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害》第六章

於藍住了一個星期的院,我在北京也待了一個星期,義務護工!不給錢!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要在這兒,我甚至都不知道我的身份,這其實僅僅是我和於藍在現實生活中第二次面對面的相處,而上一次,還是於藍上學的時候。這中間好多年我倆在網路上幾乎無話不說,我甚至見過於藍OOXX的視頻,大概這就是傳說中的藍顏知己,或者,賤?

但是見面,總少不了尷尬的。對於我來說,就好像我暗戀了一個明星,比如波多野吉衣,我看過她所有的片子,但是如果真的在現實中見面的話,沒有了柔光,沒有了道具,沒有了細節,見到的只是一個病病歪歪的人,好尷尬。於藍倒是很放得開,但是我總感覺她有點變了,具體哪裡變了,我也說不清楚。

橫路敬二給我打過電話,我才知道這貨為啥那天發簡訊罵我,韓楓回來了,他本計劃是給我個驚喜,約我不成,於是他倆喝多了,醉酒時候又給我打了電話,一個女生接的。於是,我就成了重色輕友的賤人,畜生。我說:「你小子不早說,你早說韓楓回來了我肯定去啊。草,我現在人在北京,等我過幾天回去聯繫你。」

橫路呸了一聲說:「行啊,都草首都妞去了,行。哎?不會是於藍吧?哈哈,看不出來你還真有手段!等你回來聯繫我吧。帶著女朋友啊。」

「你腦袋抽了吧?我哪來的女朋友?」

「別裝了,不是女朋友能拿著你的電話?都在人家裡喝大了,不是女朋友難道是炮友啊?不過說話聲挺好聽的,有機會帶過來露露臉,別藏著。行了,就這樣吧。」說完橫路撂了電話,留下一臉懵逼的我傻站在走廊里。我也不知道阿然在電話里都說什麼了,怎麼就稀里糊塗的成了我女朋友了?一個坐台小姐成了我女朋友,傳出去我的臉往哪放?正想著,電話又響,來電顯示是阿然,我心說還真他媽心有靈犀,正好問問這個婊子到底在電話里說什麼了。

「喂?」

「你在哪?這幾天怎麼都不給我打電話?」阿然問。

「我在外地呢。一個朋友病了,我來護理護理。」

「哦,我以為你討厭我了呢。我沒事,就是問問你幹嘛呢。等你回來打電話吧。我想買台車,不知道買什麼樣子的,等你回來幫我參謀參謀,可以么?」

阿然輕聲細語的說這話,話語之間彷彿跟我親近非常,一點也看不出來我倆只是發生過兩次肉體關係的狗男女,本來預備好一肚子話想問她,卻不知道從哪說起,轉念一想也許是我想多了,都是橫路在那胡說八道,看來還是找個機會問問橫路,或者冷處理一下,這點小事也許過幾天就消弭。至於買車什麼的,我本來也不懂,回去找個理由推掉就是了。

公務員先生來過醫院,我見過,那天正好我買完午飯回來,剛推開病房的門,就見到了他。說實話這個男人長相一般,就是感覺挺普通的一個人,如果他跟於藍站在一起的話,肯定談不上般配。拎了一大堆水果和一捧鮮花,我不用看就知道也是在門口的哪家超市買的——跟我買的一樣——男人見我進來了,先是尷尬了一下,跟於藍說:「那就這樣吧,我先走了。明天我再來看你。」說完側著身子從我身邊走過去,我能感覺到這個男人在看我的時候眼神挺複雜,嫉妒,仇恨,絕望,或者還有其他的。於藍沒說話,看著這個男人走出去。

公務員先生出了門,走了兩步回頭跟我說:「你好。我……能和你談談么?」

也不知道他想要跟我談個毛,我看看於藍,先把盒飯放下,然後出來。在走廊的條凳上坐下。公務員先生遞給我一顆煙,然後自己點上。吸了一口,眯著眼睛說:「我是她的男朋友。」

「前男朋友。」我糾正。

「對,前男朋友。你是她現任么?」

「不是,閨蜜。」

「哦。我倆的事,你都知道了么?」

「略有所聞。」

「其實,我還是挺喜歡她的。我是真的想和她結婚。我們連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也不知道怎麼的就走到了這一步。」

「你了解她么?」我問。

「無所謂了解不了解。其實她的過去,我也找人打聽過,雖然……嗯……不太檢點,但是我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我只想她能改邪歸正,走正路,做一個賢妻良母,也許我的想法是錯的,但是我是為了她好……」

公務員先生在夸夸其談,我忽然就為他感到了悲哀,一個媽寶型的男人,他覺得為了於藍而忽略對方的歷史,在他看來,於藍的歷史不那麼光彩,公務員先生用了「檢點」這個詞,從一開始就抱著居高臨下的姿態來看待他跟於藍兩個人的感情,自認為做出了偉大的犧牲,進而感動了自己,這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他還希望自己這種「崇高而偉大」道德精神可以感動於藍,我忽然覺得於藍跟他分手是對的,這種自以為是的施捨和感動,一旦結婚了,於藍就永遠處在道德的低洼里,而那些所謂的「不檢點」的過去,則會成為他們以後生活的一個定時炸彈。而公務員先生對於於藍也沒有信任可言,他覺得於藍不太可能把他當做最後一站,但他縱向努力試一試。

他們一開始就是錯的。我想。

「……我媽跟我說於藍是一個註定了一輩子不安分的人,我不信,雖然我覺得我媽說的對,我想,我總會讓於藍心甘情願的嫁給我的。我會原諒她,在我眼裡她有時候就是一個孩子,總會做一些傻事,就像這次自己偷偷摸摸的把孩子打掉,我雖然挺生氣,但是我深思熟慮的考慮了幾天以後,我決定原諒她。你能明白我說的意思么?嗯?」

我當然明白,我他媽太明白了。我忍著心裡的不快,說:「說完了么?」

他說:「說完了。」

我說:「說完了走吧。」

「你什麼意思?」

「我沒什麼意思。我的意思是你說完了,我就該進屋了,我還沒吃飯呢。」

公務員先生大概沒想過我一個東北來的土包子會跟他這麼說話,沒辦法,我已經盡量說的很婉轉了,如果這是在東北,我恐怕已經動手了。公務員先生畢竟見多識廣,看出來我臉色不對,悻悻的起身,哼了一聲便走。眼看著他馬上走到走廊的拐角處,我沖他喊了一句:「別再來了啊。」也不知道他聽見了沒有——我猜如果他不瞎的話,一定是聽見了。

我進屋,於藍已經吃完了一個水煮蛋,喝了一盒牛奶,正在自己削蘋果,這貨削蘋果跟別人不太一樣,一般人都是削完蘋果再吃,她是一邊削一邊吃,蘋果皮削的跟狗啃一樣,見我進來了,沖我一笑說:「哎呀你看,我本來想給你削個蘋果的,但是我覺得這個不能好吃。」我說你吃吧,多吃點,吃一口少一口。於藍說草,烏鴉嘴,老娘肯定死你後邊。

隨後那個大屁股護士進來,神情也跟之前不一樣了,我看了那護士一眼,那護士也恰好在看我,拿眼睛在問我,到底我們三個人之間是什麼關係?我回了一個不可置否的眼神,護士撇撇嘴,給於藍掛上點滴就出去了。我幾乎能想像得到她心裡肯定已經上演了一出大戲了吧。

我剛坐下,阿然打來電話,我想出去接,於藍說背人沒好事,咋還有啥不好意思的?妹子吧?於是又坐下,接起電話就聽那邊說:「你什麼時候回來?」

我說就這幾天,怎麼了?阿然說:「我聽橫路敬二說,你們有個發小叫韓楓回來了,你那天為了陪我就沒去給韓楓接風,等你回來了,我請你們吃飯吧。就當是賠罪。」

我猜我當時的表情肯定跟吃了雞屁股一樣難看,捏著電話沒做聲,阿然接著說:「還有,給於藍買點紅糖大棗,弄點薑湯,對女人好。補氣。」

「你,你怎麼知道的?」

「我猜你就會問,是橫路告訴我的,你這個朋友挺有意思,一口一個嫂子,改天我一定見見他。好了就這樣,不說了。拜。」

我徹底蒙圈了,阿然是怎麼知道橫路電話的?他媽的這兩個人到底在電話里說了什麼呀!橫路啊橫路,鹿游原啊鹿游原,你他媽真是個傻逼啊!

「怎麼啦?」於藍啃著蘋果問。

「啊,沒事。一個朋友。那個……今天,他沒找你麻煩吧?」我指的是公務員先生,抱歉,我對這個人實在討厭,以至於我在寫這篇回憶的時候,都想不起來這傢伙的名字,但於藍知道我說的是誰。

「借他兩個膽子。我本來還有點難過,但是今天他來了以後,我就一點也不後悔了。這他媽才真是我生命中的一個敗筆。媽的,瞎了眼睛了。算啦,不提了,你以後也不許提,聽見沒。」

我巴不得不提這傢伙。於藍接著說:「再有幾天我就出院了,醫生說我恢復的不錯。這幾天謝謝你啊,沒有你,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挺過來。」

「草,說的那麼矯情,你這麼生猛,還有啥挺不過來的。」

「我出院了,陪你玩幾天,逛逛長城,或者領你去吃全聚德。表示謝意。不過說實話,全聚德也就那麼回事。」

「得了吧,這些天我都快散架了,你平安無事,我就回長春了。我得上班啊。」

「且,看不出來你還是個上進青年。噯,給你個好東西,這個。」於藍拿出一張紙,上面是一個電話號,我問這是啥,於藍一笑說,這個是天天給我換藥的那個大屁股護士的電話,還說看我天天盯著人家屁股就知道我色心蕩漾,略施手段就把電話給我要過來了。我說你還真有心,不過北京姑娘咱玩不起,尤其是護士,據說十個護士八個渴,還有兩個性冷淡,我這幾天折騰的有點渾身疲憊,就不扯那個淡了。

於藍說你就是心虛腎也虛。我說我腎真的不虛,要不關上門咱倆試試?於藍說要是在家就一定試試,不過醫院裡陰氣太重,傷身體。

我倆沉默了一會,於藍說想出去走走,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氣,讓我去借個輪椅,我說你是小產,又不是截肢,真當自己是重病吶!不過我還是出去弄了一台輪椅過來,於藍拿著掛藥瓶的鐵架子,自己上了車。

醫院的後面是挺大的所在,話說這家醫院的基礎建設還是不錯的,綠樹青草,亭台樓榭一樣不少,出了後門,東邊是一片不算太大的白樺林,西邊是松樹林,正中間蜿蜒的小路通向一個類似水庫一樣的人工湖,整個後院弄得好像一個軍區療養院。於藍說去湖邊,我說好,便推著她沿著小路溜達。

身邊不時的過去那些穿著病號服的患者,或拄拐,或散步,也有不少坐著輪椅的,此時北京的天公作美,空氣難得的好,藍天白雲,鳥語花香,我回頭看著那片白樺林,心想這種環境如果能和那個大屁股護士在白樺林里談談人生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不過那個電話已經當著於藍的面扔進垃圾桶了。

「咱家那邊,現在變什麼樣了?」於藍問。

「還那個熊樣,三線城市,再怎麼也比不上首都哇。」

「哎,首都,首都,這地方人太多了。我都好幾年沒回家看看了。喂,給我根煙。」

「你是病人吶,還抽煙。」我抱怨了一句,掏出一個煙給她,我倆現在湖邊,身邊並無他人,陽光透過樹枝斑駁的照在於藍臉上,留下一些金黃色的光影,她的長髮隨著微風輕輕飄起,我覺得她現在這個樣子特別的好看,就像一首詩,或者一首歌,或者一個夢。

「要不,你跟我回去?」我也點上一顆煙問。

於藍沒有說話,直到她把那顆煙抽完,才緩緩說道:「好。」

「真的?」

「真的。」

「那你工作呢?不要啦?你回去幹什麼呀?」

「我又不用你養活,我有錢。你就負責幫我找個房子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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