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敬故鄉，一杯敬遠方

在很多人的眼中，故鄉其實並不是個遙遠的詞，在我還沒有離開我的家鄉之前，在那個地方，我們其實很少說到「故鄉」這個詞，我們更多的會說「老家」，但是，說起「老家」，也沒有多少人有感觸，因為，很多人的「老家」就是他們現在的家，沒有厭倦就不錯了，何談懷念。

我不是很清楚我家和我上大學的城市的距離到底是多少，一個是我懶，每次都是有好奇心的時候沒有時間去查，要麼就是有時間查的時候我就徹底忘了這件事，第二個原因可能是我不大想去查吧，儘管我自己其實並不知道這種心理到底存不存在，但是我覺得客觀上應該是存在的，雖然我鮮少在人前提起過我想家。

其實，「故鄉」對於在外地求學的大學生而言，並不是一個那麼沉重的詞，因為這個地方始終有一個奇怪的地方，那就是會有一種「感覺」——你的「故鄉」和你現在的城市是一個平行的空間，彷彿觸手可及。不過，這也似乎是有一點存在的合理意義。

我們仍然置身於「故鄉」的社會網

我們仍然置身於父母的「諄諄教誨」

我們仍然置身於每一條從「故鄉」到「這裡」的公路、鐵軌和航道

我們仍然置身於我們不知道的存在在我們身上專屬於「故鄉」的痕迹

…………

這種感覺其實並沒有很特殊，就很像是我們在臨縣的一所寄宿學校里讀書，距離並沒有很遠，時時還能回去，每次放假，最高不過兩位數的小時數，我們就又回到了那片地方。可能唯一不同的地方，可能是這個地方和那個地方之間方言上的差距，可是，在一個基本上人人都說普通話的大學校園裡，方言又哪裡有那麼多的力量侵蝕你呢。

有一年寒假，我們學校放假比較早，於是我在回家的路途之中，在武漢停了一晚上，去各個還在各自校園裡的老友們聚一聚，第一站就是在一個我的好哥們（女生）那裡，和他聊著大學的各種事情。她戀愛了，我問她有沒有什麼不同，她搖搖頭。我說其實我特別希望能談一場普通話的戀愛，因為好像偶像劇，她說，這個可能會是不同。在大學校園裡的戀愛，像是一場偶像劇。

說了那麼多，一定會有一種感覺，其實我們還是從屬於那個地方——「故鄉」吧，可是其實也沒有，每一次回去，看著之前心心念念的小店沒有了，以前最喜歡翹課上網的網吧換了裝潢，換了名字，換了老闆，換了一群一看就知道是未成年人但是卻是當年的我們的小孩。臉上笑容最多的不再是我們，換成了另外一群比我們有更多青春氣息的17er，18er們，也有可能那種笑容與快樂是那個年紀的專屬。

一個瞬間，我們會發現自己其實還是和家鄉格格不入了，來了北方之後被人糾正了不標準的普通話，回去之後聽見N和L的錯亂就格外的刺耳，我不喜歡小縣城裡的斤斤計較和濃厚的市井氣息，沒有約的時候就不願意出門，因為感覺這個城市不再屬於我，再也不是我以前可以尋找到歡樂的地方。回到以前的學校，卻發現進不去了，那個關押了三年記憶的地方，那個我曾今我無比想出來卻出不來，現在無比想進去卻進不去的地方。哦，我忘了，母校的上課鈴聲也不一樣了。

打電話給以前的老班，給他說我來了，想進去看看，他和門衛打了個電話，然後我得以進門。我沒有去以前的教室，沒有去以前的食堂，沒有去校園裡的景區。我去了三個地方，高一一樓的男廁所，高二二樓的男廁所，高三五樓半的小閣樓，我在裡面抽煙，從那一年開始，到現在，我還是沒有戒掉他。高一在高一一樓的廁所里抽煙被捉，心驚膽戰；高二在高二的廁所里抽煙被捉，心驚膽戰；高三和一群最開始只覺得是學霸但之後是好兄弟的朋友在五樓半的小閣樓里抽煙，沒有被捉，但很歡樂，我們邊抽煙邊討論，你們說，剛才考的第17題到底是根號2還是2分之根號2，然後，我們裡邊成績最好（也一直是年級第一）的出來給我們講是怎麼做的。我們幾乎每次考完試都會上來抽一次煙，考語文之後聊詩詞怎麼解析，考英語之後了完成句子的時態是什麼，考文綜之後就分析地理裡面那些反文科生的東西。我們在上面，從雅到俗，到三俗，從應試教育到未來理想，從外太空到二次元，伴隨著煙草，就熏到了腦子裡。

這個地方，終究是給了我命里難逃的距離感。

可是，我在那個地方，就過的很好嗎？

似乎，也沒有。

對我而言，那個地方的我，更像是一個背包客，長期租賃學校的宿舍，一住就是思念，和其他的青旅不一樣，這裡只賣給你四年的票，然後，你就要考慮是在這個城市租房，還是去爭奪另一個地方的三年固定票。當然，他還有一個特點，就是給你配備了七個四年都一樣的舍友，他們善良、可愛、傻逼、犯賤、無聊，你都得受著。

我慢慢的學著標準的普通話，一邊通過一個月兩三通的電話和不定時的視頻聊天來鞏固我的家鄉話，我這也算是學習了不止一種語言哈。

不怎麼喜歡上課，能翹的都翹了，不能翹了也選擇性的翹了，認識了一群新朋友，性格上比較和的來，打狼人殺，打辯論，打遊戲。我們總是在學校的各大茶餐廳里狼人殺，討論辯題，每次為了不被老闆攆走，我都會習慣性的點些吃的和喝的，其實並不多，老闆要是人稍微凶一點，該攆走的還是會攆走，不會攆走我們的老闆，就算我不買任何東西，我也不會被攆走，但是總覺得買一點會心安理得一些。時間久了，有一次，我有大概一個月的時間在忙其他的事兒沒有那家店了，去點喝的，老闆阿姨說你好久沒有來了，我說是，最近有點忙。

對了，還有一家店，是賣炒飯的，我是西南地區的人，口味稍辣，基本上每次的晚飯我都會點那裡的炒飯，並且都是那個口味，朋友說不是很好吃，我說，嗯，似乎是不是很好吃。然後過去，靠卡，刷卡，我一句也沒有說，老闆也一句話也沒有問，很默契的刷走我卡上應付的飯錢，說，待會兒好了叫你，你記得過來拿。有一次也是有幾天沒去了，老闆說，昨天晚上看著有一個挺像你的，往那邊走了，我叫了一下，沒有回頭，那可能是我看錯了吧。今天在這兒吃嗎？剛好還有一個烤腸，送你啊。十分鐘後，他說飯炒好了，我過去拿。

可是遠方有那麼好嗎？那個地方也不好，每次打車分不清東南西北加上聽不懂的方言，最後司機用普通話說，算了，你取消訂單吧。我想吃我們那邊的紅油小面，我想過早，可是這邊的早上全是油條、饅頭和大包子。我想吃「地瓜」，可是這邊的「地瓜」是紅薯。

講道理，我也討厭這裡。

可是，我似乎也沒有地方可以去了。

我站在故鄉和遠方的中間

面東向左，一杯敬故鄉

朝西對右，一杯敬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