十六人委員會,似乎不懂得這些法國人的性格:在天性保持平靜時,他們是世界上最溫和、最仁慈的民族,一旦迸發出猛烈激情,就會變成最野蠻的民族。」

「法國革命對於那些只願觀察革命本身的人將是一片黑暗,只有在大革命以前的各個時代才能找到照亮大革命的燈火。對舊社會,對它的法律、它的弊病、它的偏見、它的苦難、它的偉大,若無清晰的透視,就絕對不能理解舊社會衰亡以來 60 年間法國人的所作所為;但是人們若不深入到我們民族的性格中去,這種透視還不足以解決問題。

4.5.社會關係的變化

「我懷疑這種現象當時在其他國家能否達到同樣程度,即便是在英國,雖然不同階級被共同利益牢固地拴在一起,但他們仍舊常常在精神和風尚方面有所差異;因為具備這種奇異力量的政治自由,雖然能在一切公民之間建立必要的關係和互相依附的聯繫,卻不能因此而使他們永遠彼此相等;正是獨夫體制,天長日久,使人們彼此相似,卻對彼此的命運互不關心,這是獨夫政體的必然後果。」

許註:托克維爾站在貴族的角度思考,當然不希望「永遠彼此平等」。由於王權的逐步膨脹,民眾不得不平等地直接面對國王,這也造成了社會關係的改變,階層結構的變動。

「我們的祖先並沒有個人主義一詞,這是我們為了自己使用而編造出來的,在他們那個時代,實際上並不存在不隸屬任何團體而敢自行其是的個人;但是法國社會是由許許多多小團體組成的,而每個團體只顧自己。這就是,如果我可以這樣說的話,一種集體個人主義,它為我們熟悉的真正的個人主義做好了精神準備。」

「他們每一個人堅持各自的特殊地位,只是因為其他人因其地位而搞特殊化;但是,只要任何人都不享受特殊,都不超出共同水平,他們是願意融合為一個整體的。」許註: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

「最後,正是這種阻止國民索還自由、只向國民索錢的願望不斷地促使各階級彼此分離,使它們在共同的反抗中最終既不能彼此接近,也不能取得一致,以至政府在每個時期要對付的只不過是單槍匹馬的寥寥數人......在這段漫長的歷史過程中,傑出的君主不斷出現,有些以思想聞名,若干則才華出眾,幾乎所有的人都勇略過人,但沒有一個君王致力於使各階級接近與聯合,而不使它們處於同等的依附地位。」

「階級分裂是舊王國的罪惡,並且後來成了它的託辭;因為,當國民中富裕及有教養的部分在政府中再也不能和睦相處、互相幫助時,國家的自我管理就彷彿不復可能,必須有一位主宰介入。」「60年前,當使舊法國分裂的不同階級在被重重障礙長期隔絕之後彼此重新接觸時,他們首先觸到的是他們的傷痛處,他們重逢只不過是為著互相廝殺。甚至到今天,他們雖已不在世上,但其嫉妒和仇恨還留在人間。」

許註:通過權力尋租「最後確立捐官制的是路易十二;出售官職世襲權的是亨利四世:這套制度的罪惡比推行這套制度的那些人的美德大得多!」滿足國王一己私慾「私自徵收捐稅」,只會破壞國家行政與司法系統,「由於想逃避三級會議的監督,於是大部分政治職能轉到了最高法院手中,結果在政府中造成司法權的混亂,對良好的秩序危害極大。」此處推斷下去似乎走不通,為什麼托克維爾反而會認為「正是這種阻止國民索還自由、只向國民索錢的願望不斷地促使各階級彼此分離」呢?難打不正是國王的橫徵暴斂是不同階級團結一致對外嗎?這裡解答需要回到托克維爾的立場:穿袍貴族的立場思考。他希望國家的和平穩定是建立在三個等級的互動與國王的統治之下的,而且貴族要起極大的作用,因此,他認為國王該種做法破壞了過去三級會議協商機制,導致三個階級不能通過協商解決問題,後文也表達了他的不滿,「幾乎所有的人都勇略過人,但沒有一個君王致力於使各階級接近與聯合,而不使它們處於同等的依附地位。」因此,在舊制度時期階級的割裂,最後導致大革命時期「重逢只不過是為著互相廝殺。」

第三篇 第七章 何以一次巨大的行政革命成為政治革命的先導,其結果如何

許註:本章提到的第二個問題,與大革命前後社會基層有關,因此歸類於「社會關係的變化」這裡。「這場在法國先於政治革命而進行的對一切行政規則和一切行政習慣的突然的大規模革新,人們今天已不大提及,然而在當時,它已經是一個偉大民族的歷史上亘古未有的最大的動蕩之一。」法國在舊制度時期進行的行政(司法)革命導致了法國基層權力結構的出現,影響了基層人民生存與生活,「次要法律中已經充滿新奇、模糊和衝突。原來存在的東西動搖了,可以說,再沒有一項規章制度不被中央政府宣布廢除或即將修改。」因此政治革命的爆發不可避免。但是成熟後的基層權力基礎保證了大革命以後屢次動亂不至於摧毀整個法國,「因為,如果說在每次革命中,政府被砍掉了腦袋,它的軀體依舊完好無損地活著。」

4.6.文人問題

「文人在法國從來沒有展現像他們在18世紀中葉前後所展現的精神,從來沒有佔據他們在那時所取得的地位。這種情況在法國前所未有,我想,在其他國家也沒有發生過。」「他們不斷關心同政府有關的各種問題;說真的,他們真正關心的正是這些。他們終日談論社會的起源和社會的原始形式問題,談論公民的原始權利和政府的原始權利,人與人之間自然的和人為的相互關係,習俗的錯誤或習俗的合法性,談論到法律的諸原則本身。這樣,他們每天都在深入探索,直至他們那時代政治體制的基礎,他們嚴格考察其結構,批判其總設計。」許註:與其他民族國家的文人不同,法國文人聚焦社會現實,富有戰鬥力。

「儘管如此,如果撇開枝節,溯本求源,便不難發現,這些不同體系的作家們至少在一個最普遍的觀念上是一致的,這個觀念彷彿是他們每人都設想到的,似乎先於他們頭腦中一切特殊思想而存在,並且是這些思想的共同來源。不管他們在進程中如何分歧,這個起跑點卻是一致的:他們都認為,應該用簡單而基本的、從理性與自然法中汲取的法則來取代統治當代社會的複雜的傳統習慣。」

許註:此處十分好理解。這幫文人實際上就是啟蒙運動前後的思想家,啟蒙運動的旗幟是「理性主義」,世道必進後勝於今。「他們看到那些從往昔的時代沿襲下來的凌亂古怪的制度,從來無人希圖加以整飭,使之適應新的需要,這些制度雖已喪失效力,卻彷彿還要垂諸萬世,因此他們很容易就對舊事物和傳統感到厭惡,自然而然地趨向於各自以理性為唯一依據,勾畫出嶄新的藍圖去重建當代社會。」

「貴族階級在其盛期不僅領導事務,他們還領導輿論,給作家定調子,賦予思想以權威。」「不僅如此,作家們奪走了貴族的位置,貴族卻支持作家的事業;貴族完全忘掉了,一旦普遍理論受到承認,就不可避免地轉化為政治激情和行動,因此貴族居然把與他們的特殊權利,甚至生存水火不相容的種種學說視為巧妙的精神娛樂;他們情願埋身其間,消磨時光,一邊穩穩噹噹地坐享豁免權與特權,一邊平心靜氣地論述所有根深蒂固的習俗如何荒謬。」

許註:表面上是文人問題,實際上是貴族問題的產物,當貴族作為國王與臣民間緩衝地帶消失時,政府也喪失了輿論的引領,文人的得勢正是因為當局執政者的無能(無法疏解底層人民的不滿)與躁動的人民,「同樣因為愚昧,民眾對他們言聽計從,衷心擁戴。」

許註:在托克維爾看來文人雖然富有戰鬥力,但只是一群理想主義者,「他們以為,藉助理性,光靠理性的效力,就可以毫無震撼地對如此複雜、如此陳舊的社會進行一場全面而突然的改革。這些可憐蟲!他們竟然忘掉了他們先輩四百年前用當時樸實有力的法語所表達的那句格言:誰要求過大的獨立自由,誰就是在尋求過大的奴役。」

同時托克維爾也反對文人推翻舊制度一切的想法(「對現存事物的同樣蔑視」),並預示徹底的粉碎傳統,只會導致的長久的黑暗動蕩,「當我把所有這些個別要求彙集在一起時,我驚恐地發現,人們所要求的乃是同時而系統地廢除所有現行的法律和慣例;我立即看到,這是有史以來一場規模最大最為危險的革命。」

在沒落的貴族看來,文人也是危險的。「當時對教會敵人的那種不完全的約束,不僅沒有減少他們的力量,反而使之增長起來。有些時候,壓製作家可以阻止思想運動,另一些時候則反而加速這個運動;但是,當時對出版界實行的那種警察制度,不可能不使它的力量增長百倍。作家受迫害只引起他們抱怨而不使他們戰慄;他們能忍受激發鬥志的折磨,而不能忍受把人摧垮的沉重桎梏。」此處對文人特徵的論述很本質,也很反動......不多說了。

5.最後一些有意思的表述

「在中國,專制君主不持偏見,一年一度舉行親耕禮,以獎掖有用之術;一切官職均經科舉獲得;只把哲學作為宗教,把文人奉為貴族。看到這樣的國家,他們嘆為觀止,心馳神往。」

許註:因為政府可以代理一切國家的事務,一個中央集權的強大政府。

「你大概以為這本書(《自然法典》)是昨天才寫的:其實已有100年了;它出版於1755年,正值魁奈創建其學派之際。中央集權制與社會主義的確是同一土壤的產物;他們二者之間的相對關係是栽培的果實與野生幼樹的關係。」

許註:值得把玩。

「(英國)革命的效果受到局限,英國社會儘管在頂層動搖,基礎卻巋然不動。」

許註:這一點值得推敲。此處托克維爾的說法革新了人們對於革命的理解:一般意義上,自上而下稱為改革,自下而上稱為革命。這種說法貫穿全文。但此處所指的英國革命,雖稱作革命,即自下而上,但只是顛覆了頂層,並未動搖基層。也正因如此,英國革命後並沒有如法國般動蕩如此之久。

補充閱讀書目

英國人威廉·多伊爾的《法國大革命的起源》

《新編劍橋世界近代史》第七卷和第八卷中有關法國的章節,作者都是這些領域內的出色專家,講得比較詳細,

J.博謝爾的《歐洲背景下的法國行政和財政管理》

帕爾默的《革命時代的社會和心理基礎》

達金的《法國舊制度的崩潰》

呂代的《法國大革命的爆發》

達尼埃爾·莫爾奈的《法國革命的思想起源》

麥克曼納牧師的《法國革命的史學研究》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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