鑽進眼球的致盲寄生蟲威脅近億人,卻只是生存競爭的失敗者

2015年,是中國科學界沸騰的一年。

「中國女科學家屠呦呦憑青蒿素治療瘧疾,摘得了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如此重磅的新聞幾乎吸引全球目光。

頒獎典禮上的屠呦呦更是萬眾矚目,我們可能沒有留意到,與她同台領獎的另外兩位科學家威廉·坎貝爾和大村智

他們發現了一種新療法,從根本上降低了人類感染恐怖寄生蟲的機率。

其中,坎貝爾還開拓了免費贈葯的先河,拯救了數億人的健康。

(前 方 高 能 預 警)

而闡述他們的成就之前,還得追溯到一種被WHO列為容易被忽視的熱帶疾病

它是全球可造成失明、僅次於沙眼的第二大感染症——盤尾絲蟲病。

盤尾絲蟲症患者

在乾旱的非洲西部地區,河流沿岸是為數不多種植糧食的寶地,也是當地人賴以生存的寶貴資源。

但是就因為在河邊生活,一種怪病在他們之間一代又一代地蔓延。

患者的臉、頸肩等皮膚部位都會起異常的皮疹,不斷發癢,有些人為此撓破了皮,但也無濟於事,夜夜無法入睡。

更可怕的是,它會讓患者的眼部出現嚴重病變。

一些人的眼睛歪曲得不成樣子,另一些人的眼球則發炎流膿,膿汁常常與淚水混雜一塊。

眼睛損害嚴重時,瞳孔逐漸變白,眼睛成了統一的白色,最終在折磨之下再也不能視物。

這種疾病伴河而生、又致人失明,被當地人稱之為河盲症

它雖不會致人死亡,但不可逆的失明也讓人們生活更加艱難。

明明手腳靈敏、四肢健全,但卻連吃飯、走路這些日常行為都需要摸索著完成。

健康的只有那些剛懂事的孩子們,他們成為了大人們的眼睛,用繩索引導著他們往前走。

可他們不知道的是,不久的將來,自己所能看到的世界也將逐漸黯淡。

自1970年自今,居住在那裡的人大約有三分之一在成年之前就變成盲人

為了不活在失明的恐懼下,少數人不得不決定拋棄這片富饒的土地,以期逃過一劫。

但從此過上了背井離鄉、貧苦交加的艱苦生活,卻也是另一番折磨。

迄今為止,超過99%的感染者生活在撒哈拉以南的地區,覆蓋了31個國家。

大約有一百七十萬人到兩百五十萬人受到感染,約八十萬人因此視力受到嚴重影響。

雖然發生在熱帶地區,但誰也不敢保證,它哪一天就會突然在全世界爆發。

2015年世界範圍盤尾絲蟲病爆發

一直以來,醫生對這種眼病束手無策。

直到1915年,一位叫魯道夫·羅伯斯的醫師首次發現了眼疾與盤尾絲蟲的關係 。

幾代科學家共同調查,還有大量病患主動配合研究,人們終於弄清楚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盤尾絲蟲。

盤尾絲蟲

黑蠅被稱為「世界上危害最持久、最讓人痛苦」的叮人昆蟲,它便是盤尾絲蟲的最大幫手。

它們非常難纏,一旦叮上人或是其他動物就一定要吃飽,就算被拍死它們也絕不鬆口。

在黑蠅密集的地方,一個人在一個小時內被叮上幾百次。

黑蠅

有了如此之強的叮人技術,它們也締造了一種我們聞所未聞的恐怖死法。

獵物們會被蜂擁而至的黑蠅堵住了眼、耳、口、鼻等部位,讓人窒息而死。

而且,它們吸食人血的同時,還會將通過傷口傳播盤尾絲蟲。

與大多數寄生蟲不一樣的是,盤尾絲蟲的生命周期是個完整的閉環。

通常而言,盤尾絲蟲的雌性成體壽命相對較長,能在人類的體內活上15年,一生最多能生產出3000多個幼體。

隨後,幼體需要轉移到黑蠅的體內成長,最終成體還要重新回到人體當中生存繁殖。

這些幼體又稱為微絲蚴,它們出生後進入血液循環系統四處遊盪,等待著黑蠅的到來。

只要微絲蚴順利地進入黑蠅的體內,就能成長起來,然後隨著黑蠅叮咬再次回到人類體內。

也就是說,盤尾絲蟲的一生必須經過「人——黑蠅——人」這個循環。

然而,能像這樣順利走完一生的盤尾絲蟲都能算得上天選之蟲了,更多的微絲蚴則自始至終就停留在了人體內。

這些微絲蚴中的失敗者才是誘發盤尾絲蟲病的關鍵,它們想方設法地在人體內四處亂鑽。

這就導致了人體出現寄生蟲過敏反應,如發癢、炎症,以及水腫等情況。

最糟糕的是,微絲蚴還特喜歡鑽入人的眼球里,它們活著的時候會在人眼中掘洞,導致發炎致人視力下降。

而死後又會裂解釋放出一種微生物——沃爾巴克體*。

沃爾巴克體會導致眼球發生嚴重的病變,最終導致受害者的眼睛失明。

這種沃爾巴克體其實是一種細菌,能感染節肢動物,包括了絕大部分昆蟲以及一些線蟲。

*註:沃爾巴克體在科學家眼裡絕對是別緻的存在,它會使寄主的DNA發生改變,有證據證明,被沃爾巴克體寄居的雄蚊子變成雌性。

當然,區區沃爾巴克體自然還不必太擔心。

抗生素可以消滅細菌,自然也能對付沃爾巴克體。

所以,使用抗生素成了治療河盲病人有效的方法之一。

就比如研究表明服用至少4~6周多環西素,就能有效地減少雌性沃爾巴克體的數量。

但它卻不能殺死盤尾絲蟲,更不可能完全消滅人體內四處遊盪的微絲蚴,反倒容易造成私下濫用抗生素的現象。

多環西素

無法消滅盤尾絲蟲就依然不能根除問題,科學家們決定消滅盤尾絲蟲的傳播者——黑蠅。

這一行動自20世紀50年代就開始了,DDT當時剛剛被發明出來,但黑蠅很快就對DDT等殺蟲劑有了抗藥性。

但在隨後的抗疫規劃中,仍然選擇用直升機噴洒針對黑蠅的其他類型殺蟲劑,這在當時算是一種「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飛機噴洒DDT

但是,這些殺蟲劑一般都會在食物鏈的終端富集,最終使人中毒。

恐怕還不等殺蟲劑的效果發揮出來,人類的身體就要扛不住了。

針對黑蠅的戰役沒有取得絲毫成績,盤尾絲蟲依舊在人類當中肆虐,更多人患了病。

而打破這一僵局的便是那兩位諾獎得主——威廉·坎貝爾和大村智。

大村智是一名微生物家,主要的工作是分離自然中存在的化合物。

就像我們普通人干一行會得一行的職業病,科學家們也不例外。

他會每天隨身帶著很多塑料袋,去到哪裡都要順手帶一把土回來。

大村智

而威廉·坎貝爾則是美國化學界的傳奇人物。

作為默沙東研究所的負責人,他精通於如何將實驗室里醫藥的研究應用在實際情況中。

他曾領導或參與了維生素B12、維生素C等多種維生素以及青黴素等的研發與大規模生產。

威廉·坎貝爾

二戰期間,他還把青黴素進行商業化的生產,一舉拯救了數萬盟軍戰士的生命,也為了默沙東創造了高額利潤。

1969年,坎貝爾從默沙東退休,結束了他32年的傳奇職業生涯。

然而,他的科研之路並未因此中斷。

隨手刨土的大村智

1975年的一天,大村智順手在日本東京郊外一個高爾夫球場刨了一袋土。

他一如往常一樣將土帶回去分析,竟從中分離出了一種全新的鏈黴菌屬放線菌

於是,他將其與另外53個有活性潛力的菌株樣本一同寄往合作單位默沙東研究所。

隨後,他們將這種全新發現的化合物命名為阿維菌素

當時為了檢測寄生蟲蠕蟲潛在化合物的一種新方法,坎貝爾的團隊還對大村智的土壤樣本進行了測試。

而測試的結果出乎他們的意料:土壤里存在的阿維菌素,剛好能麻痹寄生蟲,使其「癱瘓」。

之後,他們繼續對這種阿維菌素進行結構修飾與活性測定,並進行了還原,這種還原產物也就是救人無數的伊維菌素

伊維菌素合成示意圖

坎貝爾將伊維菌素用在不同的動物身上做試驗,這一次不僅能夠「癱瘓」寄生蟲,而是可以直接殺死它們。

最為重要的是,不同動物的實驗竟都獲得了成功,發現伊維菌素具有驚人的廣譜抗蟲活性。

據統計,它可殺滅多種寄生蟲,其效力比其他任何藥物強100倍。

伊維菌素在1981年一問世就風靡全球,兩年後成為了全球獸葯業銷量冠軍,年銷售額近10億美元。

至此,伊維菌素也只是取得一場商業上的成功而已。

但實際上,早在伊維菌素的研發過程中,坎貝爾就注意到,它可以殺死馬身上一種類似盤尾絲蟲的寄生蟲。

所以在取得伊維菌素上市後,坎貝爾和他的團隊還在馬不停蹄地研究它對人體的作用。

經過嚴謹的試驗後,他們發現伊維菌素對於盤尾絲蟲蚴的殺傷力非常有效和安全:

只需要很少的劑量,一年吃一次就足以殺滅體內所有的盤尾絲蟲蚴,因此對人體很安全。

儘管搞不清其對人體的作用機制,但通過嚴格的安評之後,伊維菌素終於獲批成為人葯,用於河盲症的治療。

然而,坎貝爾意識到這千辛萬苦試驗出來的藥物,是沒有辦法真正去治病救人的。

因為河盲症的高發地區,幾乎都是極貧地區。

對於那裡的人來說,就算是救命葯,定價再低,需要它的人都依舊買不起。

於是,坎貝爾向當時默沙東首席執行官羅伊·瓦格洛斯博士道出了自己的擔憂。

經過一番思量之後,羅伊博士實施了大膽的捐贈計劃,主動承擔生產成本和科研經費。

他們還鄭重承諾:「只要患者有需求,無論需要多少、用多久,默沙東都會免費提供這款新葯。」

羅伊博士

但實際上,不論是坎貝爾還是羅伊都明白免費送葯所承擔的風險之巨大。

拋開不菲的製藥成本不說,光是這免費葯如何送到真正需要人的手裡都是個問題。

那些極其貧窮的地區衛生條件很差也罷,就連像樣的馬路都沒有。

幸好,默沙東與WHO、世界銀行和非政府組織建立合作關係,三者合力進行藥品分發及運送等。

就這樣,這種救命葯才得以送到真正需要的人的手中。

這一送就送了28年之久,伊維菌素捐贈逾20億劑,每年覆蓋疫區超過2.5億患者。

Mectizan造福了廣大的貧困人口

在拉丁美洲的6個流行國家中,有4個國家的河盲症傳播已被遏制,在5個非洲國家的9個地區的傳播也同樣被遏制,沒有新病例出現。

世界衛生組織預測,河盲症在2020年前後從地球上絕跡,可以說是繼牛痘滅絕天花之後,人類醫藥史上又一個偉大的成就。

每當我們想去非洲旅遊的時候,總被提醒有可能感染瘧疾、絲蟲病、利什曼原蟲病、血吸蟲病等一系列中國比較罕見的熱帶病。

若是河盲症就此絕跡的話,那一長串的名單又少了一個。

一種疾病,最可怕的並不是無法治癒。

有人夜以繼日的研究藥品,幫助治療,著眼於將疾病帶離非洲。

也有人總想趁著危難中飽私囊,像電影《鐵線蟲》里那樣暗中屯葯,借著民眾恐慌心理高價牟利。

這些人難道不是比寄生蟲更令人憎惡的嗎?

*參考資料

river blindness.wikipedia

Stunned Nobel winner: 『Is there some way I can verify this?』

布里奧妮·莫羅·克裡布斯. 《邪惡的蟲子》. 人民郵電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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