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第二語言生活很累?你不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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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雪爺

作為一個在美國工作生活了小十年的資深玩家,讓我來吐槽一下這些年使用英語的血淚。大概有這麼幾種典型情況吧:

§ 會議/討論課:米國人踴躍發言,咱也有超多想法的,但是得好好在腦子裡把句子組裝好了再舉手,要不然說不利落;等組裝好了,人家已經下一個topic了……

§ 酒吧聚會:工作學習之餘,想好好和同事mingle一下,酒吧走起!到了酒吧開始抓瞎了–––太吵!米國人不怕吵,人家能近乎完美地還原被噪音覆蓋的對話;你行么?我不太行,哼啊哈的不懂裝懂倒是也能瞎嗨一陣……

§ 客服電話:比起面對面交流,電話本來就不太清楚,再加上經常遇到操著一口流利印度英語的客服,聽(傷)!不!懂(起)!啊!

§ 發泄不滿/吵架:吵架真的還是得用母語,用第二語言吵架如果想贏,那最好不要多說,否則結結巴巴太不成話,還是用眼神殺死他比較有效……

§ 生病:不舒服的時候連話都不想說,誰還想說英語?!有沒有明顯感覺,有個什麼頭疼腦熱的時候,英語水平直線下降?

§ 說一天英語之後:一個字––累!兩個字––很累!三個字––leave me alone!

是不是還是戳中痛處了?就算你小學就開始學英語了,就算你在國內的朋友里英語算是頂呱呱的,就算你在美國呆了n多年了,就算你像我一樣專業是搞語言的……只要你不是從一兩歲就開始浸入式地學習英語了,還是難免中招。

為什麼呢?不是智商問題,不是專業水平問題,也不是身體素質問題。問題的很大一部分(不是全部)在於第二語言的加工處理和第一語言存在本質區別。簡單說:相對而言,第一語言的加工處理用到的是一個自動系統(automatic process),而第二語言用到的是一個受控系統(controlled process)[1,2,3] 。這兩個系統所涉及的腦區域有所不同:一些神經影像研究現,第二語言的加工處理比第一語言顯著增加了前額葉腦區的活動,而這些區域與工作記憶密切相關[2]。工作記憶就好比電腦內存,是臨時儲存信息、以及提取臨時信息進行進一步整合的場所;內存有限,被佔滿了處理速度就會變慢。如果處理語言的時候需要大量用到工作記憶,就很容易佔滿『大腦內存』,降低速度。一個處理系統越自動化和去意識化,其佔用的工作記憶就越少[4],越能想對較快地運轉,運轉起來也相對想輕鬆–––我們處理第一語言的時候基本是這個狀態。如果工作記憶一直處於一個『瀕滿』的狀態,不但處理速度會減低,也會感到很疲憊–––這種狀態在使用第二語言的時候很常見。這也間接說明了為什麼第二語言會更容易受到身體不適的影響:身體不適的時候,比如頭疼,會顯著降低各項高端認知水平(advanced cognitive abilities),比如中央執行功能(central executive function),其中就包括工作記憶[5,6]。

隨著第二語言的水平的提高,其處理系統有可能逐漸轉向自動化。但就算對於水平較高的第二語言使用者,他們處理語言所用到的系統比第一語言使用者還是要更加受控化、意識化;這些區別在生活中或許很難發現,但在嚴格控制的實驗室環境下還是可以檢測出來,體現對不規範的語法或辭彙更不敏感等方面[7]。有必要說明的是:如果你是在Critical Period[8](關鍵窗口期)之前習得第二語言的,你很可能是個例外。關鍵窗口期通常被認為是習得某項技能的最佳窗口;通俗將來就是:在此之內建立起來的神經連接更直接、穩固,習得的能力運用起來更自如、去意識化。現在對語言習得的關鍵窗口的具體範圍還沒有定論,但再保守的估計也可以比較安全地說,5歲以前習得的語言應該可以被歸為自動系統。

說到這裡,有三點需要注意。第一,並不是語言的所有方面都一樣–––比如,某些辭彙或表達方式用得慣了,是完全可以逐漸自動化的,誰也不會覺得說個』how are you』有多費力;但是,涉及到什麼時候要第三人稱單數、什麼時候用he什麼時候用she之類的問題,還是比較難自動化的,通常需要放慢速度才能把句子說正確。第二,語言加工處理的範疇不僅僅局限於聽和說,讀寫也包括在內;也不僅僅局限於和別人講話,和自己講話(即用該語言進行思考)也包括在內。所以,我們的讀寫速度一般也比美國朋友慢,思考速度也是,如果你是用第二語言思考的話。第三,出了上面談到的工作記憶的問題,造成我們使用第二語言感覺到費力的原因還有很多:比如,我們對第二語言的辭彙意義和發音的掌握相對較弱,從『大腦詞典』(mental dictionary)里搜索和提取出來的速度自然就較慢;再比如,我們習得第二語言的語法的時候一般是顯性習得(explicit learning),就是老師告訴你什麼時候應該用什麼什麼,什麼時候不應該用什麼什麼,而第一語言的習得過程基本是隱性的(implicit learning),隱性習得的語法在使用的時候一般不需要很有意識地進行操作,也就不是特別effortful。當然,這些原因之間有很密切的關聯,並不互相矛盾。

不論原因,只說結果的話,使用第二語言真的是一項費腦費力又不討好的工作:花了n多年刻苦學習了它,花了n多年勤勞使用了它,跟母語者比還是差得十萬八千里,速度慢、流利度差、笑話講不好、吵架吵不過,工作學習上別的不說,氣勢就矮了半截,信心也受損……真是一把辛酸淚啊!更重要的是,語言本該是進行工作學習的工具,但使用這個工具本身就費掉了我一身好力氣,剩下的力氣哪夠支撐繁重又挑戰性大的工作啊!所以,我真的很想對你們、也對自己說:如果你的工作學習中要求大量用到第二語言,而你又相做得很棒的話,真的真的應該為自己點個贊!


參考文獻

[1] Abutalebi, J. 2008. Neural aspects of second language representation and language control. Acta Psychologica, 128(3):466–478.

[2] Abutalebi, J., Annoni, J. M., Zimine, I., Pegna,A. J., Seghier, M. L., Lee- Jahnke, H., et al. (2007). Language control and lexical competition in bilinguals: An event-related fMRI study. Cerebral Cortex. doi:10.1093/ cercor/bhm18.

[3] Rodriguez-Fornells, A., De Diego Balaguer, R.,& Mu ?nte, T. F. (2006). Executive control in bilingual languageprocessing. Language Learning, 56, 133–190.

[4] Baars, B. J., & Franklin, S. 2003. How conscious experience and working memory interact. Trends in Cognitive Science,7(4): 166–172

[5] Gil-Gouveia R, Oliveira A, Pavao Martins, I (2014). Cognitive dysfunction during Migraine attacks: A study on Migraine without aura. Cephalalgia. 2014;35:662-674. Doi:10.1177/0333102414553823

[6] Koppen H, Palm-Meinders I, Kruit M, et al. (2011). The impact of a Migraine attack and its after-effects on perceptual organization, attention, and working memory. Cephalalgia.2011;31(14):1419-1427. doi:10.1177/0333102411417900.

[7] Hahne, A. 2001. What』s different in second-language processing? Evidence from event-related brain potentials.Journal of Psycholinguistic Research, 30(3): 251–266.

[8] Lenneberg, E. H. 1967. Biological foundations of language. Oxford: Wiley.

[9] DeKeyser, R. (2008). 11 Implicit and Explicit Learning. The handbook of second language acquisition, 27, 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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