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抑鬱上演的那些對手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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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記:是做痛苦的哲學家,還是快樂的豬?我沒得選,抑鬱迫使我成為前者。如果不曾與她相遇,我就不會失眠,不會千萬次的思考「活著的意義」;如果不曾與她相遇,我就不會主動了解宗教,不會克服阻難誦讀古文發現傳統經典的玄妙。但我不想感謝與她命中的緣分,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做只快樂的豬。
聰明熱情有靈氣,好學上進又風趣,說的就是我,7年前,我就是這麼可愛的姑娘。老闆喜歡,客戶認可,業績做得很不錯。那時我在一家公司做外牆塗裝工程業務,憑勇氣、勤奮、專業、以及真誠,2010年,我的業績破了一千萬,是公司當年的銷售冠。老闆給我配了車,我搬進了環境優美的小區,住上了洋房。似乎美好的未來正向我展開,但是,人生總有意外,有個叫抑鬱的傢伙愛上了我,從此,開始上演我與這個不速之客的對手戲。
2011年,工作上遭遇很多困惑,簽了那麼多合同,項目一開工,就是高密度的下工地。原先自己親口向客人承諾的進度,品質,都與自己的預期有很大差距。我是重諾之人,每天都承受了很大的心理壓力。電話一響,就要應付甲方及總包催工期,問我要工人,或是質量不理想。更糟的是,我無意知道自己項目上所用塗料竟全是貼牌,更加重了對工程質量的憂慮。到10月底,我開始失眠,於是,劉先生每天拉著我跑步,希望通過鍛煉,讓自己睡得好一點。但是情況越來越遭。11月,有一天我去項目上催款,見到客戶,突然大腦空白一片,打招呼都不會了,對方在說話,我卻不知道他說了啥,趕緊敷衍過去,開車逃走。回途路過一座橋,突然冒出狠踩油門往橋下去的衝動,我害怕極了,趕緊靠邊停車。回家之後,我跟劉先生提出離婚要求,因為我完全不想活了。劉先生讓我跟公司請假,說我只是工作壓力太大,需要休息,他想帶我出去旅遊,可我對去任何地方都不感興趣,但當時確實想離開廣州,因為這裡人太多,樓太高,很壓抑,於是,他帶我回了湖南老家。在鄉村呆了半個月,沒那麼難受了。期間,我有嘗試跟著婆婆去種地,從小干慣了農活的我,半天時間,肩膀雙手都打起泡,火辣辣疼。我知道農村已經回不去,我在此處無法生存,只能返回大城市。可是,剛駛入廣州,看到那密密麻麻的高樓,就開始恐慌,想到要工作就很絕望。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了,就百度輸入:失眠,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於是,我知道了有一種病,叫抑鬱症,屬於精神病範疇。接著,我開始出現一系列的軀體癥狀:做什麼都費力,吃不出飯菜的味道,看到食物就想吐,躺在床上不想動。我覺得自己快不行了,必須趕緊去醫院,可是劉先生反對就醫,說那種葯只能起點安眠作用,會上癮,會吃傻。我當時對他很生氣很失望,心想我都要死了,你竟然不帶我就醫。我偷偷在網上預約了挂號,那家醫院離公司不遠,走路就能到,遠點的醫院,我就覺得要坐車特麻煩。到了約定時間,做賊似的去了。先填寫了抑鬱測試表,然後等待叫號。以前看過畢淑敏的《女心理師》,想像著自己會被帶進一個溫馨安靜的房間,就我跟醫生兩個人,我可以無所顧及地說出自己的問題,結果,那個網上有40年抑鬱治療經驗的專家,看起來是個又丑又凶的老婦,邊上還跟了一串穿白大卦的實習生。我感覺自己非常難堪,把填的測試表遞給老婦,弱弱的問了一句:醫生,請問我真的得了抑鬱症嗎?老婦十分肯定的回答:是啊,你還很嚴重呢,需要馬上住院,否則會很危險!然後拿著表跟邊上的小年輕們嘀咕了句:像這種,就是很典型的抑鬱症。一下心涼了半截,我對老婦說不想住院,還得上班,請她幫我先開些葯。她快速填寫了張單遞給我,讓我先去交費做腦CT,我木木的聽從擺布,拿到了CT圖又回去找那老婦。她指著圖對我說:看,你腦部這裡,這裡,還有這裡,都已經出現病變,你最好住院。我再三強調暫時沒條件住院,讓她開藥,於是,老婦又為我填了張單,叫我去領葯先打吊針,那瓶藥水收了400多塊。等我獃獃的打完針,她也為我開好了藥單,告訴我說是兩個月的量,一定要按時服藥,半個月後來複診。在我使盡了吃奶的力氣再三請求之後,老婦終於把藥量減少成半個月的。我刷了卡拿了一包葯,總共花了2000多,走出醫院,心想,我TM果然病得不輕,居然會對毫無好感的狗屁專家如此順從聽話,就這麼刷了卡。
葯既已買,回到家還故意拿給劉先生看一下(你不讓我去醫院,我偏去了)。他無語苦笑,讓我遵醫囑吃藥。吃了葯當晚睡了四個小時,但第二天口乾舌躁,很難受。為了不失眠,我堅持服藥了三天,實在受不了吃了葯的難受勁,果斷把剩下的都扔垃圾桶了。就醫行不通,不想活的念頭與日俱增,但我並沒有研究具體死法,因為眼看著快過年了,我想,一切等過完年再說。於是暫時不去糾結辭不辭職,要不要死的問題,反倒開始有了食慾,能睡著的時間也越來越多,但內心還是很悲觀,覺得前途渺茫,自我價值感低。我沒等公司正式放假就獲准可以回家,不用再每天帶著上墳的心情去上班,心裡頓覺輕鬆起來。我哥嫂一家三口和我們一車走。我哥和我及劉先生,都是拿駕照不到一年的新手,對首次長途自駕回家,都感到刺激有趣。一路上很歡樂,整個春節期間,我能吃能睡能笑,抑鬱這傢伙竟悄然離開,我驚喜不已。想到先前打算過完年就尋死,覺得實在搞笑又傻逼。
抑鬱首次造訪,在我體內駐紮了三個月,讓我見識了她的厲害,但她就這麼離開,讓我誤以為她只是找錯了人,再也不會來糾纏我了。 之後,為了挽回先前失去的形象和面子,我拼了命工作, 每天早上7:00出門,晚上經常22:00才到家,珠三角各個工地上轉,平均每周開車裡程1000多公里。至於熬通宵做PPT方案也是常有的事。連軸轉了8個月後,沒有一點徵兆,突然有一天,那種熟悉的不想活的感覺又來了......
第一次抑鬱複發,對我的打擊簡直是毀滅性的。我先前完全沒有認識到抑鬱極易複發的特質,我瘋狂查閱資料,看遍了所有網上能搜到的抑鬱症相關貼子,悲哀的發現,與抑鬱相逢一次,她會有極大機率要與你相伴一生。而且我出現了比第一次更加嚴重的軀體癥狀,甚至達到了木僵的地步。我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寧可玉碎,不可瓦全,我接受不了這樣的自己。被出生無法選擇,就讓死的權利握在自己手裡。我開始偷偷查閱自殺方法,日本的禁書《完全自殺手冊》被我反覆看了好幾遍。因為沒有力氣實施複雜的方法,我鎖定了跳樓。只要樓層夠高,雙眼一閉,往下一蹦,只要幾十秒,一切都結束了。當時公司所在的位置在八樓,我經常躲在洗手間靠窗那間往窗下看,想像自己從那個位置縱身一躍的場景。那是個極佳的地點選擇,門一關,趁沒人的時候,就可以打開窗做自由落體運動了。既已踩好了點,就開始著手寫遺書了。真正動筆的時候,很久哭不出來的我,眼淚像斷線的珠子般止不住,我覺得特別對不起劉先生,他那麼正直善良的好男人,到底作了什麼孽要愛上我......
準備永別世界那天,中午我約劉先生吃飯,去了正佳廣場的俏江南,最後一頓,吃餐好的,儘管一點味口都沒有。轉身之後,就沒敢再回頭,我到了公司,把遺書揣在身上,那張告別紙條很簡單,大意是我的死與他人無關,只是實在活膩了;請公司核算下我的提成,如數給到劉先生;後事從簡,燒掉,灰撒珠江;希望劉先生難過的時間不要超過三年,你值得更好的女人。就這樣,對父母隻字不提。每層樓的布局都是一樣的,為了保險起見,我直接去了13層頂樓的女洗手間,進了靠窗位置,深吸一口氣,開窗......
丟,居然有防盜網:(
於是就下12樓,再下11樓,再到10樓,都跳不出去......
上樓下樓的搗騰,沒力氣爬窗了,回到公司呆坐著一動不動。領導路過,大概被我的木頭樣嚇著了,趕緊把我叫進她辦公室,她問我是不是想死,有沒有想像過從樓上跳下去,就像個大西瓜摔地上砸個稀爛的樣子!聽到這話我不自覺抖了一下,彷彿看見自己腦漿四濺,噫,好噁心!我倒顧不上死相難看,只是不想給收屍人太大的心理陰影(實在是太善良了)。於是我放棄了公司這棟樓,我想,醫院每天迎生送死,在那裡自我了斷,場面不至於太驚竦。於是開始伺機去就近的醫院踩點,結果,都無功而返。經此一遭,我又開始查跳樓要死徹底都要注意啥。不查不知道,一查就放棄這種死法了。場面太噁心不說,重點是好多求死不成反而摔得缺胳膊少腿......
思前想後,決定自縊。小區後山是個安靜的地方,每天下了班,我就去那兒找歪脖子樹。晚上偷偷查自縊新聞。越看越鬧心,後來,我發現了燒碳是個好辦法。把車開到安靜的地方,打開音箱,聽著歌,烤著火,睡著了,再也不醒了......可這時候的廣州還好熱,車裡燒碳,我可能會在沒睡著之前先出來涼快了,好吧,再等等,等天冷。因為不用每天專註死的事情,挺放鬆的,接著又吃得下睡得著了。然後天變冷了,就沒有然後了。只是這一年的最後一天,我跟領導翻了臉,沖老闆拍了桌子,宣布「老子不幹了!」
2013年,不用看東家臉色,整顆心都自由了。
2014年,計劃造人成功,整個孕期都是滿滿的幸福感。大著肚子做了幾個項目,賺了好幾十萬,生活簡直不要太美好。抑鬱,你死哪兒去了,不會再來跟我糾纏了吧。
2015年伊始,母親這個全新的角色,給了我極強的幸福感。牛兒剛滿三個月,我就恢復了以往的好身材。每天對著牛兒讀《論語》,誦詩詞,把家裡布置得鳥語花香,簡直把日子過成了詩。只是改造環境的過程遭遇了巨大的阻力,不同省份的文化差異帶給我極大的挫敗。夫家這邊,女人除了煮飯就是打牌,哪有我這樣拎個袋去撿垃圾,每天讀書帶娃搞衛生,還發動村裡的小孩去跟大人們講,不要用一次性杯子,不要亂扔塑料垃圾......我還幹了件讓劉先生全家無語的事:要折騰個公益性質的書吧,把留守兒童們聚在廳堂,給他們開課,教他們禮儀,為他們講故事......
接下來,因育兒理念衝突,彼此積累了半年的怨氣,在一個陰雨天徹底暴發,上演了一場轟轟烈烈的婆媳大戰......
待戰火硝煙散盡,我跟劉先生帶著牛兒,去了深圳。太久不見,我哥嫂天天帶我們吃喝玩樂,這種神仙般的日子足足過了一個月。到了6月份,我們一家三口回到廣州,太久沒有工作,我急切想去訪訪客戶,見見朋友。因為牛兒吃母乳,故每次都要拖家帶口,我在約談,劉先生抱著牛兒在附近晃悠。我還報名參加各種沙龍,時間一久,劉先生苦不堪言,於是爭吵不斷,從此,離婚鬧劇開始上演......
8月中旬,劉先生提議出去旅行,自駕去遠一點的地方,就我們一家三口,安安靜靜的呆個十天半個月,好好修復一下因各種雞毛蒜皮消耗殆盡的感情。於是去了傳說中的廬山。在九江逍遙了一周之後,我又開始對什麼都失去興趣了。抑鬱這個不速之客,又來找我麻煩......
從九江回到廣州後,我的狀態一天比一天壞。劉先生每天都帶我去江邊散步,有個住得近的朋友拉我去她開卡的養生館艾灸,老闆娘跟我是同鄉,說我腎虛,住所有不幹凈的東西,讓我買兩斤艾葉煮水,把屋子全擦洗一遍,還要把我們一家三口近期穿的衣服扔掉一套,扔得越遠越好。我本打算左耳進右耳出,她倒像是看穿我的心思,乾脆叫來劉先生強調了一遍。劉先生是當過兵的人,從來不搞這一套神叨叨的東西,竟然為了我照單全做了,讓我非常感動。我那朋友的先生信佛多年,全家吃素,還經常去河源彼岸寺做功課。他們打算去那裡過中秋,叫我們同去。劉先生積極響應,我一點興緻都沒有,被生拉硬拽著開車去了。寺里的住持是個女師傅,很好的人,開示我誦《楞嚴咒》。做了母親的人,不會輕易尋死,我就死馬當活馬醫,聽師傅的話,開啟了念佛誦咒的歷程。
《楞嚴咒》是佛經中最長的咒,第一次通讀要40分鐘,常人要想熟讀成誦,每天至少要讀三遍,通常讀上半年,才可背誦。那時劉先生每天都督促我誦咒,我百無聊賴,把誦咒當成救命稻草,日日8次10次的讀,三個月後,竟可背誦。(後來我發現,誦楞嚴咒雖然對付不了抑鬱,但可以增強心肺功能,去唱K飈高音不在話下,在此不作細談。)
到了11月,我們收了一個項目的質保金,就回了湖南。因為離開時的不愉快,我顯然不知該如何面對婆婆。好在公婆都是善良的人,加之可以重享天倫,對我們能回家非常高興。我還是情緒低落,除了牛牛,幾乎不搭理任何人。牛兒正是蹣跚學步的階段,屋裡呆不住,整天往外躥。深秋時節,室外風大,早晚清冷,農村小孩,過了半歲幾乎不再用尿不濕,而穿開檔褲。我雖極不情願讓牛兒的屁股走光,可也沒了力氣去跟婆婆爭辯。沒了尿不濕的保護,牛兒經常尿濕褲子,頻繁感冒,住院了三次,讓我極度崩潰。或許是吃母乳的關係,牛兒輔食不好好吃,婆婆就施壓讓我斷奶,我一心想要自然離乳,希望能喂滿兩歲,婆婆的話讓我痛苦又生氣。不良情緒會對母乳產生毒素,而我因牛兒不好好吃飯甚至對他動過粗,內心極度自責,想死的念頭又一次蹦出腦海。劉先生每天哄完孩子還要哄我,有天中午,我一直不去吃飯,他推門進房,我以為肯定要挨罵了,沒想到他先沖我做個鬼臉,然後柔聲說:快點吃飯啦,菜都凉啦。我當時心頭一熱,抱著他就哭了......
到了2016年春天,百花齊放,我終於滿血復活。每天神清氣爽,精力充沛,感覺生活美好,世界一片祥和。只是好景不長,自尊心極強的牛兒,因為總是被人笑話這麼大了還吃奶,他竟然自己給自己斷奶。我懂事可憐的孩子,會雙手捧著我的乳房,把臉靠上去,就是不肯吸。我告訴他媽媽願意給你餵奶,媽媽喜歡給你餵奶,你儘管吃,我們不用理會那些無知的人說三道四......
牛兒正動搖不定,劉先生卻讓我藉此機會把奶斷了,態度堅決。我很傷心,很捨不得,劉先生說要支持孩子自己的決定,幫助他度過人生第一道難關,這有利於樹立他的自尊自信。我無奈讓牛兒離乳了,婆婆要抱孩子跟她睡,我情緒很不好,對劉先生很大怨氣。有天吃晚飯,因為婆婆喂牛兒吃她碗里的飯,我氣不打一處來,對牛牛說:吃別人吃過的,不衛生;把自己吃過的給別人,不禮貌!於是,爆發了一場大爭吵,而因為劉先生維護他媽媽的態度,對我造成極大的刺激,裸婚遠嫁他鄉,夫家全部欺負針對我一人。我被憤怒和委屈淹沒,而劉先生那一聲「滾!」,徹底寒透了我的心。因為自小寄人籬下,「滾」字成了我的情緒按扭,不可觸碰。我開著車就出去了,車在我名下,是我自己買的,總可以理直氣壯吧。大半夜進了城,又忘了帶錢,就開進一個朋友所在的小區,在車裡睡了一夜。
第二天,我回去向鄰居借用他們不住的舊屋,清理之後,收拾了床上用品就搬過去了。因為婆婆從未為我買過任何東西,床上用品是我媽以前硬塞進我後備箱的,我也收拾得理直氣壯。公婆都是極要面子的人,此舉顯然把他們氣壞了。於是我遭受的報復就是不準接近牛牛。這種回擊簡直要把我逼瘋,一氣之下開車回到久違的廣州。打定主意要離婚。劉先生隨後追過來,聯合我哥,以答應跟我離婚為由,要我隨他先回去辦手續。因為有我哥同路,我當真以為劉先生想通了。誰想回到湖南,第二天本以為是去市區民政局,劉先生卻直接把車開進了郴州精神病院,還事先找了關係,準備把我直接丟進去關幾天。好在護士說這不合規矩,請先去門診,有醫生開的住院單才能辦理入院手續。我當時簡直被氣笑了,而且好奇心佔了上風,竟想一探究竟。做了很多測試,然後跟醫生面談,醫生對劉先生說我沒有問題,劉先生還不死心,說我先前有過抑鬱史,現在已經抑鬱轉躁狂了,而且我看了大量的專業書籍,知道怎麼應對這樣的場面,又列說我如何反常,於是,醫生給我包了一大包葯,有兩個月的量呢。我跟劉先生說這是毒藥你不知道嗎?如果你能讓你媽吃雞(我婆婆從不吃雞肉禽類),我就吃藥!
回程途中,我好言跟劉先生商量,希望他放我去廣州,說我現在看到你全家都心煩,我需要透透氣,大家分開冷靜一下。劉先生就給我兩條路:要麼在家吃藥,要麼去住院,哪都別想去。於是又吵起來,我哥本想勸和,無奈我正在氣頭上,對他胳膊肘朝外拐騙了我很憤怒,然後我哥表示不管我們的狗血劇了,直接在耒陽上了高鐵回深圳。而我,就被劉先生人身控制了,被沒收證件錢包手機銀行卡。於是,我如他們所願,真的躁狂了,大哭大鬧,劉先生把手機給我,說如果能有誰敢來接我走,他絕對讓路並送我們去車站。於是,我哭著打了很多電話,打給很多自以為是朋友的朋友,顯然,對方一頭霧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況是別人的家務事,那麼多的聯繫人,沒有誰幫我。絕望,屈辱......屋外當時狂風暴雨,我趁劉先生不注意,發了瘋的跑,沒有錢沒有證件都不重要,只要能逃出這個地獄,其他都會有辦法補齊。可這裡是劉先生的地頭,整個村都跟他一個姓氏,我被抓住了。我渾身濕透,因恐懼和寒冷瑟瑟發抖......我理了理頭緒,對一旁不知所措的劉先生說,帶我去住院吧,我寧願被關進精神病院,也不想看到你和你家人的嘴臉!劉先生同意了。我知道只要離開了這個村進了城,我就有機會逃出去。住院需要證件,劉先生自然會帶上,他擔心我半路跳車,一直讓我坐后座,開啟了兒童鎖(其實我才不會幹跳車這種蠢事呢)。到了市區,已經20:00多了,我說我餓了,先吃飯吧。我一天沒吃東西了,劉先生很高興我能開口要飯吃。吃完飯,我說這麼晚了,去開房睡一覺吧,明天再說。我也的確沒力氣了,很困。第二天,我要吃早餐,劉先生便又拿走我的包,讓我在房間等,我沒好氣的對他說,你最該拿的不是我的包,而是我的衣服,我總沒辦法裸奔逃跑吧!劉先生剛出去給我買吃的,我就開始查看環境想辦法,當時甚至想砸點酒店的東西,讓工作人員報警。我最後沒有對酒店開砸,只是大喊大叫逼得劉先生叫了警察。警察問明原由,說他們管不了,讓我去法院起訴離婚,我借警察幫助要回了證件和手機,然後在警車隨同下,上劉先生的車去人民法院,我先去找律師,要打官司爭奪牛兒的撫養權。劉先生看事已至此,發信息叫我別找律師了,他同意離婚。可我已經對他完全失去信任,向朋友微信借錢直接付了律師費訂金,簽了合同。然後伺機擺脫了劉先生的控制,混入了川流不息的人群。因為沒有眼鏡,我看不清,就先去了家眼鏡店配鏡,結果驗了光才發現自己沒錢。我幾經周折到了火車站,手機支付買了去廣州的票。這是這麼多年來第一次自己買票,從懷孕開始,劉先生就把我照顧得無微不至,簡直差點被養廢了,很多事都不會做,比方說買車票。
劉先生找不到我,發了很多語音求我回去,只是一切都晚了,我已經心死了。回到廣州,天天以淚洗面,食不下咽,寢不能眠,對孩子的思念把我的心都疼碎成餃子餡了......
為了能離婚,我放棄了打官司,放棄了撫養權,因為內心裡,我心疼劉先生,顧及跟他這十年來的情份,失去了我,至少還有孩子在他身邊,他是個好爸爸,牛兒跟著他我能放心。
6月28日,我終於跟劉先生辦了手續。因為離婚,我眾叛親離,娘家人竟然都向著他,信他說的話,於是,我把所謂的親人,全都拉黑了。身無分文,我用身份證補辦了信用卡,額度有幾十萬,夠我透支好一陣。於是我刷了台代步車,幾年不使用公共交通了,一上車不是過了站就是坐反了方向,何況我要寄託於工作療傷,沒車用不行。然後還處理了辦公室的續約,交了房租(我們2012年註冊了家建材公司,一直有租辦公室),還處理了很多亂七八糟以前從來沒有操心過的事,真是身心俱疲。
我還獨自開車回了貴州辦事,來回2000多公里。我經歷了從未有過的孤獨和絕望,經歷了對孩子刻骨的相思,經歷了世態炎涼人情冷暖......
到了8月中旬,抑鬱再一次襲擊了我。我毫無反抗之力,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一個星期,不吃不喝不動彈,眼淚都哭幹了。到了第7天,不能讓牛兒沒有媽媽的念頭把我拉回現實,我告訴自己絕不能成為牛兒人生的污點,於是把手機充上電,打給我哥,跟他說我抑鬱了,請他來廣州接我。然後隨我哥去了深圳,他幫我處理了信用卡賬單,我在他家每天等吃刷劇不發一語,三個月後,我爸去世。我打電話給劉先生,他開車隨我們兄妹一起回了貴州,當我在約定的高速服務站見到了久違了劉先生,他一臉憔悴,瘦了幾十斤,讓我五味雜陳。處理完父親的後事,我求劉先生帶我回湖南,我實在太想牛兒了。
當時劉先生家裡正在建房,當我見到朝思幕想的兒子那一刻,心想只要能同牛兒在一起,讓我做什麼都願意。一種對孩子贖罪的心態,讓我每天跟著劉先生搬磚,和水泥,刷牆......幾天下來,手上全是血泡,可我卻感到滿足,又開始能吃能睡了,有時還可以把牛兒抱到我床上,好幸福呀!抑鬱這一次在我最脆弱的時候給我以重擊,但終究沒有把我打垮,然後又悄然離開了。雖然已經恢復,但自覺無臉見人,就暫時斷絕了一切社交。
2017年3月,我媽不慎摔斷手,我回貴州照顧了她40天。之後回到湖南,我打算重新去廣州開展工作,要保養下臉面,就不再跟著劉先生幹活了。他一時不適應,有了怨言。我心想,你我既已不是夫妻,我在此不過是枚過客,你又何必如此對我。於是,索性當起了客人,吃飯睡覺陪牛牛,其他事情一律不管不問。不久之後,我又獨自回到廣州。調整好心情,開始找事情做。我把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條,因為沒錢,所以買食物自製三餐,害怕生病,於是跑步堅持健身,每天讀書充電......可還是忍不住對牛兒相思頻繁在湘粵間往返,也就免不了跟劉先生恩怨糾纏。
又到了轉折的8月,一個朋友推薦我到他所在的公司做業務。這是一家上市公司旗下的子公司,做硅藻泥,是我熟悉的行業。迫於生活的壓力,同時也希望能把工作排滿一點讓自己沒那麼多時間想牛兒,我接受了朋友的邀請,直接由董事長面試。於是,離開職場數年之後,又重新進入。期間感受到大公司的人事複雜,新型產品要培養開拓市場,董事長想讓我獨自去深圳組建分部。我回想起多年前請客吃飯送禮物,熬夜寫方案做標書,整天揣度客戶說的話到底幾個意思,糾結項目到底有沒有戲,患得患失......好不容易逃離那樣的工作,現在又要重新來過,實在是痛苦。我被董事長直接面試,這讓我的頂頭上司對我愛搭不理,進公司半個月,一點好感覺都沒有,於是有點想退縮。9月中,抑鬱的感覺又來了,較量了這麼多年,我對她的招式好熟悉。我知道只要跟牛兒在一起,我很快就能緩過來,就果斷離了職。當時覺得很可惜,因為董事長又帥又可愛,我對他很有好感,覺得跟著他干有前途。但是也顧不上了,抑鬱這傢伙一來,我就得好生招待。
每次只要我願意向劉先生示弱,他也就願意接納我。 於是跟劉先生商量好,訂了9月20號的票,回到牛兒身邊了。雖然此舉遭到閨蜜和我最敬重的老師極力反對,我也真是顧不上了。回到湖南,剛開始,每天吃飯睡覺陪牛牛玩,再做做洗碗掃地的家務,多出的時間就刷劇,看看這段時間又漏掉了什麼八卦消息。一個月後,抑鬱的感覺就徹底消失。接近年底,公公婆婆很忙,因為他們做年貨生意,劉先生也忙於自己的事務,我就承擔起五口人的三餐,要洗全家的衣服,新建的房子很大,樓上樓下里外左右要清理,誰叫我看不慣髒亂差,於是從早忙到晚,被牛兒抱怨不帶他出去玩。接著高高興興過了年,迎來了2018的春天......
回顧跟抑鬱較量的7年,從第一次的措手不及,到最近一次的從容應對,我已經接受了她,接納了會和她相生相伴的自己。第一次去醫院失望之後,我沒想過再就醫,因為我熟悉了抑鬱,也越來越了解自己。抑鬱當然不是我的朋友,但也不至於是敵人,她是個難纏的對手,是我身體性情的一部分。她迫使我規律作息,不斷關照靈魂。她讓我不斷學習解決自己跟自己的關係,她還讓我對中醫感覺有意思,從而發現《黃帝內經》如此豐富有趣,,,,,,但我依然不想感謝上帝的安排,始終以為跟抑鬱是一段孽緣,如果有得選擇,我還是寧願做一隻快樂的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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