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奔跑在喜馬拉雅07(大結局): 珠峰大本營5380m——南池巴扎3440m
- 刀鋒折戟
第十二天EBC 5380m
Shariff強忍著沒哭。他從沒有想過放棄,但是現在,望著前來送別的隊友們,他知道自己的旅程要提前結束了。準備這次比賽需要3年,料理好新加坡的工作需要2個月,徒步到珠峰大本營需要10天,然而做出這個決定只需要1分鐘。現在是比賽前一天,珠峰馬拉松賽前徒步第十二天。
現實很殘忍。 其實從第二天開始,大家就發現Shariff總是隊伍里最慢的那一個。從Phakding(2860米)到南池巴扎(3440米),600米的爬升已經讓Shariff清醒地認識到:身為一名殘疾人,哪怕是擁有再強大的意志力,再樂觀的心態,依然無法彌補總是拖後腿的現狀。 再到後來的天波切(3740米),Dingboche(4385米),Lobuche(4980米),Gora Shep(5160米),無論是隊員還是背夫領隊,都已經默默接受了這個問題,只是大家都不想點破這個事實。
直到新的問題出現了。常年生活在新加坡的Shariff,或許對新加坡TNF100,馬來西亞TMBT等熱帶賽事了如指掌,但是一旦涉及這種高海拔、高寒的賽事,溫度和海拔就好像水火不容一般打亂他的計劃。紅色上衣為Shariff
Shariff的計劃是,備好當年他在紐西蘭一周登山課程時的裝備——除了常規裝備之外,還有三條不同材料、不同質地、不同功能的假肢,他認為這基本可以應付大部分地形。如果萬一不行,他會靠他兒時培養的超人的意志力來克服困難。前半生Shariff只學會了一件事,偽裝,他裝成自己很舒服的樣子,讓別看不出他的痛苦。 一切都很完美,只是,他低估了EBC線路的艱苦。14天的時間,從海拔2860米到海拔5380米,足以把每個人打回原形,在稀薄的空氣中,讓所有人呈現出自己最真實的狀態。
首先,他低估了珠峰地區的溫度——Shariff只帶了幾條中等厚度的褲子。就算他可以強忍等到比賽當天,但是他的假肢末端無法忍。跟常人不同,由於他的左腿不能像常人一樣進行正常的血液循環,所以他的肢體末端會感到格外冰冷。道理等同於,冬天我們的手腳冰涼,只不過我們還可以回暖,Shariff的斷腿末端卻不能這麼快恢復。而這,是他從來沒有體驗到的情況,他蜷縮在珠峰大本營的睡袋裡,寒冷,發抖,體如篩糠。他不知道該怎麼辦。Shariff害怕極了。 當Shariff所在的B組領隊Tom,宣布刀鋒戰士要被直升機送回加德滿都時,Shariff首先是震驚的,他不知道自己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並且還是在比賽前一天,他離自己的夢想是那麼的接近;其次是解脫的,他——或者說他的身體太需要溫暖了。只是他沒想到自己要直接被送回去了,難道沒有任何折中的辦法了嗎——Shariff覺得很委屈,但是他不得不服從命令。
這既是一個長官對士兵下達的命令,也是一名士兵在死亡勉強不得不作出的妥協,為了下次戰鬥而作出的妥協。 所有人都愛Shariff,因為大家知道每個人10多天都經歷了很多痛苦,然而Shariff經歷了數倍之多。但他還是堅持到了珠峰大本營。正如嚮導Ricky曾經說過的:對於大部分人來說,站在比賽的起點就已經贏了一多半了。 送別Shariff這天,所有珠峰馬拉松選手傾巢而出。寒冷多雲的珠峰大本營一如既往地讓大家喘不過來氣。Shariff在夏爾巴的攙扶下步履蹣跚地跨過冰河,小心翼翼地走在支離破碎的珠峰大本營,走向直升機「停機坪」。
Catherine,阿信,Jamie,關雅荻,刀鋒戰士和大家相擁而惜別。看不清戴著墨鏡的Shariff是否在流淚。 氣氛很壓抑。這就好比是一支萬事俱備準備向珠峰發起衝擊的登山隊,突然活動戛然而止在大本營,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的無奈,又有些功虧一簣的委屈。
入夜,海拔5380米的珠峰大本營春寒料峭,每個人都縮在睡袋裡懷揣著心事。營地周圍生長著白色獠牙般的冰塔林,冰河嘩嘩流淌,不遠處的昆布冰川陣陣冰崩巨響。然而有人輾轉反側,有人已然酣睡。
- 最偉大的跑者
第十三天比賽日EBC 5380m- Kathmandu 1500m
對於大部分參賽選手來說,珠峰馬拉松意味著從EBC到南池巴扎的42公里。當你穿過終點線,戴上完賽獎牌,穿上完賽服,這就已經不虛此行。然而對於James Ross Mackenzie(簡稱Jamie)來說,42公里這只是比賽的開始。
Jamie的目標並不僅僅是珠峰馬拉松完賽,而是要從珠峰大本營一路奔跑到加德滿都,全程316公里,總爬升10000米。這還沒完,他想把這320公里路壓縮在不間斷的63小時內完成,因為這條線路的紀錄保持者,就是世界著名越野跑者Lizzy Hawker,五次UTMB(環勃朗峰耐力賽)的冠軍。在第三次嘗試時,Lizzy把這條線路的FKT定格在了63小時08分。然而今天Jamie的狀態並不如前幾天那樣好。在Dingboche(海拔4386米),就在大家都還在努力適應高反的時候,Jamie早上起來覺得無聊,於是就從Dingboche一路跑到南池巴扎(海拔3440米),喝了一瓶啤酒,又原路跑了回來。Dingboche正好是半馬的起點,所以這麼一算,Jamie為了一瓶啤酒,就能輕鬆愉快地在海拔4000米的高度跑了個全馬。Jamie奔跑在冰塔林中
用Jamie的原話說:「Just for fun.」 可是現在的Jamie卻fun不起來,當Ricky問Jamie感覺如何的時候,他坦言今天跑到一半時胃有些不舒服。儘管如此,Jamie仍然以6小時15分,總排名第28名的好成績完賽。穿過終點線的Jamie大氣不喘,直接走到休息帳篷更換服裝——終點南池巴扎對於Jamie來說,不過是整個320公里中的一個比較熱鬧的檢查站罷了。
喝了口熱茶,換衣服,拉伸,幾乎是一刻不停,Jamie又要出發了。事後,Jamie總結道,如果要想打破Lizzy保持的63小時紀錄,中間必須要一刻不停,沒有時間吃飯,沒有時間睡覺,甚至上廁所也要爭分奪秒! 兩名跑步夏爾巴(從登山夏爾巴進化而來的新品種),背負裹著橙色防雨罩的巨大登山包,一左一右地圍住Jamie,問:「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Jamie喝了一口熱水,把杯子放下,乾淨利落地說道:「Let』s go!」 話音剛落,兩名夏爾巴已經蹭出去幾米開外,Jamie也不甘示弱,迅速追上去。守候在終點的眾人望著他們三人遠去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迷濛的小雨中,不禁感嘆,真神人也!從南池巴扎開始,又是一段新的征程。2013年的時候,Jamie曾經跑過其中的部分路線,所以對之後的路況有些了解。雖然比賽是從海拔5380米的珠峰大本營跑到海拔3440米的南池巴扎,42公里爬升2700米的,但是Jamie認為,從南池巴扎到Jiri,以及Jiri到加德滿都的路況和難度遠遠要大於前者。左一Jamie,橙色防雨罩背包為Jamie的夏爾巴嚮導
簡單來講,EBC到南池的路線,需要翻越兩三座大山,然而從南池開始到Jiri 的路,至少需要翻越二三十座高山!在海拔高低不等,起伏不平,鮮有人跡的路線不舍晝夜地奔跑,這才是對Jamie,甚至是任何想要挑戰這條線路的跑者最大考驗! 但是Jamie沒想到,最先出問題的不是他,而是領路的夏爾巴。50公里之後,到了夜晚,雖然兩名夏爾巴常年活動於高海拔雪山,但是從來沒有這麼快速、重裝、無間斷地在山裡嘗試過,突發性高強度運動,把兩名夏爾巴的雙腿累得腫痛不堪。
三個人輪番上廁所的時間也大大增加了時間成本。 最讓Jamie意想不到的是,自己的鞋子也出了問題。他這次為了打破紀錄,一切裝備輕量化,所以選擇了芬蘭的小眾品牌VJ。然而在怪石嶙峋的喜馬拉雅夜路,各種大石塊小石子橫在路上,幾十個小時下來沒有任何中底緩衝,腳底板磨得十分疼痛。 背包也沒有好到哪裡去。Salomon 12L的黑白色越野跑包,由於長時間背負了太多裝備,幾十個小時的反覆劇烈摩擦,Jamie的後背也十分難受。 在百公里比賽中,剛開始的任何一點小問題,到最後都會放大無數倍,釀成大禍。
更何況還是320公里的FKT探險呢! 就這樣,24小時後,2名夏爾巴在Jiri換人,但是Jamie的裝備沒有任何改變。等跑到了200公里時,Jamie的後背已經被背包磨得血肉模糊,腳底也已經不滿水泡,每走一步都十分艱難。285公里,這是Jamie最後止步的距離。
或許你會感到震驚或遺憾,就剩30公里了啊!285公里都堅持了,難道剩下的30公里不能咬咬牙挺過去了嗎?Jamie也對自己說過同樣的話,只不過是在150公里處,170公里處,200公里處…幾乎每過幾十公里都有兩個自己在吵架,一個在說服自己停下腳不要前進了,另一個鼓勵自己說再堅持一會兒。Jamie的後背被背包磨得紅腫
285公里,已經是Jamie堅持之後的結果了,可想而知他在最後一段路承受了多少痛苦。 在之後的賽後慶功會上,還在恢復中服用抗生素的Jamie用嘶啞的聲音對大家說,我真的已經儘力了。這一句話,包含了多少努力,又包含了多少無奈與辛酸。 Jamie十分失望,無論是鞋子背包,還是嚮導,他認為問題的根本在於自己的經驗嚴重不足,這些問題明明可以從一開始就根除掉的。他決定明年再次重返賽道。
Jamie認為Lizzy的紀錄並非無懈可擊,特別是前半段,他比較有把握贏取更多的時間。 Jamie誕生這個想發的時候,雙腳依然沒有徹底恢復,不得不拎著人字拖穿著襪子光腳走路;後背也紅腫糜爛了一大片,每天晚上在床上尋找合適的姿勢。但他仍然想要打破紀錄,以及那個僅有6000美元的慈善籌款。
從成績的角度將,Jamie不如Lizzy經驗豐富,也或許沒有她的速度快,他甚至還不算一名精英運動員。但是他在痛苦中依然堅強,他願意為他所深愛的這片土地付出自己力所能及的一切,夏爾們們都尊敬他,Jamie堪稱是一名偉大的跑者。
- 奔跑在喜馬拉雅的舊時光
第十三天比賽日EBC 5380m-Nanche Bazaar 3440m
當關雅荻換上乾爽的衣服,走出休息帳篷,脖子上掛著白色哈達的他一臉蒙逼狀。如果說過去的10多天喜馬拉雅生活好像南柯一夢,那麼剛剛的42公里珠峰馬拉松就是用短暫的7小時來重溫10天的舊夢。
珠峰馬拉松賽前徒步第十二天,暨賽前一天。關雅荻隨著大部隊進駐珠峰大本營。雖然海拔5380米的珠峰大本營空氣稀薄,早已不是他幻想中的那樣到處穿梭著登山者,裸著上半身曬太陽的嬉皮士,到了晚上就嗨爆的國際登山帳(5月上旬的登山季確實是這樣的),但是作為EBC徒步的終點,亦是比賽的起點,睡在珠峰大本營的兩晚仍然是這次活動中的精華所在。 比賽前一天,選手要盡量休息,不要情緒過於激動。儘管這樣,珠峰大本營還是發生了兩次讓大家流淚的事情。Shariff的離去,讓大家陷入悲傷,同時每個人也多少有點懷疑自己:下一個離開的會不會是我?另一件事是美國男孩Drew在墓碑前的哭泣。
如果說關雅荻眼中的Shariff是一位成熟穩重,沉默堅韌的戰士,那麼Drew就是一位陽光開朗,簡單幹凈的孩子。這名身材高大的美國男生性格十分坦率,然而Drew也是一位有故事的人。在喜馬拉雅,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珠峰大本營餐廳大帳
這是Drew第一次跑全程馬拉松。第一次全馬就是越野,還是高海拔賽事,這樣看起來或許會有些冒進,但是Drew太需要這樣一次釋放了。 在開始徒步的第三天,關雅荻注意到Drew隨身帶著一個綠色的布袋,總是慢吞吞走在隊伍的後方。「你這是在做什麼?」關雅荻好奇問道。 Drew哈哈大笑:「前兩天我看到路上太多垃圾。
於是我決定從昨天起開始執行一項計劃,每天沿路撿垃圾1000件。但是到了後來我發現路上的垃圾實在太多了,或許早就超過了1000件,現在懶得數了。撿多少是多少吧!」從那一刻開始,所有選手都對Drew刮目相看,每個人都把沿路遇到的垃圾隨手扔進他的綠色布袋。 一向沉默的夏爾巴背夫們雖然很少說話,但是都把這一切看在眼裡。私下裡他們默默交談。關雅荻聽不懂他們的語言,但是他知道夏爾巴在議論些什麼。尊敬喜馬拉雅的人,也會受到尊敬。然而幾年前的Drew並不是這樣的人。
幾年前,住在科羅拉多州的Drew也是一位不愛運動的宅男,每天過著無所事事的簡單生活,直到有一天,當他在屋裡打遊戲時,突然無意中在窗戶里瞥見了自己的女友跟著鄰居老王十分親密,然後突然神不知鬼不覺地進了他的房間。用Drew的話說,「I can even watch they』re fucking in front of me.」 Drew想過自殺。當刀片離自己的手腕近在咫尺,他猶豫了。為了劈腿的女友而死,不值得。但是Drew依然走不出心裡的陰影,他去修讀了心理學的博士,他改頭換面找了份新工作,他搬家到了美國-墨西哥邊境。
他想要一個新的身份,新的環境,這樣才能忘記一切。 他也遇到了現在的妻子Molly,經營著一家越野跑裝備店「Vertical Runner」的Molly熱愛越野跑。或許跑步並不能讓人變得更高尚,但是每次奔跑在科羅拉多大峽谷時,Drew才能感受到世界的純粹。 當Molly問Drew要不要去喜馬拉雅跑一次世界最高海拔的馬拉松時,Drew幾乎是毫不猶豫就答應了。所以當Drew一開始出現在關雅荻面前時,看起來就像一個快樂的孩子,簡單幹凈。這是他希望的生活方式。
然而現在,Drew站在墓碑前哭泣。那是他的朋友,去年地震引發的雪崩不幸死在了珠峰大本營的。Drew在眾人面前淚流滿面地念過悼詞,談到他的過去,談到他的這次喜馬拉雅之旅。每念過一個字,就好像那些舊時光里的各種往事永遠地隨風而逝了。Drew在墓碑前悼念友人,淚流滿面
Drew在眾人的見證下,完成了一樁心愿,他感到輕鬆很多。卸去了很多包袱,或許明天的比賽就輕鬆很多了。 目睹了這一切的關雅荻感慨頗深。這一路,他零零碎碎收集了很多人的故事,尼泊爾嚮導Ricky,香港的Cat姐和阿信,想要從EBC跑到加德滿都的Jamie,新加坡刀鋒戰士Shariff,美國的Drew,記憶之丘上的墳冢…帶著這些故事,在昆布冰河流淌的嘩嘩聲中,關雅荻酣然入睡,希望明天的比賽一切順利。
一夜無話。 珠峰馬拉松比賽日,第十三天。早上5點30分,關雅荻鑽出睡袋,拉開帳篷,一縷陽光鑽進縫隙照射在他惺忪的睡眼。晴天。快速打包馱袋,整理好越野跑背包——就像過去三年來參加的三十多場越野跑賽事那樣,關雅荻太熟悉這個流程了。 當他和眾人站在比賽的起點時,關雅荻內心是充滿鬥志的。雖然海拔5380米的高度多少讓人有些呼吸不暢,但是大部分選手精神狀態十分飽滿,躍躍欲試。 2016年5月29日,63年前的今天,夏爾巴丹增諾爾蓋和紐西蘭人希拉里成功登頂珠峰,標誌著人類首登世界最高峰。
丹增和希拉里攀登的起點,也正是這次珠峰馬拉松的起點。一個向上攀登,一個向下奔跑。63年的時光,貫穿了喜馬拉雅截然不同但又有某種相通的兩種探險方式。 7點整,比賽開始。150名珠峰馬拉松選手穿著紅白相間的比賽服裝,在珠峰大本營的碎石和冰川間蹦蹦跳跳地跑開了。比賽開始的一兩公里,也是珠峰大本營內的賽段,地形十分複雜。關雅荻不得不全神貫注在腳下,同時又要合理地控制住自己的配速,以防沖得過猛發生高反。
經過冰河的時候,關雅荻想起了昨天送別Shariff的悲傷場面。然而令人感到尷尬的是,由於B組領隊Tom溝通不力,Shariff在寒冷的「停機坪」瑟瑟發抖等了一個小時,最後直升飛機竟然沒來! Shariff是在比賽當天早上才被直升機接走的。穿過大本營的一座墓碑,關雅荻想起了昨天下午Drew在墓碑前痛哭的樣子。Drew是時候釋放自己了吧,關雅荻心想,希望他能在這次奔跑中尋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Drew奔跑在喜馬拉雅山脈
跑出EBC的地界,巨大的岩石,陡峭的上坡,關雅荻最後回望了一眼珠峰大本營,這個讓他有些失望的珠峰大本營,這個100年來發生了多少故事多少傳奇的珠峰大本營,我要走了。
關雅荻接著壓著速度跑到了海拔5160米的Gora Shep,他看到了黑色岩石堆成的山丘Kala Pather,EBC線路上著名的珠峰觀景台。阿信夫婦曾經在這裡同甘共苦,攜手並進,最終站在了山頂,也戰勝了高反。他們現在也一定還在一起跑吧!希望他們會堅持到最後。「洛子,努子作伴娘,阿媽獻出珍珠作嫁妝。」關雅荻還記得這句阿信為Cat姐寫的詩。海拔4980米的Lobuche,在賽前徒步的第九天,當時美國人Chuck情緒激動,跟澳洲小孩大打出手,吵了一架。不知道Chuck現在跑到這裡會不會又跟他打一架,想到這裡關雅荻心裡暗笑。狀態還不錯。 海拔4700米的記憶之丘,這裡遍地墳冢,為了紀念那些在喜馬拉雅攀登中遇難的夏爾巴人和國際登山者。其中最出名的當屬埡口旁邊的Scott Fsicher之墓,死於1996年那場震驚世界的著名山難。願他安息,關雅荻心想。接著腳尖觸底,輕快地越過了埡口。海拔4500米的Tughla通往Dingboche的路上,一路迎面朝著Ama Dablam跑去。關雅荻還記得來時Ama Dablam高聳在雲霧冰雪中,格外壯觀,所有人都被這景象所震撼,歡呼雀躍。 為了湊足42公里的距離(EBC到南池巴扎的徒步線路是36公里),組委會在海拔4385米Dingboche這裡設計了一個往返6公里的環線。Gora Shep 5160m
在跑向折返點時,關雅荻追到了小斌。 50多歲的小斌身材削瘦,骨感十足,鬍子拉碴,黑中泛白,一位看起來就十分滄桑的男人。事實上,小斌也是一位有故事的男人。世界第四高峰洛子峰(8516米)登頂,世界第八高峰馬納斯魯峰(8163米)登頂,霞穆尼Skyrunning冠軍賽完賽等成就讓他的戶外運動履歷十分耀眼,但是低調的性格並沒有太多圈內人聽過他的名字。在接下來的一段路上,小斌和關雅荻前後始終保持著100米的距離。
海拔3770米的天波切,過了這裡是一個巨大的下坡——當然在來時的路上是一個艱難的上坡。這時已經是午後。每天早上無論陽光多麼明媚,喜馬拉雅的午後總是會捲起了烏雲。過了一會兒,烏雲釀出了小雨。涼絲絲的小雨拍打在臉上,為極速奔跑的運動員降溫,關雅荻覺得這種天氣跑步舒服極了。旁邊一路伴隨的Ama Dablam隱藏在雲霧之中,或許是太關注路上的風景了,關雅荻無意中竟然跑叉了路。雖然EBC線路十分經典,但是部分路段小道和近路交叉複雜,一不小心就容易跑出了賽道路線。「好險,」關雅荻看著腳下湍急的河水,「如果再往前沖一下就進河裡了。」 接下來是一個巨大的爬升,也是繼珠峰大本營的高海拔之後,另一個容易羈絆住選手的難點。海拔爬升600米,雖然在國內這個爬升並不算什麼,但是一旦計算海拔高度——海拔3200米到海拔3800米,關雅荻多少還是有些忌憚的。
好不容易「爬」到坡頂,眼前出現了一個三岔口。左手邊是賽道,右手邊是通往Kunjung。Kunjung,關雅荻默念到,心裡一閃而過徒步當中的往事。小明在Kunjung感染了賈第鞭毛蟲差點被送回去了,幸好當時被隊醫一味葯「救活」,幾乎在第二天就滿血復活,也真是神奇。
Kunjung小學,也是喜馬拉雅基金信託捐助的學校。關雅荻聯想到了Jamie,這位偉大的FKT跑者。Jamie這次從珠峰大本營到加德滿都的史詩級奔跑,目的之一就是想通過喜馬拉雅基金信託籌款,為更多的震後尼泊爾人民籌款。 無論這次Jamie是否能打破Lizzy保持的63小時紀錄,他永遠會獲得當地人的尊敬。就像當年首登珠峰的希拉里爵士,並不僅僅是因為首登珠峰才被人尊敬,而是幫助尼泊爾當地人籌建醫院,學校等公共設施。Kojongma茶館,最後3.6公里。在南池巴扎的第二天,嚮導Ricky帶領大家來到這裡試跑,當時從這裡跑回南池只用了21分鐘。這本應該是最好的珠峰、洛子峰觀景台,然而煙雨迷濛已然遮蓋住了這些8000米雪山的面龐。三岔路口,分別通向EBC,Kunjung,Nanche
這時關雅荻已經用時6小時36分,而要不試試能不能衝進7小時?關雅荻心裡暗想。但是沖了一會兒他就放棄了:在珠峰大本營一路奔跑而下,十多天來的徒步,已然讓他疲憊不堪。還是保持正常的配速比較穩妥,儘管這樣,在最後的3.6公里關雅荻還是超過了幾名選手。 尼泊爾當地時間下午14點08分,關雅荻衝線。雖然終點大門十分簡陋,簡單的鐵架,一條紅繩,但是此刻這個簡陋至極的終點線所代表的意義非同尋常。昔日在kojongma茶館曬太陽的場景歷歷在目
7小時08分,總排名45名。在短短的7小時當中,關雅荻穿過了故去10多天來的徒步線路,曾經發生在每個人身上的故事像幻燈片一樣歷歷在目,Ricky在某個山頭上說了什麼話,Chuck在記憶之丘的哭泣,阿信寫過的詩,小明生病,Jamie的FKT,刀鋒戰士的退出……關雅荻用奔跑的方式,從海拔5380米到海拔3440米回顧了這場夢境般的記憶。他跨越了這條細細的紅線,也是對過去十多天來奔跑在喜馬拉雅的舊時光中的一個了結。從左到右:關雅荻、Ricky、小斌
關雅荻恍然大悟珠峰馬拉松組委會更深層次的用意,同時,他也在用一種全新的方式更深刻地體驗到EBC線路的偉大。從高到低,從難到易,從無到有,從複雜到簡單,他學會了很多也感受了很多。 關雅荻2013年開始環球越野跑,從TNF到UTMB,從UTWT系列賽事到巨人之旅TDG,從撒哈拉到喜馬拉雅,100公里,200公里,330公里,他幾乎體會到了這個地球上最極端的冷和熱,也觸碰到了越野跑的天花板。冠軍尼泊爾選手Bahadur(左三),外籍選手冠軍Roberts(左二)
是時候做一些新的嘗試了。
越野跑或許是一名跑者最終歸宿,但也是一段探險人生的開始。生活就是一場大冒險,在這個人人都有故事的地方,喜馬拉雅絕不是故事的最終章。 故事仍在繼續發生著,下一場冒險在等待著他。注:
在喜馬拉雅的閑暇時光,關雅荻、小斌、小明三人組所到之處席捲各個咖啡館。每當在咖啡館窗邊的位置坐下,點一杯少糖的卡布奇諾,他們三人總會迸發出各種奇思妙想。
這種「喜馬拉雅咖啡館」情節在Dingboche尤甚,他們找到當地一家French咖啡館,撿了個窗邊明亮的座位坐下,窗外就是巍峨的Ama Dablam,遠處是險峻的努子峰,在午後溫暖的陽光下,點了一杯咖啡,接著他們開始「密謀」了一場驚天的計劃。
敬請期待奔跑在喜馬拉雅番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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