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里的故事·《江南逢李龜年》

江南逢李龜年

杜甫

岐王宅里尋常見，崔九堂前幾度聞。

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

釋意如下：

在江南碰到了李龜年（而不是碰到了李龜的那一年……）

當年在岐王宅里，常常見到你的演出；在崔九堂前，也曾多次欣賞你的藝術。

沒有想到，在這風景一派大好的江南；正是落花時節，能巧遇你這位老相熟。

乍一看，這首詩寫的是杜甫和老朋友李龜年，重逢在江南的大好時節，正是「他鄉遇故知」的美事。

事實也的確如此，只不過並非想像中的那麼美好：

作為背景，介紹一下詩中的人物：

先是醬油角色：

岐王：原名李隆范，唐玄宗李隆基的弟弟，王維早期曾經跟著他混過。

崔九：崔滌，中書令崔湜的弟弟，曾任殿中監，出入禁中，得玄宗寵幸。 崔家是當時的大姓人家，豪門望族。

接下來是主人公李龜年：

李龜年是唐朝開元初年的的著名樂工，經常為王公貴族表演唱歌。他與唐玄宗感情深厚，因為兩人都是精通樂律之人，如同劉正風與曲洋一樣互相引為知音。

另外，唐朝著名詩人王維的《相思》一詩又名《江上贈李龜年》，也提到了他：

江上贈李龜年

李龜年一生偏愛王維的詩，無論在宮廷中和玄宗一起，還是孤身一人流落江南，都在宴會上唱王維的詩，這首《江上贈李龜年》，李龜年在流落江南時曾多次唱起，名曲佳詞相得益彰，因而被廣為傳頌。

另外，唐玄宗開元年間有「四大天王」，分別是：李龜年善歌、張野狐善吹觱栗、雷海青善彈琵琶、公孫氏善舞劍器，可能前三個都不甚有名，第四個公孫氏你肯定聽過，杜甫也專門寫過一首詩提到她：

劍器行

正是聞名天下的公孫大娘，有很多關於她的傳說。其中之一就是：據說當年草聖張旭，就是看了公孫大娘的劍器之舞，因而茅塞頓開，成就了落筆走龍蛇的絕世書法。

關於張旭，杜甫在《飲中八仙歌》中這麼寫的：「張旭三杯草聖傳，脫帽露頂王公前，揮毫落紙如雲煙。」 大概就是我發起酒瘋來連我自己都怕的那種……

扯遠了……，《江南逢李龜年》的前兩句正是杜甫回憶當年的往事：杜甫初逢李龜年，是在「開口詠鳳凰」的少年時期，正值所謂「開元全盛日」。當時王公貴族普遍愛好文藝，杜甫即因才華早著而受到岐王李隆范和中書監崔滌的延接，得以在他們的府邸欣賞李龜年的歌唱。而一位傑出的藝術家，既是特定時代的產物，也往往是特定時代的標誌和象徵。在杜甫心目中，李龜年正是和鼎盛的開元時代、也和他自己充滿浪漫情調的青少年時期的生活，緊緊聯結在一起的。（本段來自百度百科）

而過了開元來到天寶初年，突然「漁陽顰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安史之亂爆發了，大傢伙分開跑路：唐玄宗一路向西，杜甫則一路往南（周杰倫一路向北……），而唐朝皇宮中的樂人也四處逃散，流落異鄉，李龜年也流落到了江南。

當然這裡的江南不是指「江南皮革廠倒閉了」裡面的江浙一帶，而是指長沙。

安史之亂被平定了3年之後（此時距離安史之亂爆發大概已經10年左右），杜甫官場浮沉，始終不得志，此時已經到了人生的晚年，從他的詩歌中知道他晚景並不好過，甚為凄涼。在返鄉的途中，有一天，衣衫襤褸，困頓不堪的杜甫，走在風和日麗、春花爛漫的長沙路上，不經意間看了一眼路旁的賣唱乞討者，一個同樣白髮蒼蒼的老頭，驚呼道：「我靠，這不是李龜年嗎？我是聽著你的歌長大的啊……」（換做現代的感覺大概就是：老司機韓寒一路翻車只能去坐地鐵，卻看見了周杰倫淪落到在地鐵口賣唱……）

沒想到李龜年也很慘，遠遠超過了「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的程度。

此時，李白死了，唐玄宗死了，楊貴妃死了，好多人都死了，剩下的岐王、崔九、王維也不知是死是活、流落何方，正是「訪舊半為鬼」，而不久之前還如日中天的大唐盛世也土崩瓦解、蕩然無存，只有他一個「少陵野老」，百年多病，備受煎熬，卻不想還能無意中遇到故人：當年大唐開元盛世大紅大紫的御用歌手——李龜年。

勾起了無限傷心往事的杜甫，回憶起自己鮮衣怒馬的少年時代：「尋常去岐王殿里喝酒，幾度去崔九堂下聽歌」；自己曾是個「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的少年，有著「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的理想。誰料現在已鬢髮蒼蒼，卻淪落至此，內心似乎積鬱著無限的感概與唏噓，然而此時的杜甫，早已過了知天命的年紀，也經歷了血與火的一生，見慣了大風大浪，可能也接受了「亂世文章不值錢，百無一用是書生」的宿命，還有什麼看不開，勘不破的呢？

於是到了人生「落花時節」的杜甫，輕輕感慨道：「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

傳說這是詩聖杜甫的最後一首七言絕句，一筆就划過了大唐盛世和大半生的光陰。

詩聖詩聖，盛名之下無虛士，為此當浮一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