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親家庭的孩子，根本不是怪物

很多人聽到「單親家庭的孩子」這幾個字時，通常都會不由自助心生憐憫，發出「這孩子多可憐啊」的感嘆。

當我第一次被陌生的阿姨握住雙手，聽她發出這樣的感嘆時，並沒有覺得感激感動，或是溫暖。

他們離異後，我一直跟著媽媽。

即使生活再不容易，也從沒覺得過自己可憐。

相反，更多時候是覺得很幸運，幸運有更愛我的外公外婆和媽媽。

泰戈爾說，「幸福的家庭總是相似，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我用了整整八年來體悟這句話。

小時候，聽人說爸爸媽媽離婚了的家庭就叫單親家庭。

單親家庭的孩子會有2個爸爸和2個媽媽，每個月也會有雙份生活費。

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竟會暗暗有些期待，期待可以買更多的零食，有更多的新裙子，也期待新的爸爸媽媽是種什麼體驗。

反正那時單親家庭的孩子於我而言，那是無比炫酷的。

終於，初三那年夏天，因為他們的一句「感情從來只是兩個人的事」，我的炫酷夢想實現了。

很多年過去，當再來咀嚼「感情從來只是兩個人的事」這句話時，我覺得這完全就是一堆狗屁。

感情從來都不是兩個人的事，它關乎到的，是兩個家庭，甚至更多人的一生。

我今年28了，卻遲遲還沒有男朋友。

春節回家，家裡七大姑八大姨著急，給我介紹了一個事業單位上班，且家境優渥的男孩子。

就在準備見面的頭一天，男方忽然給中間人打電話說不見面了，原因很奇葩，「因為我是單親家庭的孩子」。

接到電話的一刻，真是氣炸了。

單親家庭又怎樣？

我還不是一樣可以考很好的大學，一樣可以找很好的工作，一樣會有很多疼愛我的人，甚至比不單親的家庭得到的東西還要多，還要好。

氣了好些日子，聽聞一個故事，才平復很多。

有一晚閨蜜夜談。我、四四、小雨、妮妮。

談到現在男人出軌時，她們仨兒都紛紛表示自己的爸爸出過軌，而且不止一次。

「那為什麼不離婚呢？」我表示很震驚。

行屍走人同床異夢的生活有什麼意思？還不如一個人活得清淡活得自由一點。

「為了孩子！」她們仨兒異口同聲給出我這樣的答案。

可是為什麼要讓父母為了自己，去犧牲追求幸福的權力呢？

四四見我怒了，忙解釋說，「你的想法沒有錯，但那只是你自己的想法。談戀愛可以沒有物質支撐，但結婚一定要有。」

當我們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完整的原生家庭父母一定會全力以赴，儘可能的在物質上支持你。

單親家庭的孩子就不一樣了，父母都各自有了新家，你也成了「爸爸或媽媽一個人的孩子」，那這個時候，他們怎麼可能還會去全力以赴？

將心比心，我好像忽然明白那場相親被取消掉的原因了。

我憤怒的指責別人現實，怒斥社會世俗，但如果發生同樣的事，說不定我也會做出一樣的選擇。

在這場怒斥里，缺少關愛、心智不健全、陰暗，是社會給單親家庭孩子貼上的標籤。

他們很難甩掉。

物質上沒辦法和原生家庭孩子抗衡，沒那麼開朗，也是世人給他們下的定論。

他們沒辦法改變。

我見過一個 30 歲的小姐姐，她性格開朗，工作、先生、孩子都很棒。

結婚 5 年，有了自己的新家。可每當提到父母離異這件事，或是見到分別很久的父親時，她都會忍不住嚎啕大哭。

她說，「我哭並不是覺得自己可憐，或是很遺憾。只是童年的一道疤被揭開，還是會傷心難過」。

當別的爸爸媽媽在一起為女兒湊學費時，她卻要考慮媽媽一個人承受的經濟負擔，然後放棄學業。

家裡的冰箱電視壞了，從來不碰電器的媽媽當起修理工，時間久了，電路也就熟了。

老樓的鐵床銹的差不多了，沒人幫他們抬，也不願意麻煩別人，他們娘倆，就一點一點把鐵床從樓上挪到樓下，家裡有輛破汽車，媽媽就靠這個養活她，起早貪黑......

小姐姐說，單親家庭的孩子成長更快，「如果世界上真有一種可以長久依靠的力量，那一定是自己」。

她的丈夫，只是朝夕相處的伴侶，是心情不愉快時，情感宣洩的垃圾桶，她的孩子是她未來的延續，生活的調味劑。

單親讓她明白，所有問題歸根結底都要自己解決。

沒有人能夠乾脆利落的走出一個陰影。只是有的人造血功能強大，能很快恢復但有的人，一旦失血過多，怎麼都補不回來。

有一年採訪一個 7 歲自閉症兒童，他也是單親家庭的孩子。

父母在他 2 歲時離異。離異後，媽媽躲起來，再也不見他，爸爸則在成都組建了新家庭。

7 歲的小軍該上小學一年級了，爸爸把他從三台老家接到城裡上學。

開學沒有一周，孩子就不見了。

後來還是半夜，在回三台的高速路上，警察發現了這個小孩。

往三台的方向，孩子深夜徒步了16公里，沒喝一口水，也沒帶一分錢。

當警察把這個小孩帶到醫院時，小孩已經凍得不行了。

他將雙手緊插在衣兜，一直低頭不說話，偶爾抬頭都是警惕的看著每一個人。

交談很久，他才肯開口對我說第一句話，「我要回三台，不要在成都，我要回去找爺爺奶奶。」

說話的時候很淡定，不哭也不笑。

「想爺爺奶奶了嗎？」問到這裡，他才勉強有些反應，點了點頭。

「那你為什麼不喜歡成都呢？」他憋了很久，說：「這裡的同學都不喜歡我，不和我玩，爸爸也不陪我，每天都是我一個人」。

自閉症的困擾使我們談話非常艱難。

後來，小男孩的爸爸來接他了，是個滴滴師傅，每天很忙。

早出晚歸的作息時間幾乎都看不到兒子，而繼母則從來不過問孩子的生活。

小軍的父親說，「其實我是很愛兒子的，但我要生活，要生存，

我想通過豐厚的物質來彌補單親家庭對孩子的虧欠」。

後來，他確實是攢了一筆錢，在成都買了房子，但和兒子，卻怎麼也親近不起來。

比起小軍的境遇，有一種家庭模式讓我感到更可怕。

至少小軍爸爸從來不會灌輸「媽媽是個壞女人，媽媽不要你了」的思想。

大學同學小郭，父母離異後，他媽媽就一直告訴他，「你爸爸是個壞人，我們現在的艱辛都拜他所賜」。

小郭從小活在恨里。

父親也曾經試圖想要和他緩和這段矛盾，想要愛他，走近他。

可每一次緩和都會以「我恨你」這三個字敗終。

有時候不是父母不想愛孩子，而是父母其中一方的教育方式誤導了孩子。

二個人即使是分開，但血濃於水，親情紐帶始終是割捨不掉的。

小郭有一次和父親吵架被我聽到，他說，「我恨你，更恨自己這副臭皮囊，皮囊里流的是你的血！」

我膽戰心驚。單親家庭的孩子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父母、孩子、和這個社會，不去正視這樣一個事實。

很多年前，我也不願意承認「我是單親家庭的孩子」這件事。

不敢承認，怕承認了之後，會沒有朋友，沒有人再來愛我。

怕被發現了不一樣，別人便戴著有色眼鏡，帶著憐憫來愛我。

活得孤傲，不想受到半點同情憐憫。

可八年過去了，當再一次打開這個話題的時候，

我才發現，這樣的事實無關孤傲，也無關憐憫。

我是單親家庭的孩子，也並沒有什麼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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